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逊，为什么你要用湿布捂着鼻子？”赫离正愁着要用什么言辞才能够让多奇等人明白黄烟的危害，这种味道不是让人沉醉的，而是会让人死亡的啊，看到沙逊拿着湿布的这一幕，打算让他来普及一下黄烟的危害知识。
“我，我，我......”沙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言辞去解释，“熔铁带湿布，粉尘勿吸入”这是他的父亲从他拿起铁锤的那一刻就教导他的，至于是什么原因 ，沙逊根本不知道，或者是早就忘了。猛然听到赫离的提问，他心中升起一丝隐隐的担忧，以为是首领大人要探查自己的来历，毕竟铁矿就算是在卡洛斯诸国那也是战略物资，不可轻易让自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参与其中。
“我不知道，带个湿布遮住口鼻是我阿爸教我的。”沙逊先简单解释了湿布的事情，正犹豫要怎么开口解释自己的来历问题呢，这几个月来，赫离不仅给予他优厚的待遇，还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让他可以大胆尝试武器、铠甲的改进、研制，不认为那是浪费时间、生铁的无聊行为。甚至，赫离还鼓励创造、创新，奖励武器、盔甲等改进、改良，让众多工匠心中萌发了一种活力、创造力。
赫离没有给沙逊继续说下去其他事情的时间，接茬赞道：“想必你的父亲是一个很优秀的铁匠，不错，想到用湿布防护口鼻的方法，避免那些粉尘、浓烟进入口鼻中......额，那些黄烟的确是有害的，就好像是......”瞥到远处的树木，他脑袋霎时间想到了很好的比喻，指着那一排树叶发黄、覆盖一层沙灰的树木说：“就好像是树木，你们看，原本那些树木是和落雁山脉上的葱葱绿木一般，如今却变得枝叶泛黄、要死不活的，就是吸多了黄烟、粉尘的缘故。”
看到众人有些懵懵懂懂，甚至是不以为意的神色，为了这些柔黎部的宝贝工匠能够多活几年，不至于一个个落得肺痨等疾病，赫离决定再加一把火：“之前看过一本羊皮书，上面写着吸入太多黑烟、黄烟、熔铁粉尘，对男子是有很大危害的，会丧失生孩子的功能，以及......”
听完赫离一番真中带假的话语，尤利可老铁匠急急从自己的布袍中撕下一块，塞到儿子多力夫手中，让他赶紧捂着口鼻，免得让自己未来抱不上孙子，这可是自家的大事啊！
哈哈哈，众人看到尤利可这么一番动作，不忍长笑几声，也纷纷记住了首领的吩咐，回头赶紧让工匠们带上湿布，遮住口鼻才行。
一行人往前走了数十米，熔铁区就完全映入赫离的眼中。六架圆柱状的两米竖炉子，灰中带黄的颜色，每架炉子需要两、三人才能合抱过来。此时，每一个炉子周围都有着二十来人卖力地忙碌着，或朝着炉口拉箱鼓风，或搬运着一车车的铁石，或用力铲着材料。滚滚浓烟从炉口窜出出来，飘散到上空，形成圈圈黑烟、黄烟，渐渐向四周散去。此处山谷微微的横风吹来，周围不仅团团树木高耸，又有一道山岭挡着，恰好让上空中的浓烟在山谷周围缓缓转圈，被四周的高大树木所遮挡住，四、五里外就完全看不到山谷内的浓烟了，守卫兵力通常驻扎在铁矿区的十里外，完全不必担心有人可以看到此处的异象。
上次，带儿木前来接云娜公主回去岚木氏，顺便参观土讫水草场，也被告知此处是柔黎部的锻造帐区域，不允许进入。在十里外的草场上眺望时，他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至于对待锻造帐守备森严，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咦，那两座铁炉怎么有些不一样呢？”赫离发现最远处的两座铁炉，出声询问道。
