“让开!”男人不能够允许一个注定活不下去的人浪费重要的口粮。
虽说,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可这又如何?
在这个年头,谁家没有一个病死饿死的孩子?
嗯,世家贵族没有。
他们的孩子或许会因为生病而夭折,但绝不会饿死。
但人跟人不是一样的,对于有些人来说,饥馑才是常态,而吃饱肚子只是奢望。
曾经,他们也有过一段吃饱肚子的日子,在一个名为‘天公将军’家伙的带领下,起义大军打开了官府的粮仓,大口大口的品尝到了米饭的滋味。
原来,除了树皮,他们也是有吃米这个选项的。
“真的,就不能让他活下来吗?”
女人眼中噙着泪水,渴求的看着男人。
“……”男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够闭上眼睛,无奈的叹气。
能够让他活下来,什么时候取决我了?
什么时候,取决于我们了?
我们的性命,跟我们无关呐!
“……”女人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也知道对于这个家来说,他们无力再负担一个病患,所以低下头,忍痛的说道,“至少让他睡着了再说,可以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绳子放下,转过身去,走出了这间房。
等待夜幕来临。
然后,让儿子在睡梦中,尽可能不那么痛苦的死去。
“娘,我疼。”
孩子眼巴巴的望着韩氏,痛苦的叫喊着。
啪嗒,啪嗒,眼泪滴滴哒哒的打在床上。
韩氏用力的握着儿子的手,温柔道:“娘在,娘在。”
“娘?我会死吗?”
死亡这个概念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于抽象,但病痛,让他似乎理解了何为死亡。
死掉,就是不再痛苦。
“不,你不会死。”
咬着嘴唇,韩氏强行的挤出一抹微笑。
“可是,刚才爹要杀我……”
“爹不是杀你,没有人会杀你。”
“娘…”母亲的话孩子是想相信的,但他太痛了,“让我死吧。死了就跟睡着一样,不会再痛了。”
稚气未脱的孩童,说出了如此深沉的话语。
这一刻,痛苦仿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一样,韩氏终于崩溃了。
拿起一条宽宽的布袋,将孩子绑在自己的背后,而后勉强的站起身来,一直都软弱温顺的她,这一刻变得无比坚毅起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
“娘,我们要去哪……”
“去找仙人。”
“仙人?”
韩氏听说了,最近有仙人路过他们乡里,并且在一棵老树下的茅屋里暂且停留了。
她知道那个位置在哪。
距离这里不算太远,也就十里地左右。
虽说在这个天气下外出,顶着风雪,走一里地都容易出事。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算这仙人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就算走出这个屋子后,她可能会跟自己五岁的儿子双双冻死。
可是,如果有选择的话,谁想活得这么艰辛?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
谁也靠不住。
那么,便将性命交付给仙人吧。
拜托了,救救我,救救我们!
趁着男人不注意的时候,韩氏背着儿子走出了家门,朝着大雪深处,艰难的迈着步伐。
风雪,将她的睫毛打上冷霜,将她的脚趾冻得刺疼。
仅仅只是刚从村子走出,她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后面的路,还有很长……
很长。
“儿子……”
韩氏的眼前,突然化作白茫茫一片,在倒下之际,她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我好像看到仙人了。”
……
“仙人,她死了。”
抱着那名三岁的男童,女弟子对站在屋里,身披土灰色披风,并且用宽松兜帽遮住头的‘仙人’汇报道:“但她的孩子,还有一口气。”
仙人没有回话。
只是拿起那只长约三尺,堪比短剑的赤色毛笔,不用蘸墨水,便在一张纸上画出了一道泛着绯色光芒的符。
画完符后,仙人忽然用力的咳嗽了几声,显得格外吃力。
“煮开,把符水喂给男童喝。”仙人面无表情道。
“这……”
将男童放在床上后,女弟子走到了‘仙人’的身边,拿起那张符纸,而后不忍的抬起头:“天师,今天神力的次数用太多了,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被称作‘天师’的人,并没有回答她。
而是缓步走到那个冻僵了的女人面前,用指腹置于对方的鼻息处。
缄默半晌,半蹲在地的天师,将兜帽缓缓取下。
金色的长发,徐徐的散开,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庞。
一滴眼泪,从浅蓝色的眸子从滑出,她无力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第118章 灵帝驾崩
中平六年,四月十一日,南宫嘉德殿。
躺在龙榻之上,脸色苍白的刘宏,看向一旁的太监,以及那些美艳诱惑的妃嫔们,而后回想起这几十年的岁月,顿感尤为不舍。
如果死了,就没办法继续享受如此奢靡挥霍的生活了。
或许这就是帝王的悲哀——得到了一切,但寿命却不是永恒。
在即将失去时,才会遗憾的回味。
但是,没有办法了,自己的大限已经到了。
作为这天下的共主,宗室的‘族长’,此刻再怎么样留恋,再怎么不舍,他也得为家人,或多或少的考虑些什么。
“尔等,退下吧。”
看着这些将自己榨干,以至于寿命提前总结的艳妇,刘宏可惜的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
让开,朕要托孤了。
女人们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然后以此退出了嘉德殿,只剩下一位太监守候在刘宏卧榻之旁。
死之前,要跟哪些人交代后事呢?
顺序,又是怎么样的?
刘宏稍作思索后,理清了思路,想起了第一个需要重托的人。
大汉皇位的合法继承人,嫡长子刘辩。
当然,此子年龄尚小,需要有人陪同方能自立,所以他的母亲何皇后也跟随前来。
“陛下。”
见到皇帝后,何皇后‘啪’的一声便跪了下来。而伴随着这个动作,她的眼泪也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哗啦啦的往脸颊滑过。
“……”刘辩愣了愣,显得很呆,直到被母亲用力一拽,才畏畏缩缩的跪了下来。
但他的眼泪没母亲这么多,也不太会流,只能哭唧唧的哼出声音,做出难过模样。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母亲说过,今日一过,自己就成为当今天下的皇帝了。
所以一定要好好表现,越难过越好,尽可能的让皇帝感知到自己的孝心。
才能不够,眼泪来凑。
“过来。”
刘宏在太监的搀扶下,艰难的爬到床边,侧坐起身,俯视着塌下二人,虚弱的勾了勾手指:“辫儿,过来。”
“……”听到这一声呼唤,刘辩吓得直哆嗦,连大气都不敢乱喘,还是母亲从身后用力一推,他才扑倒了皇帝面前,顺势的爬了过去。
如此孱弱愚笨之人,真是我皇家的血脉吗?
刘宏感觉到了一丝的悲哀。
自己的子嗣居然如此无能,毫无帝王之大气象。
但能怎么办呢,他是自己生的,还是嫡长子,不立他立谁?
“辩儿。”刘宏挤出一抹笑意,用手抚了抚他的头,问道,“父皇死后,你能当皇帝吗?”
这个问题虽然突兀,但正好的问在了刘辩的射程范围之内。
因为这是母亲教过的!
所以,回忆起标准答案,刘辩难过的哭嚎道:“父皇不会死的,我不想让父皇死!父皇才是这天下的主,辩儿当儿臣就行了,一辈子都只想当儿臣。”
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