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快去找船,哪怕是块木板都行!”
“王大,去附近农家找绳子,有多少借多少!”
“其他所有人换便装散开,沿河每个地方都给我去找,一定要把子桢兄弟找回来!”
众人一声声应下,很快各行其事而去,岸边只剩下了卜汾、汤伦、卓雅、苏三以及晕了的寇巧衣,一盏茶时间后水面上波的一声露出个头来,几人一惊,仔细看去却是柳风随。
卜汾急忙问道:“怎么样?”
柳风随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春寒料峭,现在的水温还是很低,柳风随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不容易了,更何况如今春汛将至,加之今天的风不小,河水的流速比往常要快不少,这点时间怕是徐子桢已经被水冲出了很远。
几人全都沉默了下来,他们都看得很清楚,那一箭正中徐子桢的心口,而且那力道之大,多半已是凶多吉少,而卓雅比他们想得更多了一点,徐子桢身上本就带伤,如果不尽快救治的话已是危险,更何况现在……
柳风随深吸了几口气,再次钻入水中,众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在了水面,只是他们都知道,希望其实很渺茫。
赵构已经安全到了对岸,岸旁有座小庙,庙门外有块残缺破败的匾,隐约看得见几个大字——崔府君神庙。
何两两从庙里拿出两套干净衣服来,让赵构擦干身子换了衣裳,自己也换上一套,这才来到门口远远望着河对面。
赵构不禁大奇,不光是今天这些救兵出现得突兀,而且似乎他们还猜到自己会渡河湿身,连衣服都预备下了,忍不住问道:“你们怎知孤会来此?”
何两两不擅言辞,见着生人都不怎么说话,更何况眼前是当今康王殿下,他愈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好不容易将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原来赵构还没确认下赴金营为使之时,徐子桢就安排了大野快马赶去了德顺军路,当初他在兰州被徐秉哲逼得逃亡西夏时他的神机营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那里,由种师中代为照看着,而大野按着徐子桢的吩咐找到卜汾后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言简意赅,只说让卜汾带半数神机营到这地方设伏,随时准备救援康王殿下,另外他还特地让大野关照何两两,让他在对岸的这座小庙准备干净衣服给康王替换。
说到这里何两两眼中闪着崇拜的光芒,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在徐子桢的计算之下,就连那套干净衣服都算到了,赵构听完后沉默了,他的心里百感交集,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亲眼见证了徐子桢的种种神奇,今天更是让他彻底心服口服,以前当徐子桢说他将来如何如何他还有少许怀疑,但现在他已经将那一点怀疑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金兵果然没再追来,看样子被徐子桢的奇兵解决了,只是两人在岸边等了很久都没见徐子桢过来,赵构渐渐有些坐不住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连何两两都紧张了起来。
赵构看了看日头,忍不住问道:“对岸发生了何事?”
何两两摇了摇头:“小人不知,不过我大大哥在,绝不会出意外,王爷请放心便是。”
这时一艘小船从对岸划了过来,可是靠到岸边时赵构却发现船上只有几个姑娘,划船的则是一个举止沉稳的中年人。
何两两急忙迎上去:“卜大哥,我大大哥呢?”
划船的正是卜汾,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对何两两的话并不回答,而是来到赵构身前,拱了拱手算是行过了礼,说道:“王爷,我先护送您回汴京。”
赵构一怔:“子桢何在?”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传来一阵哽咽哭泣之声,赵构转头看去却见卓雅和苏三两人已是满脸泪痕,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姑娘则是昏迷在苏三怀中。
赵构心中咯噔一跳,顿时意识到了不妙,何两两已经扑到卜汾面前,拉住他袖子急道:“卜大哥,我大大哥怎么了?”
卜汾神色黯然,沉声道:“子桢兄弟他……他中了冷箭,落入了河中,生死未卜。”
赵构只觉脑子里轰的一下,身子一晃,颤声道:“怎会这样?你们……你们可曾下水去寻他?”
卜汾道:“子桢的结义二弟还在找,但今日水流甚急,他……他也无能为力。”
何两两发了疯似的往河边跑去,卜汾眼疾手快将他拉住,摇头道:“别去了,先送王爷回去要紧,事已至此,我们莫要让他的一番努力白费。”
赵构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道:“随孤去大名府,穷尽全府兵力,孤也要将子桢找回!”