多奇头也不抬就知道赫离问的是哪两处高炉了，转身迈步，一脸满意的微笑地看着沙逊，道：“这都是沙逊大匠的功劳了，经过他的指点，我们的高炉效率提升了不少，加入石砖作为炉子地基，扩厚了炉底......鼓风口也改动了一下......经过试验，每一炉每天可以多产近四十斤，若是全部换成这种炉子，铁矿石的供应又足够的话，每天差不多可以增添三百斤生铁的产量，相当于现在的一倍啊！”语气中带有一丝丝的激动，身为一名草原铁匠，能够看到自己的部落拥有一处铁矿，还能够带领族人开采铁矿、冶炼钢铁，还是每月近万斤的生铁产量，如何让这个锻造官不激动呢！
沙逊改进的炼铁炉子？赫离眯着双眼，用着怪异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了沙逊一遍，让沙逊急忙低下了头，仿佛认真数着地上的细石，不敢迎上赫离窥伺般的目光。特别是，目光中还带有一丝鸡皮疙瘩的味道。
“这个沙逊，不简单啊，竟然连这个都会！星沙钢的锻造技术、藏有数十斤星沙钢、父亲传授湿布遮住口鼻的经验，又会搭建炼铁炉子，啧啧......不过，管他呢，在诺孜丹这么一个偏僻角落待了那么多年，不是被仇家追杀就是有着什么法尔德之类的故事，哈哈，真是捡到宝了，大师级别的匠人啊！”赫离心想道，至于沙逊的来历、故事，他可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谁人心中没有那么一点小秘密，何必惹得两人之间不快呢？
第二百零六章：讯来
熔铁区内一场忙碌的场景，已经有了一定经验的数百帐下户奴隶、学徒工不断忙着手中的活计，不需要工匠在一旁指导，熟练度慢慢提升上来，过多个十天半月，每一炉的产铁量增加二十来斤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二十来斤的生铁，这个数字非常小，小到在工业社会中，可能一张厚铁桌子都不止这个重量，质量、重量都远远超过草原竖炉冶炼出来的生铁。
可是，二十来斤生铁，寻常的底层牧民全家上下加起来的生铁重量可能都没有这么多。一把劣质弯刀、一个破旧铁锅、一个铁钩，在贫穷的草原牧人眼中都是一笔笔不得了的财富，家中平白无故多了数十斤生铁，绝对会乐上好几年啊！
赫离是吃过苦的孩子，不会忘记那段部落锻造储备帐内连百斤生铁都没有的艰难岁月；不会忘记那时候标枪铁刃都不舍得打造，只能用木标枪来替代训练，甚至是装备常备军；更不会忘记二十余斤生铁能锻造出好几把新式弯刀。
一个熔铁炉子增产二十来斤，六座竖炉就是过百斤。若是，增加到十座竖炉，那可就是两百多斤，这是一个草原小部落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够从春秋开市的过往商人手中购买到的生铁量，一个不小的数字啊。
“哦，对了，多长时间才能建造起一座熔铁炉子？”赫离一问完，话音一落，又补了一句：“是沙逊改造过的那种熔铁炉子，以后都用那种新炉子，不管现在的产量跟不跟得上，没有那么多的铁矿石，就把多余的铁炉当作是备用炉子，哪一座炉子坏了，能够及时重新开炉，不影响生铁产量。”
多奇仔细回忆一下炉子的建造过程后，道：“大概是两个多月，不过，若是一开始就按照沙逊所说的那种建炉子方法，不是后来在原本炉子的基础上再改造，两个月时间足以。”
“你们还可以建造多少座炉子？”
听出首领的语气中轻快、欢喜之意，多奇、尤利可脸色一滞，勉强地抽搐一下脸颊，两人心中明白了首领言下之意就是要让锻造帐迅速开工，尽量多地建造新炉子，可问题是人手从哪里来啊？
“哦，有什么困难吗？”脸上挂着憧憬微笑，期待早日看到柔黎部实现“大工业”，最好一天就生产出上千斤、过万斤的赫离瞥到多奇、尤利可两人脸上的难色，眉头一挑问道。
