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在的大宋,只有太后才具备这样的天然权力。
干部们都是赵太尉的私人,完全以赵太尉马首是瞻。前来觐见太后的都是进士官员的夫人,他们与赵太尉的关系只是同僚而已。所以李庭芝的夫人提出的看法很自然就得到了这帮进士夫人们的赞同。既然这些人没理由向赵嘉仁屈服,他们当然就会选择对他们最有利的方式。
听着女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讲述,把太后临朝的局面描述的越来越清楚。杨太后是真的心动了。送走了这帮贵妇,杨太后先哄了小官家睡下,接着独自坐在屋内。一时烦闷,她打开了一瓶朗姆酒,拿出了牛肉干,自斟自饮起来。
一杯酒下肚,杨太后就觉得有些上头。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那是张世杰带兵巡夜时的脚步,多少个惊恐夜晚,听到张世杰的脚步声,杨太后就觉得有人在保护她,心中就安定下来。而每次见到赵太尉,杨太后就仿佛直面一把出鞘的利刃,让她惊悸好些日子才能缓过来。
心中有事。杨太后忍不住命令贴身宫女出去,又过了好一阵,贴身宫女带着张世杰进了杨太后的会客厅。屏退左右,杨太后才对张世杰说道:“张统领,现在很多人都说想让我临朝。不知张统领觉得这可否妥当?”
“太后,你……何必自寻烦恼呢……”张世杰叹道。
女性能够很本能的理解谁是从她的角度去考虑,那些女人撺掇她,她其实非常清楚。可她害怕啊。三十五岁就成为独相的赵太尉,他没有理由不想再进一步。听了张世杰的话,杨太后心中委屈,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灯下看美人,光影让妹纸更美。张世杰看着杨太后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怜惜之情大盛,他忍不住凑近一些,低声说道:“太后,若是赵太尉相对太后不利,末将一定拼死也要守得太后周全。可那些女人何尝是为太后说话,她们是在为她们自己说话。”
杨太后伸手握住张世杰的手臂,哭泣着说道:“张统领,哀家不是想为别人牟利,哀家只是害怕。”
张世杰看着杨太后的样子,心中怜惜之意大盛。他抓住杨太后的肩头,两人四目交汇。就这么顿了一阵,杨太后轻轻推开张世杰,退回座位上,轻叹着给自己又倒了杯酒。
之后几天,禁军统领张世杰就公开表示,现在局面已经抵定,太后临朝就是必然的事情。有这样负责保护太后安全的大臣发话,一众官员马上跟进,太学的那帮人也跟着嚷嚷起来。很快就在上层制造了一个要恢复旧制的舆论压力。
赵嘉仁自己其实没怎么考虑过杨太后的破事,此时面对挑战,他也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此事之上。他当然不喜欢太后临朝,却也找不到阻止的理由。毕竟杨太后有权力提出这个要求。当然,现在有人发言,更多的人没有发言。赵嘉仁的压力还不够大。
消息传开之后,司马考就跑去找他师叔徐远志。见面之后,司马考率直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师叔,我觉得太后这么做,摆明了是想削太尉的权。”
“想有什么用?”徐远志反问道。
“啊?”司马考呆住了,他没想到徐远志居然这么回答。
“太后想什么都不重要,再说即便是弄到道路以目,难倒还能让人不腹诽么?我还从来没听说有人做到过这般地步。”徐远志补充说明。
“可是太后临朝之后,大小事情她就得决断。”司马考提出了关键点。
“那对太后有什么好处?”徐远志再问道。
“她有权了!”司马考回答的非常果断。
“她若是现在乖乖听话,大家倒是对她没有什么反对。若是杨太后倒行逆施,难倒就没人说出她当年在度宗身边却没能阻止度宗荒淫无道么?”徐远志说的很率直。他懒得对自己的师侄废话。
司马考也是个聪明人,他马上就抓住了重点。原先是他想错了。
即便太后临朝又能如何。她的每一个错误决定都可以被极大的放大,那时候就是太后失德。而一个失德的太后除了老老实实的交权,然后缩在宫里闭嘴不言的话,还能如何?如果蛇不出洞,赵太尉还得各种小心,如果蛇出洞了,暴露在众人目光下的杨太后的每一个行动,都可以被十倍百倍的放大。
“多谢师叔指点。”司马考喜上眉梢的本想告辞,想起了最近的学社培训课程,司马考问道:“不知师叔还有什么要问我的么?”从礼貌上讲,只要徐远志说‘没有’,司马考马上就可以离开。
“有!”徐远志果断答道:“不知此次株连宋奸之事,你们刑部是怎么想的。”
“一事一办还行。法理、法度、法意,加上不能追朔,我们现在还没找到能通用的株连办法。”司马考也回答的极为干脆。
第071章 西征后方的初级争权(二)
“师叔,你怎么想起问株连的事情?”
