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又是笑翻了一片,所有人对徐子桢的“狡猾”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支响箭吓退两万金军前锋,今晚上应天府各茶楼酒肆又有新段子可讲了。
徐子桢与柳风随两骑快马加那十名龙套学生已安然无恙地撤回了城,才一进城门就受到了官兵与百姓们的齐声欢呼,忽然人群分出了一条道,露出了赵构及一众官员。
“吁!”
徐子桢一勒马缰跳落下来,柳风随也同时下马,却一撩战袍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柳风随,赵构及众官员也一时间哑了,刚才城外那一幕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临阵反戈杀敌主将,这是好事,可问题是他早已叛逃出宋,还曾亲身率敌攻破了汴京皇城。
赵构身边忽然闪出一人来,正是总看徐子桢不顺眼的那个侍卫,只见他快步冲到柳风随身前,伸手就要扣拿。
柳风随忽然朗声说道:“启禀官家,草民未负君恩,回城覆命!”
那侍卫的手忽然僵住,傻了。
他说什么?回城覆命?
赵构也傻了,他没立刻叫人拿下柳风随只是因为徐子桢的关系,因为在城外时徐子桢分明和他亲热之极,没有半点翻脸的样子,可现在怎么一回来就说覆命,自己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赵构忽然瞥见徐子桢对他偷偷使了个眼色,然后咳嗽一声道:“各位,我二弟并非叛逃,我也从未与我弟妹有过苟且之事,这一切都是官家在去年时订下的一个计而已,为的是潜入金人内部获取机密。”
他顿了顿,用深沉的语调又说道:“都说我二弟率金兵攻破汴京,但你们可知,若不是我二弟斡旋,汴京守军要再死多少人?百姓又要再死多少人?而且这一年里我二弟暗中救助了许多大宋义士,只是为了他的安全,这些都须暂时隐瞒罢了,以后时日久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忽然从赵构身后踏出一人来,朗声道:“此事非假,当初本官身陷金营,便是这位柳兄弟相救。”他说完又走前几步,忽地对柳风随拜倒,正色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柳兄弟受我一拜!”
柳风随慌忙双手扶住:“张大人不可,您乃国之栋梁,岂可辱于敌手,草民只是行该行之事罢了。”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出来的是如今大宋京西北路的防御使,曾经千里赴京救驾的张叔夜张大人,这可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名将,当初据说随二帝入过金营,后来不知怎么逃了出来,没想到居然还是柳风随救的。
柳风随和徐子桢翻脸然后叛逃是全大宋都知道的事了,可是现在徐子桢却说这只是赵构的一个计?而且破城那事不说还好,现在大家都想起来了,似乎当初破城后汴京守军似乎没多少折损,百姓们也都是之后被筹集犒军之资弄得家破人亡不少,真说城破时死的还真没多少。
但是那时候金人大军压境,汴京被破是铁板钉钉的事了,有没有柳风随其实都不是重点,现在这么一说他倒还是起了巨大作用的。
徐子桢忽然喝道:“官家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实在我大宋之幸!”说到这里他一个深揖,高声道,“我皇圣明!”
周围官兵与百姓如梦初醒,呼啦一声齐齐跪倒。
“我皇圣明!我皇圣明!”
赵构只觉脑子有点不够用,还有点晕,徐子桢是什么意思他还没弄清楚,但有一点他敢肯定,这事能大大提高他的声望,这不,周围跪的官兵百姓们眼中都闪着钦佩的神采,那是属于他赵构一个人的。
这是当然的,柳风随叛逃是去年的事,那时候他赵构还只是一个亲王,上边还有先皇赵佶与太子赵桓,而那时候的他就定下这么一个计来,派人深入敌营,这不是深谋远虑是什么?大宋有这么一位明君,何愁失地难收?何愁国泰民安?