“额，这个，首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从开挖炉坑，建造竖炉地基，到石砖搭建、黄泥涂抹、烧制炉壁，再到加厚、补口，最起码要有奴隶、学徒、工匠近百人共同协作才能完成。若是，同时开建几座新炉子，首领，你只要调拨五百人帐下户奴隶，之前那一批学徒工的也掌握一定建造熔铁炉的技艺，我保证，两个多月后，这里就会多上五座竖炉。”尤利可老铁匠眼中带有一些希冀之色，心里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本来多力夫之前是负责制作柔黎弓的大匠之一，应该留在妥儿川森林那边的弓匠帐，可是老铁匠却和多奇、谷罗可讨了个人情，将他调到土讫水铁矿区来做事。
土讫水铁矿才是部落锻造帐的重中之重，毕竟黑黝黝、冷冰冰的生铁对于任何一个草原部落都有着一股欲罢不能的魔力，再加上柔黎部的主帐也迁徙过来了土讫水草原，更方便多力夫有机会在首领大人面前露露脸，将来好有机会继承自己的锻造官之位啊！
多奇锻造官的儿子，多米，已经是常备军千骑长，和锻造官平起平坐！
谷罗可锻造官的儿子，谷卑希，首领侍卫长，比之锻造官还要高上半级呢！
尤利可锻造官的儿子，多力夫，锻造帐大匠，虽说算得上锻造帐的重要人物，可是比起多米、谷卑希两人，却是差了好几点呢。论技术，多力夫的锻造技艺比不上不那多的制弓，比不上沙逊、法尔德的甲胄锻造；论武力，双臂比寻常牧人粗上一号的多力夫算的勇猛有力，却没怎么上过战场，战绩更没法谈起；论亲近，多米是赫离的安答，谷卑希是首领近臣，多力夫平日里也见不到首领几面。
柔黎部的强盛、繁荣，尤利可是一点点看在眼里，从妥儿川森林外围的那处马贼营地，到将整个妥儿川草原纳入柔黎部的版图，到南下驻兵螺贝山谷，再到出兵东进月牙湖草原打通商道、北上莫顿河击溃乌滇部，最后到迁徙土讫水草原，他心中的震撼已经变得麻木，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想自己遇到首领的那个场景，真是长生天对自己的恩宠、天命首领对自己的赏赐，让自己从低贱锻造奴隶成为了一个过万帐强大部落的锻造官。
尤利可算的上是草原锻造野路子出身，只跟着以前部落的老铁匠学过一段时间，随后靠着自己天分、勤奋，摸爬滚打地找到了方法，打造出来的武器盔甲就算比起来中型部落的锻造帐出品都不差。可他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善于学习，在妥儿川森林，时不时想办法凑过去法尔德那儿“光明正大”地偷师学艺，后来发现了沙逊的精湛技艺，在他成为大匠之后，也是按照惯例，时不时就凑过去看看锻造手法，或者厚着脸皮向沙逊讨教几个问题。
不耻下问，草原的工匠精神！
尤利可老铁匠看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也算是明白了，这孩子或许就缺了那么一点成为锻造师的天分，连自己当年都比不上，只能让他跟着更好的匠人来学习，看看能不能有着进步。从不那多的制弓技艺，再到沙逊那出神入化的锻造技艺，老铁匠都想尽一切办法让多力夫从优秀匠人身上学习。
若是“不成器”的多力夫真没那个本事，让他混个荣华富贵、子孙享福就是老铁匠能为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随着锻造帐的不断扩大，锻造官不仅是需要技艺，管理众多工匠、学徒、帐下户奴隶也是一门重要的活计，之前的察乌卡就来协助多奇管理过一段时间的土讫水锻造帐。
若是首领抽调数百帐下户奴隶过来，尤利可打算到时就和多奇商量一下，哪怕是讨个人情，让多力夫去管理那数百奴隶，营造新炉子，为他增添一点资本。
“五百帐下户青壮奴隶？”听完尤利可的请求，赫离嘟囔一句，眉头一拧地思考着帐下户奴隶现在的情况，是否还有多余的劳动力可以进行调拨。
“罢了，建造新高炉之事就先放缓一下，等待北方剿匪之后，常备军千骑押送回新的俘虏、奴隶再说。”赫离暂时放弃建造新炉的计划，不过，估计也快了，之前拉姆可千骑的战报就提到捕获近千青壮，总人口三千余，要抽出五百奴隶不是什么难事。
