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赫离之前给他喂水的时候就已经细细观察过他的衣着打扮、手掌肩膀，一副草原行商的装扮，又不像是常年持刀握弓的战士，除非是那种隐藏能力非常好的人，专门在此伪装等待猎物上钩的，若真是那样，那赫离只能自认倒霉了。
不过，这个可能性极小，先不说赫离出发时间是临时决定，就连行进的路线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要朝着那个地方前去，甚至探路斥候都是按照百骑长的吩咐探查前方二十里的情况，而不是前往某一个地点驻扎警戒、等待。
“古力哚感谢您的援助之手，愿长生天保佑您！”自称古力哚的男子恭敬道，跪在地上的他再次鞠了一礼，向赫离表达了救命之恩的感谢。虽然只有二十来岁的他，可是在草原行商已经超过了十年，接触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恭敬一点总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长生天教导我们，草原人见到倒在毡帐前的旅人，我们应该提上一碗救命的清水，为他提供一块歇脚的皮毯。”赫离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不是那神秘莫测的长生天的神谕，可是据他所知许多草原部落的智者都会这么教导族人对待迷失在草原、沙漠中的旅人。这或者是一种拯救草原人口的手段，既然无法阻止草原战争、部落征伐，借助长生天之口，那些拥有大智慧的草原必勒格，通过这么一句拯救零散旅人的谚语，让草原人口尽量多地存活下来，能够繁衍生息。
“你的脸庞，似乎和草原人有些不同，抱歉，我并没有什么歧视，只是我见过卡洛斯人、草原人、混血人种，其中还有不少部落、族群，没有任何一个有你给我的印象那么深。”赫离说到这，也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竟然对一个男人有这种好奇心。
古力哚长得并不算高大英俊，不过那高鼻深目却让人第一印象十分深刻，高耸的鼻子，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褐色大眼，乍一看印象深刻，看久了颇有些亲切之感。
“是的，尊敬的大人，或许那是因为我身上流着太多种族的血脉，我的母亲是腾格里南漠的嘎剌人，父亲来自腾格里北漠的齐里珂人族群，准确来说，我的父亲也不是纯粹的齐里珂人，我的曾曾祖父原本是卡兰帝国的贵族，后来卡兰帝国西部土地被当时的草原第一强部，呼屠部落占领，成立芬伊瑞拉王国，随即丢失了家族领地，沦落为一个落魄贵族......”古力哚轻声道着自己面孔鲜明的原因，顺带简单介绍了一番家族历史。
“哦，原来你还是一个卡洛斯大陆的贵族后代，说不定以后还可以返回祖先领地去继承爵位呢，要知道卡洛斯贵族的爵位可是永世流传的，只要后代有实力恢复家族荣誉，就可以打出旗号，宣布自己的家族正统，继承祖先的爵位。”赫离轻声打趣道，随即，手掌虚抬：“抱歉，让一位贵族这么长时间跪在面前，这是十分失礼的行为，请起来。合昆，拿过来一张皮垫。”最后一句侧身对着合昆说道。
一看到面前这位年轻贵人如此客气对待自己，还说出了几句卡洛斯贵族的客套语句语，古力哚心中那是受宠若惊啊！他刚才虽然说出了一点家族历史，可是自己这种落魄贵族，不，准确来说是落魄贵族的后代，在北漠草原，特别是芬伊瑞拉王国的统治地区，绝对是数以万计，若是把沾亲带故、旁系远支的都算上，恐怕得有十万人。
十万人中，不少芬伊瑞拉王国的子民在日常生活中只会吹牛皮说着“我祖先可是一位尊贵的骑士”“我哪个祖先是男爵”“我家中可是有着一条伯爵大人使用过的皮鞭”......
吹牛皮只是吹牛皮，不过是玩笑打闹而已，你看有哪个贵族会正眼看待这群低贱的农夫一眼，哪个领主会邀请一个泥腿子前往自己的庄园、城堡，给他一个宴会桌上的位置。
“不敢，不敢，大人说笑了，古力哚只是一个低贱的商人而已，什么贵族后代，那只是家中留下来的只言片语罢了，不敢欺骗大人。”古力哚怕赫离心中产生误会，急忙开口解释。
赫离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坐在地下的胖子却有些不满了，察乌卡气鼓鼓的看了古力哚一眼，哼道：“商人怎么了，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草原史上最伟大的商人，我的商队要走遍腾格里草原每一个部落草场，踏遍卡洛斯大陆的每一处城镇。我们首领都说了，商人发挥的作用可不比战士差上多少，有时候甚至还要强上几分，若是没有商人，那布匹、食盐就流不进来部落草场，那数万族人冬天里就可能会忍饥挨饿，甚至会活活冻死饿死......”