卜汾沉默片刻,忽然说道:“若子桢回不来,我会替他报仇。”
何两两红着眼圈也道:“还有我。”
一直安静着的苏三忽然迟疑着说道:“其实……我觉得徐子桢不一定会有事,那箭可能射不死他。”
第366章:小张家沟
徐子桢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过世了的父母,有安静乖巧的弟弟,有儿时破旧低矮的家,还有门前那条脏乱破败的胡同。%
景色一变,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陌生了起来,碧蓝的天清澈的水,金色的稻田和高耸的城墙,接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出现,赵楦、莫梨儿、水琉璃、温娴……寇巧衣静静地坐在床边缝补着衣裳,院子里云尚岚和苏三在对练着拳脚,李珞雁笑吟吟地在旁看着,卓雅清清冷冷地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书。
徐子桢看得有些痴了,他很想笑嘻嘻地走过去,然后拉着她们的手说些什么,可是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动弹,而且嗓子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开始着急,额头上开始渗出了汗,他拼命想挥手叫她们,叫她们的名字,可是没人看得见他,就好像他只是一团空气,是一片虚无。
“爹,他动了,他动了!”一个清澈单纯的少年嗓音似乎在虚空中响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欣喜,象是非常遥远,但又象就在耳边,徐子桢有些发怔,这声音他肯定不认识,这是谁?
一只粗糙温暖的大手摸上了徐子桢的额头,随即一个沉稳的男声说道:“去打碗温水来。”
“哦。”少年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徐子桢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他隐约记得之前好像中了一箭,然后随着箭掉入了河里,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面前是谁在说话,他很想睁眼看看,但是却发现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就连抬起眼皮也根本无能为力。
不多久那个少年的声音又回来了,接着一个粗壮有力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一个粗砺的大碗凑到了他的唇边。
徐子桢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一口微微带着些苦咸的水灌入了嘴里,但是这时候他完全顾不得了,他发现自己的嗓子里好像干得快要着火似的,现在忽然有水出现,他立刻贪婪地喝了起来。
“咳咳……!”可能是他伤得太重,或是昏迷得太久,现在甫一喝到水之下喝得太快,顿时呛得猛烈咳了起来,那只大手赶紧伸到他背后轻拍了起来,徐子桢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咳嗽止住了,眼睛也慢慢睁了开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粗犷的脸,腮边是浓密的虬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而在旁边则是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年,面目和中年人很是相似,只是少了一把胡子,眼中略带稚气。
一中一少两人眼中全都带着喜色,中年汉子笑道:“小哥你醒了么?”
徐子桢现在虽然醒了,但还是浑身乏力,胸腹间隐隐有些作痛,他缓了口气虚弱地笑笑:“多谢这位大哥救命之恩。”
汉子道:“是我家小子在河边发现的你,然后把你背家来的。”
徐子桢诧异地看了一眼那少年,自己怎么说也得一百好几十斤分量,而这少年分明还没发育完,身子有些瘦弱,却没想有这么大力气。
那少年见徐子桢在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本来我有些害怕,不过我看见大叔你胸前插了支金狗子的箭,就知道您一定是好人。”
徐子桢挣扎着要坐起来道个谢,那汉子却轻轻按住他,爽朗地笑道:“你才刚醒,好好歇着,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不迟。”
那少年从旁边一张残破的木桌上端来一个大碗,里边是半碗清汤寡水的小米稀粥。
汉子说道:“你昏睡了五天,先进点米汤垫垫,回头等你好些再开大荤。”
徐子桢艰难地点了点头,嘴角咧了咧露出个笑容,就着汉子的手勉强喝起了粥,才喝到一半的时候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又隔了多久,床边的窗子被支了起来,窗外阳光明媚,能听到鸟儿叫得很欢畅,徐子桢试着支撑着坐了起来,却愕然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能坐了。
房门嘎吱一响,那少年正好走进来,抬眼看见徐子桢,惊喜地叫道:“大叔您醒啦?我去叫我爹!”说完转身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