一听到首领暂时搁置建造新铁炉的方案，尤利可顿时心中凉了一丝，紧接着听到后半句，又瞬间升起了希望，而且觉得很有可能首领会划调数百奴隶过来锻造帐，毕竟锻造帐的地位如此重要。
“哦，法尔德、沙逊，之前让你们研制的鳞甲怎么样了，成品出来了吗？”此次赫离过来巡查铁矿区、锻造帐的一个重点就是查看鳞甲的研制进度。
数百人、数千人的战斗，动用轻骑兵就足以，特别是柔黎部的骑兵，装备着藤皮甲、柔黎弓、锋利弯刀，骑着健硕战马，完全称得上一支轻骑兵和弓骑兵，来去如风，善于千里迂回作战。可一旦要进行一场数万人的大战役，一支人马皆甲的重甲铁骑所能起到的作用绝对是定海神针般，组成一道钢铁阵列，迎着对方的刀海箭雨推进，正面击溃数倍于己的敌人。
哥达所统率的三百锁甲骑兵勉强称得上一支甲骑，可是锁子甲浑身一体，披甲骑兵不利于灵活战斗，不像鳞甲有着护肩、扣腕等，而且鳞甲的防护性能也比之锁子甲要强，一片片鳞甲组合，可以大大减缓刀箭、箭矢的冲击力，遇到甲胄破损，便于更换，直接换掉几片鳞甲就行了。
一听到赫离提到自己的名字，法尔德急忙走过两步，脸上有着一丝笑意，汇报：“按照首领您的羊皮图纸，七、八天前，我们就已经造出了鱼鳞甲的样品，镶嵌在皮革，防护性能一点都不比锁甲差，这一块块鳞片般的短甲打造起来也是比较方便，完全可以扩大产量制作......”
“哦，扩大产量制作，一个月五百件可行吗？”赫离一听，心中一喜，感觉自己真是受长生天宠爱，这么一种精良甲胄就要大规模装备柔黎部常备军了。
“五百件？”法尔德话语一滞，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额间隐隐有些汗珠冒出，暗骂自己怎么如此得意忘形，看到一件好的铠甲就口不择言，让首领大人误会了。
别说月产五百件，就是两百五十件都不能。
最后关头，还是沙逊出来救了场，给首领解释一番鳞甲的制作比锁子甲要简单，之前那批工匠也掌握一定手艺，每个月的锻造数字可能不止一百幅，一百五十副都是有可能的。
赫离哑然一笑，摇摇头，怪自己太心急了，有个良好的开口就不错了，随即吩咐法尔德、沙逊两人去找哥达，测试鳞甲的骑兵实测效果，尽快回报上来。
正当赫离对着几个工匠询问锻造帐一些细节时，门朵儿匆匆从大帐方向赶了过来，一脸激动之色，跑到赫离跟前才停下来：“首领，大喜啊，大喜啊，谷卑希侍卫长派人传来消息，北方取得大捷......”
第二百零七章：两氏族
听了谷卑希所派信骑的口述，再翻阅了传来的战报以及一份印上封泥的私密信件，赫离果断下令班森千户长暂代部落断事官职务，哥达负责土讫水草原的训练、防御事务，门朵儿以侍卫军副营指挥身份协助护营兵的胡歌森进行城邑的日常巡逻，色布瓦、倪布勒率领七百步兵前往土讫水草原和妥儿川草原进行长途拉练和马术训练，合昆立即整顿已经受训一个月的大营新兵，随后带队赶往北边望南岭一带草场，等待后续命令。
赫离匆匆和阿妈、妹妹说了两句话，交代了几声，便率领一个侍卫军百骑再次北上。这已经是三个月内他第二次北上了，赫离得知谷卑希等人在黑马镇取得一个大捷，自然是喜不自胜，部落一下子增添了上万人口、数万头牲畜，还把绿湖堡这条商道控制在了柔黎部手中，一条比之卡密尔城更便捷、快速的商道。很快就要入秋了，到时候柔黎部不仅可以用一个较低的价格购买大量粮食、盐巴、布匹等卡洛斯物资，还可以充当二道贩子，低买高卖，赚一笔中间差价。
按理来说，就算是一个俘虏上万人口、数万头牲畜的大捷，身为柔黎部首领的赫离也不是十分必要亲自到黑马镇去，直接下令押送人口、物资返回土讫水草原即可，中途虽然会有人口、物资、牲畜的耗损，这点损失和缴获的战利品比起来，不值得一提。关键是，兀格呈送过来那一封信件，短短的几十个字，让赫离难以置信，激动地在帐中踱步好几个来回，想要细细询问细节，又想到信骑都不知道兀格密信中所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