数万族人，这个部落不寻常啊！
醒过来之后，古力哚趁着吃饼喝汤的空隙，乱看偷瞄周围的营地，发现不少装备精良、尽职尽责的精锐战士在守卫这处营地，心中一惊，感觉自己绝对是遇到哪一个大部落的贵人，否则如此精锐的草原骑兵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难不成，他们是要趁着秋高马肥之际，进攻布兰卡西亚边境，好好劫掠一笔？
第二百三十四章：草原商人（中）
正当古力哚脑洞大开，猜测着赫离等人到底要进攻哪一座城镇，秉持着不愿意自己救命恩人部落受到重挫，心里斟酌话语准备劝上几句，最好不要进攻绿湖堡，他知道那儿的守卫是布兰卡西亚西部边境上最森严的，不仅常年有着数千战士，甚至还有几十个骑士作为指挥官，大大加强军队协调能力，抵御住来自草原骑兵的进犯。在过去的数十年里，就连那些上万骑的草原大部落都在绿湖堡的城墙下啃破了门牙，流了一嘴的血。
“古力哚，我们部落准备去绿湖堡进行商贸，刚才说话那个胖子就是部落负责商贸事务的人，看你就知道绝对是从商多年，不知道对绿湖堡商道有什么独特见解吗？”赫离道。
咕噜一声，古力哚借着吞口水的空隙，顺带将自己嘴角边那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诫话语活生生地咽了下去，急忙露出一张带有傻气的笑脸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尴尬。
搞了半天，原来这伙草原骑兵是去绿湖堡买卖货物的，古力哚埋怨自己想多了，这位亲切却带有威严的年轻贵人也不像是草原部落上常见的那种粗鲁大汉啊。
一听到赫离的询问，古力哚正了正脸色，答道：“绿湖堡商道乃是腾格里草原和卡洛斯大陆交易的一座重要城镇，虽说这些年来衰落了不少，可依旧有着无比重要的作用。在这条路上，卡洛斯大陆的货物，上至珠宝首饰、武器铠甲，下至粮食、食盐；腾格里草原的货物，则以马匹为重，还有各种牛羊、骆驼、骡子等杂畜，制作防护皮具的马匹、羊皮、牛皮、骡子皮等也是卡洛斯各国购买的重要物资，以及皮草、筋骨......诸多货物都是从绿湖堡经过，不过，大多数都是途径北方草原，西边草原太乱了，不仅有着黑马盗等众多马贼，还有着那些掠夺成性的草原部落......额，抱歉，我并不不是指阁下你这种乐于助人的贵人。”
赫离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他也懂得草原人生活得多么贫苦，要想从卡洛斯大陆获得生铁、粮食、器具，除了用自己那两、三头牛羊去换取，就只能通过手中的弯刀、弓箭去抢、去夺了。
“哦，看来你对这绿湖堡了解的不少，说说看他们的领主，安勒提多伯爵，都称赞他是绿湖堡商人的守卫者，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赫离早已从那些马贼俘虏、奴隶中了解到一些提多家族的信息，不过多点听听不同阶层代表对同一个人或势力的评价，他也不在乎那么一点时间，说不定就从其中发现什么有用信息呢。
“安勒提多伯爵，额......大人，我从来就没见过他，虽然他被称为绿湖堡商人的守卫者，可是他一年到头都没有多长时间待在绿湖堡，好像，他还有个什么伯爵的称号，是什么来着......”古力哚努力回想着。
“埃雷萨伯爵！”
古力哚一听，拍掌一击道：“对，就是埃雷萨，大人，你不像是一个草原部落贵人，比我这个四处奔波的行脚商人都要了解卡洛斯大陆的领主情况。”语气中带有惊奇之色，眼前这位年轻贵人真的和他之前遇到过的草原贵人有着很大不同。
