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娴不敢置信地看着昂然端坐马背的徐子桢,惨白的脸上瞬间恢复了神采,一咬牙又将鼓槌抡了起来,照着大鼓重重槌去。
咚!咚!咚!
一连串沉闷的鼓声远远荡出,神机营将士只觉心脏被狠狠挑动了起来,浑身血液全都涌向了头顶,随着卜汾一声令下,紧密的球形阵哗的散开,再次变成雁翼,这次那两百多新兵没有再让马贼们护着,全都冲到了最前沿。
徐子桢回首大喝:“兄弟们,告诉夏狗子,咱们是谁?”
五百人齐声大吼:“老子是神机营!老子的老大是战神!”
徐子桢朗笑一声:“没错,老子是神机营!兄弟们,杀!”
“杀!杀!杀!”
震天般的吼声中,五百人如同五百头狰狞的猛兽,朝着四周的西夏骑兵们反扑了过去,没人在意远处冲杀过来的西夏大军,因为他们的老大就在面前,引领着他们!
惨叫声顿时连番响起,失去了主将的西夏前军在神机营面前完全不堪一击,五百把唐刀就象绞肉机似的收割着性命,只片刻工夫,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就已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了。
关上种师中早已看得热血沸腾,他只是个文弱书生,但这时候却恨不得夺一把刀来也杀下关去,和徐子桢以及他的神机营并肩战斗,他深吸一口气,用足气力大喝道:“火炮,准备!放!”
早已调整好角度蓄势待发的火炮在他的喝声刚落下时就轰然响起,金城关上爆出一排灿烂夺目的火光,一发发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之声砸入急冲过来的西夏中军,顿时爆炸声四起,hu0ya0的巨大威力炸得西夏军人仰马翻。
芏嗣泽面色不变,沉声道:“传令下去,胆敢言退者,斩!”
西夏军很快调整了过来,被炸乱的阵型又恢复了原样,继续朝着关前压来,徐子桢率领神机营就在原地小范围追杀来不及回撤的西夏前军,这叫作痛打落水狗,天下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儿么?
温娴将关外的战况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身体在颤抖,牙齿已将红唇咬得渗出了血,可她却浑然未觉,徐子桢身在重围之中,虽然眼下看似占着上风,但远处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西夏大军……
她不敢多想,只能一下接着一下抡着鼓槌,她的力气已将耗尽,只有一股坚定的信念在支撑着她。
温承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关上,他看了一眼温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轻叹一声,来到种师中身边:“小种相公,那两路……何时出现?”
种师中的脸上也难得的没了轻松之色,咬牙道:“再等等,还未到火候。”
一道青影闪过,水琉璃出现在了关上垛口边,她眼望关外,握着长剑的手背上青筋凸显,咬牙道:“你这呆子,为何每次都要如此以身犯险?”
“他若不犯险,那险的便是身后数十万兰州百姓了,唉……好一个徐子桢!”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一身葛袍的玄衣道长出现在了她身边。
水琉璃没有回头,迟疑了片刻问道:“师父,你说他……他会没事么?”
玄衣道长微微一笑:“傻孩子,这西北隅只是徐子桢初露锋芒之所,他又怎会有事?”
水琉璃望着徐子桢的背影,喃喃道:“初露锋芒?”
第191章:埋一块儿
偌大个西夏前军,如今却是分崩离析四散而逃,他们已经完全没了斗志,没人愿意和徐子桢以及他的五百神机营交手,哪怕对方的人数还不及他们的十分之一。
徐子桢杀得性起,早已忘了生死,一磕马腹追了上去,既然杀了,那就杀个痛快。
神机营将士也已杀红了眼,卜汾虽还保持着冷静,但这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了,他看了一眼状若疯癫的徐子桢,叹了一口气,还是紧跟了上去,至于大野则是完全没心没肺,他只认徐子桢,徐子桢去哪他就去哪。
西夏军夺路溃逃,徐子桢带人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一层层地收割着他们的性命,远处的芏嗣泽面色阴沉,今天这一仗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徐子桢和神机营的出现完全扭转了战局,现在前军无心恋战,就连中军将士也现出了明显的恐慌。
将是兵之胆,一军之将在那么重重护卫之下尚被徐子桢一刀斩杀,这对整个大军的士气都是致命的打击,若不是芏嗣泽命人以强弓硬n-ǔ压着,只怕连中军都已有人要逃散了。
后营的**他已派人前去压制,现在暂时没了声响,但关上火炮依然在轰鸣着,漫山遍野的西夏军正好成了他们绝佳的靶子,失去了极火炮压制的西夏大军只能依靠那几百门架在骆驼背上的旋风炮来还击,但是对于城高壁厚的金城关来说这点攻击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只片刻工夫,西夏军就伤亡惨重,但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前军士气尽失,根本没法再战,中军也被炮火轰得心惊胆战,芏嗣泽知道,这一切的关键在于徐子桢和他的五百人马,他的脸上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字一顿地道:“不惜一切代价,与我灭了这队宋军!”