“安庆已经光复,你们该忙了。”
……
打着伞走在路上,司马考心里面回忆着徐远志的话。安庆光复,‘蒙古两淮大都督’夏贵弃城而逃,躲过被宋军俘虏的命运。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跑掉,据说城内大部分敌人都没能跑掉,光是俘虏就抓了上万。那帮小兵就算了,司马考对他们并没什么恶念。各种‘蒙古官员’里面定然有大量是大宋文武,他们就属于宋奸范畴。
提起宋奸,司马考就想起在福州的时候亲眼看着刘整等宋奸在公审之后被吊死的景象。刘整还好些,死前还喊几句诅咒大家的话。其他那些军官们眼见要被吊死,死前的种种哀求令人印象深刻。
司马考确定自己在荆湖南路做官的叔叔已经投降了蒙古,如果按照司马考在复仇心沸腾的时间所期待的‘叛国者夷三族’,他也属于被株连的范畴。却不知道司马考的那位叔叔到底有没有在安庆被俘虏。现实和理想之间永远存在着难以想象的鸿沟,司马考发现连自己这种被认为是激进派的家伙也不得不对现实屈服呢。
回到刑部,司马考就得放下自己的私事,开始执行赵太尉的改制命令。以临安为试点,原本的司法被划分为公安、检察院、法院三块。之前这部分权力其实归临安知府与判官所有,现在被独立成一个司法系统。
然而经过大理寺办公室门口之时,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聊天。
“你们觉得赵太尉会答应太后临朝么?”
“有什么不答应的,难倒太后不该临朝不成。”
“我看太后这次是有什么打算吧。难倒准备让官家也临朝不成?”
“五岁的官家能说出什么。”
“太尉考上进士也不过十三岁。大概是不能小看赵家的娃娃。”
“赵家的娃娃不能小看。赵家的大人呢?”
……
听到这些话,司马考心中一阵烦闷。他也不多话,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里面那些年轻的大理寺人员听到动静,抬头看到居然是司马考在里面,登时就不敢再说话,统统低下头看案卷。对这样的家伙们,司马考丢下一句“我等当下的要务是好好办自己的事情”接着转身离开。大宋不以言论杀人,讨论空间也很宽容,但是司马考这次一点都不希望大理寺卷入到这场政治斗争里面去。
首先,大理寺不管这个。其次,就如司马考的师叔徐远志所言,太后临朝不过是斗争的开始罢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司马考心里面觉得不安。最后他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正好是例行的学社会议,司马考决定在此次学社会议上表个态。
没等司马考表态,就有人跑来告诉了司马考一个消息。太后正式给赵太尉写了一封信,要求依照祖宗家法临朝听政。看着来人那焦虑的表情,司马考倒是感觉一颗石头落地,至少杨太后没有搞什么幺蛾子,直接用最直接的方式提出她的要求。这就少了许多麻烦。
杨太后如果知道刑部尚书在心里面这样的称赞她,大概只能苦笑了。每次想到赵嘉仁,杨太后就觉得有些心中悸动。这倒不是因为赵嘉仁吓唬杨太后,而是赵嘉仁根本没有把杨太后放在眼里。杨太后觉得自己那个人的眼中就像是一颗小石头,一根小草,属于赵嘉仁可以随意处置的对象。
这些心理压力逐渐积累起来,李庭芝要去江西的消息是最后一根稻草。杨太后觉得要是再不寻求自保的能力,当那些还支持杨太后的大臣离开临安,她就只剩下孤家寡人。即便知道直面赵嘉仁的胜算不高,杨太后不得不选择这个手段。但凡有其他手段,她都会做别的准备。
张世杰这两天心里面很是紧张。他懂得权力的重要,当年他在蒙古混日子的时候,因为得罪了张柔就不得不逃跑。权力意味着生杀大权,所谓的死罪完全是由权力者的想法来判断。到了大宋之后,张世杰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这个国家的权力好歹有些法律保障。就算是贾似道除掉向士壁,也得靠法律手段,而不是因为贾似道想杀向士壁,就可以马上动手。
所以即便觉得不妥,张世杰也认为太后的做法算是最有效的手段。公开的把事情挑明,只能让赵太尉有所顾忌。
信寄出去的当天晚上,陆秀夫就前来找张世杰。陆秀夫以前是李庭芝的幕僚,投奔了赵太尉之后升官很快。所以张世杰很是怀疑,陆秀夫到底是代表谁的意思。李庭芝与赵嘉仁在太后临朝上的立场明显对立。
陆秀夫开门见山地问道:“张统领,我想问你件事。若是太后临朝的话,你可否只驻扎皇宫,把皇城的守备交出来。”
“为何?”张世杰马上就认清了陆秀夫的立场。要是李庭芝的态度,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削减太后的权力。
“你看过今年的科举题么?”陆秀夫说起别的事情。
“没看过。”蒙古国出身的张世杰觉得有些不解,他本人就不是文人,对科举更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