赫离轻声笑道：“那是我之前特意了解了一下，看了一些羊皮书籍，还问了一些附近的人，否则肯定没有你知道的那么多。有这么一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意思就是你看得再多的羊皮书籍，都不如你走遍大陆、草原各处通晓的知识多。就例如我，我就从羊皮纸上知道绿湖堡是一个商贸重镇，可是从未亲眼看过绿湖堡那高厚的青石城墙、街头两旁密密麻麻的各式店铺、宽敞大气的领主府邸......”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力哚小声重复了一次，回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来踏遍腾格里草原各处的痕迹，似乎真的从一趟趟买卖中学到了很多，看到过各种美丽的风光，脸上渐渐浮现笑意，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对面的胖子看到这一幕，出声打断了古力哚行商追忆：“走商的，那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若不是我们部落人儿在森林里发现你，恐怕不是饿死就是成为野兽的口粮。”
“本来我有着三辆大车的皮毛和干货等草原货物，跟着一支大商队准备前往绿湖堡进行贸易，没想到刚过了乌垒草原那一带的树林丘陵，就遇到一伙马贼，为首的是大名鼎鼎的伊诺雅，数百凶悍马贼冲击队伍，商队瞬时间四分五裂，根本不敢抵抗。我好不容易率领自己三辆大车趁着混乱逃进了一处森林，一路逃跑，谁想到中途又遇到另一伙马贼，我干脆让人放弃了几辆大车，谁知道一些商队护卫竟然不愿意护送我，反而要趁机占夺那三车货物。幸亏我果断，独自跑了出来，否则恐怕早就成了无头尸体了，那几个白痴护卫......”古力哚想起来既惊又怕，为自己的遭遇马贼袭击那一幕而惊悚，同时又想到自己太莽撞，独自冲进未知森林导致迷路，差点就死在这里。
“伊诺雅？看你的语气似乎很怕他，怎么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女的？”赫离道。
“她就是一个女魔头，乌垒草原附近一伙马贼的头领，横行绿湖堡商道五、六年了，听同行的商人说，死在她手中的不仅有过往商人，甚至有巡逻队的骑士。”古力哚也对那名伊诺雅不太了解，只能将一些同行商人说的转述出来。
“女魔头，伊诺雅，有趣！我知道卡洛斯大陆有女贵族，草原上有部落女贵人，可是马贼女头领还是第一次听说。”赫离嘟囔一声。
在赫离猜测那个女魔头伊诺雅的时候，古力哚离座起身，对着赫离躬身行了一礼：“贵人救了我，本应该献上我商队中最好的货物表示感谢，不过古力哚现在就和乞丐差不多，请贵人告知姓名、部落名称、所在草场，我未来一定会献上我的感恩礼物！”
赫离一拍额头，苦笑一声道：“抱歉，古力哚，我还没有介绍过我自己，柔黎部首领，巴伯兰赫离。顺便提一句，乌滇部去年就覆灭了，柔黎部不久前将莫顿河东部草原纳入领土范围，还剿灭了黑马盗这伙盘踞在绿湖堡西边商道的马贼，从今以后，绿湖堡至莫顿河草原这一条商道就是受到柔黎部保护，欢迎你来柔黎部草原行商。”
柔黎部，乌滇部覆灭，莫顿河东部草原归属，黑马盗被歼灭，古力哚霎时间目瞪口呆，愣愣看着上座一脸微笑的赫离，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草原商人（下）
赫离抬头看了看古力哚，又将目光落到了察乌卡身上，仔细一比较，发现同是草原商人，古力哚身上流露出的却是那种历经风霜沙尘的朴实，一看就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道商人，察乌卡乍看上去仿佛圆圆滚滚、人畜无害，让人感觉童叟无欺，凝神细看，却透露着几分奸商的气质。
若是被座下的察乌卡知道赫离将他比作是一个奸商，胖子肯定会在内心诽谤：“奸商，你才是一个大奸商，就和草原上的狐狸一样。”
正在赫离走神之际，古力哚看着赫离那挂着浅浅微笑的脸庞却是有些紧张，忐忑不安，自己如今是一个身无分文的落魄商人，喝着主人家提供的奶酒，住着主人家提供的毡帐，可是自己那一份信守诺言的骄傲却依旧让自己硬着头皮说出了报恩话语。