没人理会散逃的前军,在芏嗣泽眼里他们已经是废物了,除了当作诱饵别无用处,军容整齐的中军正快速压上,行至一半时忽然从两侧各分出一个纵队来,斜斜地包抄向徐子桢。
徐子桢已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握刀的手已经在控制不住地发着抖,这段时间内的爆发让他已经脱力,但是他还是坚持着,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他绝不能倒下。
背上的箭都被寇巧衣做的那件皮甲挡了下来,但是胳膊和腿上还是没法避免,伤口已经麻木,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他懒得去拔,呆会儿如果死了倒也省事,要是侥幸没死,那就回去再说吧。
卜汾也已杀得几近脱力,喘着粗气道:“兄弟,差不多了吧?”
徐子桢连砍两人,头也不回道:“还不到时间,挺着!”
卜汾的声音有些低沉:“可是兄弟们快挺不住了。”
徐子桢回头看了一眼,五百神机营将士还紧跟在后边,但是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甚至还有空着马鞍的战马……
战争,避免不了的就是阵亡,徐子桢心里一沉,但是他很清楚目前的形势,种师中没跟他说什么,可他知道,种师中让他这区区五百人出战必然有他的道理,而且德顺军的几万人以及金城关内的守军压根就没见多少,整个关内空空落落的,唱的其实是一出空城计。
以少打多怎么打?只有奇袭!
徐子桢放眼看了一下四周,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看不出有伏兵,可是他深信种师中有安排,自己一定要拖到奇袭部队出现,拖到最恰当的时刻。
神机营的脚步停了下来,徐子桢单人独骑站在最前列,西夏前军已经散逃得差不多,现在追赶也没意思,说来也挺让他们自豪,五百人就将对方近万人杀得抱头鼠窜,这一仗绝对可以写进兰州府志里。
远处的平原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黑线,带着滚滚烟尘快速冲了过来,徐子桢长出了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平静了下来,眼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退,要么等着。
西夏后军的**已经平息,不知道那股扰敌部队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徐子桢已没心思去多想,他看了一眼身后疲惫不堪的神机营将士,笑了笑:“兄弟们,回头咱们埋一块儿怎么样?”
“成啊!”
“好主意!”
“老大,咱要都挂了谁来埋呢?”
出乎他的意料,没人在这时候出现沮丧或是退缩的神情,马贼们嘻嘻哈哈的全不当回事,新兵们经过这一仗的洗礼,已经脱胎换骨,先前的惊慌与不安早已一扫而空,每个人的脸上只有轻松与淡然。
西夏大军越来越近,马蹄扬起的烟尘将夜空都已遮蔽了去,徐子桢扯下一块衣襟,将刀和手掌紧紧缠在一起,接着一把将头盔丢开,露出一头短发。
“火枪手,出列!”
一百火枪手越众而出,弹药已经装好,枪口整齐地对着气势汹汹迎面扑来的西夏军,徐子桢端坐马背不动如山,静静等候着敌人的到来。
西夏大军终于冲近了,关上火炮也停了下来,徐子桢将呼吸调匀,浑身肌肉都放松了下来,眼前是数万大军,和刚才那近万前军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光是那股气势就已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芏嗣泽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两路骑兵已沿着山路绕了过来,冲向徐子桢的两翼,神机营陷入了包围中。
火枪手的食指已经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将最后一枪开出,徐子桢眼睛微微眯起,刀尖斜指地面,神机营将士鸦雀无声,等候着他的一声令下。
温娴手中的鼓槌也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徐子桢的背影,水琉璃站在垛口边,双手紧紧握起,指甲都已刺入了掌中,她却浑然未觉。
种师中眼睛死死盯着大军阵前迎风飞扬的西夏旌旗,右手缓缓抬起,终于重重落下,喝道:“传令,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