“都平身吧!此事且先莫议,金人将至,还望众卿众志成城合力御敌。”
赵构心里十分舒坦,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众人的赞颂,唱了个官腔后对徐子桢招手道:“贤弟,且随我来。”
“是,官家。”
徐子桢应了声,跟了过去,临走时偷偷对柳风随挤了挤眼。
赵构当然从没有安排柳风随去潜入金人内部,这都是当初徐子桢和他两人暗中策划的,当时徐子桢一心惦记着汴京被破的事,被柳风随得知,于是他主动提出了做这出戏,当时徐子桢是极力反对的,孤身北上潜入金人内部,这是九死一生的买卖,可不是象电视里演的,轻轻松松当间谍还能顺手泡个妞什么的。
可是后来徐子桢终究还是拗不过他,何况也确实没别人能做这事,于是才决定行这一个险招,知道这事内幕的总共只有三个人,就是徐子桢柳风随和董芙蓉。
至于刚才进城后他这么说,是在逃回城的路上已悄悄和柳风随商议好了的,赵构的脾性徐子桢再了解不过了,这么说辞能让他颜面上大大有光,他心情大好之下不会立即处理柳风随,然后再慢慢跟他解释,这事就能算结了。
皇帝嘛,谁不好个明君头衔呢?
第887章:赵构的选择
柳风随站起身来,对身旁围观的人们抱了抱拳,神色有些复杂,从叛逃者变成了潜伏的英雄,名声上虽然平了反,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内心终究还是无比自责的,毕竟,他还是为虎作伥了的。
人群外忽然有人急急冲了进来,将好些人撞得东倒西歪,可当他们见到来人时却都闭上了嘴,因为冲进来的是一个满目含泪的中年妇人,也就是柳风随之母,琼英。
扑通!
柳风随愣了片刻,然后刚站直的身体又跪倒在地,双手扶地双肩颤抖,抬起头时也已是泪满双颊了。
“娘亲,不孝儿……回来了!”
琼英在离柳风随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再也走不动了,身旁的高璞君和秀儿急忙一把搀住,好一会儿之后她才颤声道:“好,好!回来就好!我就知道你与子桢有事瞒我,故此我才腆着老脸在子桢家等你。”
“娘亲,让您受委屈了!”
柳风随再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琼英却忽然一抹眼泪,厉声喝道:“给我打住!你乃堂堂七尺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若觉得为娘受了委屈,那便给为娘将这口气争回来!”
“是,娘亲!”柳风随又重重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腰挺得笔直,如一杆钢枪。
四周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那是围观的应天百姓,他们和别的地方的百姓不同,早已将徐子桢当作了自家人,当初柳风随的叛逃让他们感觉到的不是愤怒,而更多的是受到背叛后的痛心,现在好了,一切真相大白,既然不是背叛,他们自然比谁都高兴。
“师父!”
“二叔!”
李猛宝儿高宠早已按捺不住,等到这时齐齐扑上,李猛更是两眼通红,明显象是快哭出来的样子,却始终强忍着。
“师父,我就说你不可能是叛将的,不可能的!”
柳风随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先不急着叙旧,过会儿随我去杀一阵,让我看看你这段时日功夫可曾怠慢了。”
“好!”
“我也去!”高宠忙不迭地叫着,惹得旁人一阵发笑。
在这热闹之处,却没人留意到孑立一旁的赵楦眉头微蹙,似乎在想着什么。
……
徐子桢猜错了,赵构没有立刻追究柳风随的事不是因为他得了面子,而是城外那十万金军,让他完全顾不上追究了,他急急拉着徐子桢回到城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才站定就问道:“贤弟,如今该如何是好?”
他不得不急,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登基即位,龙椅还没坐热金人就杀来了,应天府里虽然有徐子桢在,可是全城有多少兵力他比谁都清楚,人是不少,可战斗力……实在不敢想。
徐子桢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正色道:“七爷,我再叫您一声七爷。”
赵构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七爷这称呼自从他登基后就没人再这么叫过他,徐子桢这时候这么称呼他,显然是以从前的身份来说,那时候的他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