很快，赫离便回过神来，本来自己只是按照草原谚语提到的那般帮助了一个“倒在毡帐门口”的人儿，并没有想着要索取什么回报，可是知道了他的那踏遍腾格里草原、卡洛斯大陆上万里，行商超过十年的经历，心中不由一动。
“你很会做生意？”
“做生意，那也要看是哪一种咯，草原春秋两市上固定的部落贸易，部落草场间的食盐、杂货等小玩意，亦或者是卡洛斯大陆城镇内街头商铺，这些我做过。其中最重要的一种生意，就是转手倒卖，草原和大陆多的是这一种。草原牧人自家的牛羊、干货，卡洛斯织布作坊产出的布匹，大多不是自己运到数百里、上千里、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其中必然要经过许多商人的转手，往往一转手那就是一倍的利润......”古力哚开始说起来转手商贸的巨大利润。
“看来，你现在似乎做的就是转手倒卖了？好像很有心得。”赫离笑道，若是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小商人，待在驼绳子平原贸易区之类的草原部落市场，或者北漠芬伊瑞拉王国的城镇内，风险自然小很多，可是利润差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商人都是逐利的，风险越大，利润也就越大！
看到有着一位大部落首领对商贸之事如此感兴趣，古力哚有些惊讶，草原人不善长商贸，更没有多少人进行腾格里草原和卡洛斯大陆之间的商贸活动，最多也就是某个部落护送自己售卖的大批牲畜、皮料、干货到边界供买方收货，这充其量就是一种货运行为，收多几个护送费用而已，产生不了差价，最终的利润都是落在卡洛斯商人的口袋中。
因此，说起来自己来往于腾格里草原和卡洛斯大陆的生意经历和心得，古力哚给出了一个很生动形象的比喻：“生意，在我看来那就是一场踏着石头过河的游戏，石头就是一个个转手商人。货物在河中间要经过很多块石头，若是下一块石头被河水冲走了或者沉下去，这货物就会砸到上一个商人手中......”
对面的察乌卡灵光一闪，奸商的胖脑袋迅速捕捉到古力哚所说的精华，开口道：“咦，就好比我花了一枚金币的高价买了一头羊，想要以两枚金币的价格卖给古力哚你，你不要；卖给合昆，合昆不要；卖给首领，首领也不要。除非我降低价格，否则就没有人要，可是一降低价格，我就亏本了。”
古力哚心中一喜，想不到最先听懂自己那生意比喻的竟然是一个青年胖子，还是一个草原儿郎，瞬间感觉遇到了知己，继续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为什么你花一枚金币的羊无法用两枚金币卖出去，那是因为羊本身就不值那个价格，所以物以稀为贵，越是稀有的东西，那价钱就越高。在西漠草原，一匹天鹅绒的价格相当于五十头羊，那还不是上好的天鹅绒，可是依旧被那些部落贵人一抢而空，还有那些精美的珠宝首饰、香料......”遇到知己的古力哚说起来自己的发现那可谓是滔滔不绝，连停顿歇一口气都不用。
胖子也是一副乖学生的模样，认认真真地听着每一个字，时不时说上几句自己的看法、见解，这处帐篷一下子变成他们两人谈论生意经的地方。
赫离不得不插话打断，天色不早了，若是让他们这么兴致昂昂地谈论下去，估计这顶首领帐篷今晚就要被他们霸占了，道：“两位商队大主事，你们要讨论生意经，给你们一顶帐篷两个人讨论的一整晚都行。
“哦，抱歉，赫离首领，只是我和察乌卡兄弟真是太有缘分，他真是一个出色的商人，他要是去经商，最多五年，绝对可以成为一位无比富裕的商人，额，不过前提是不要遇上那该死的马贼，否则可能就会沦落为我今天这幅倒霉模样......”古力哚看了赫离一眼，发现他并不在意自己两人在那高谈阔论，随即便以一句自嘲短暂结束和胖子的生意交流。
赫离呵呵一笑，心中却是有了定夺，刚才这段时间他就对古力哚所说的报恩想了一会，计上心头，询问：“古力哚，你多年来行走于腾格里草原各处草场，想必对许多部落种族的人丁、游牧地、部族争端、语言、历史习俗等有着一定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