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徐子桢的脸上手上早已被冻得没了知觉,但他还是拼尽所有力气,就这么一刀一刀地插着石缝,艰难地往上攀爬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又看到了攀在崖边的柳风随。
柳风随也在同一时间看见了他,焦急紧张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轻松惊喜的神情:“大哥,你没事吧?”
徐子桢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咬着牙挣扎着爬到柳风随身边,手刚搭上那条狭窄的石道,他便已象是脱力了一般,紧贴着崖壁再也无法动弹。
柳风随还在往下张望着,可始终不见李猛上来,这才忽然意识到了不妙,失声道:“大哥,小猛呢?”
徐子桢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久久没有回答,柳风随的脸色渐渐僵住,他已经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许久之后徐子桢终于缓缓开了口,声音嘶哑,沉声说道:“二弟,咱们先找路下山,我陪你把伤养好。”
柳风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咬着牙道:“好!等我养好伤咱们一起去给小猛报仇!”
徐子桢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顺着那条山道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柳风随紧随其后,身体紧贴崖壁。
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摔个粉身碎骨,徐子桢和柳风随都不怕死,可是现在他们却不想死,因为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在支撑着他们,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出路,为李猛报仇!
工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两人已几乎耗完了所有体力时,终于顺着那条石道转到了一条依崖而凿成的山路,雪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
徐子桢终于扶着柳风随爬上了正路,看着前方那条蜿蜒曲折却平坦了许多的山路,深吸一口气道:“二弟,还撑得住么?”
柳风随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却还是勉强一笑:“撑不住也得撑,三绝堂不灭,老子死不得!”
徐子桢哈哈一笑:“说得好!走,咱们下山!”
经过这一夜的攀爬,两人都已将体力透支到了极限,顺着山路又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山脚下,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风雪过后的天空显得格外清澈蔚蓝,阳光透过山脚下的针叶林,在地上洒出了一片班驳的细小光点。
徐子桢踩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感受着那种松软,再也支持不住,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他只觉眼皮越来越重,脑子里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徐子桢渐渐恢复了神志,眼皮一动慢慢睁开眼来,身边一个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壮士,你醒了么?”
徐子桢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一翻身坐了起来,可随即却是一愣,在他入眼之处是一个小小的车厢,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毛皮,车窗也被贴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缝隙,使车内温暖之极,身边正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叔,是您救了我?我……我这是在哪儿?”徐子桢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问道。
中年人道:“醒了就好,你且先躺着莫动,我在贺兰山脚发现了你,也不知你究竟要去往何处,便让你先在车里歇着。”他说着掀开一点窗帘往外看了看,又说道,“此时我们刚过顺州,不知小哥你要往哪里去?”
徐子桢又急声问道:“我那位同伴呢?大叔你可见到?”
中年人笑道:“你的同伴在另一辆车上,放心便是。”
徐子桢这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多谢大叔救命之恩,还没请教大叔怎么称呼?”
中年人笑着摆手道:“小哥莫要如此客气,我姓卜名汾,只是一介行商而已……对了,还不知小哥打算去哪里?”
徐子桢想了想,问道:“我还没想好,卜大叔这是打算去哪?”
卜汾笑笑:“小哥莫非想要随我一起远行么?我这商队可是要去吐蕃的。”
第135章:一路向西
“吐蕃?”徐子桢眉头皱了皱,自己可没想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算现在回不得兴庆府,也至少得先回兰州再说。
卜汾身为生意人,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一看就知道徐子桢在想什么,笑道:“小哥你是宋人吧?可是想回宋境?”
徐子桢也不瞒他:“是的,既然卜大叔的商队是往吐蕃而去,那我这就先告辞了,卜大叔,多谢您的相救之恩。”说完就在车厢里认真行了个礼,随即站起身来就要下车。
卜汾慌忙拦住他:“且慢,你那伙伴的伤势不轻,就算你能走,可他却走不得远路。”
徐子桢一愣,急道:“他怎么了?”
卜汾笑道:“怪我没说清楚,小哥你也别着急,先随我来。”说完对车外轻喝一声,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徐子桢心里着急,当先跨下车来,却见眼前是一溜长长的车队,总有十来辆之多,而自己所乘这辆排在车队正中,倒是符合卜汾这东家的身份,眼下车队正行在一条宽阔的官道上,放眼望去四周皆是厚厚的积雪,象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冬装。
卜汾下得车来,带着徐子桢来到紧跟其后的一辆车前,伸手掀开帘子,徐子桢已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却见柳风随好端端地躺在车内,身上盖着一层厚实温暖的毛皮,依然在沉睡中,脸色虽显得有些苍白,但比之昨天刚救他出来时已好了许多。
徐子桢犹豫了一下,暂时没去叫醒柳风随,卜汾将他拉到一旁,轻声说道:“你这伙伴伤势不轻,身体虚弱之极,你若要回宋境,这许多路程怕是他会承受不住。”
“这……”徐子桢纠结万分,萧后已经准备翻脸,三绝堂随时会行动,西夏皇帝的死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这当中还牵扯了一个李珞雁,李猛已经不在了,他更不可能眼看李珞雁再有什么危险。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卜大叔,我睡了多久?”
卜汾道:“没多久,也就一个时辰左右。”
徐子桢想了想,说道:“卜大叔,我还是想回去,我……我一个侄子掉落崖下,生死不知,我想回去搜寻一番。”
卜汾一愣:“还有这事?”他沉吟了一下,忽然抬头看着徐子桢,神情有些古怪地说道,“我劝你还是莫要回去了。”
徐子桢一愣:“怎么?”
卜汾道:“兴庆府城门外张贴着三张画像,便是……你和你那伙伴,另外还有一个少年,小哥你若此时回去,必有麻烦。”
徐子桢心里一惊,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三绝堂的手笔,地鬼猜测他们没死,所以依然在四处搜索着他们,只是随即他又疑惑道:“卜大叔,恕我直言,您既然已知道我是宋人,又为何甘愿冒这风险救下我兄弟二人?”
卜汾笑着摇了摇头:“小哥莫要多心,我虽是夏人,可祖上却是宋籍,况且张贴那画像的是萧家,但凡夏人谁不知他萧家是个什么货色?他们要抓的何时有过歹人?”
他顿了顿又说道:“依我之见,小哥此时还是不要回兴庆的好,倒不如我先将你带过顺州,一来可以避过萧家耳目,二来你那伙伴也能养养伤,小哥你以为如何?”
卜汾处处都在为他考虑,徐子桢哪还能不知好歹,他定下心来想了想,李猛所坠之处是万丈深崖,基本已无生还之理,自己这时回去搜寻,一来也不知道该去哪找,二来就象卜汾说的,柳风随的伤还没好,怎么跟自己翻山越岭,而且还有萧家和三绝堂在到处找自己。
他很快就想了个明白,当下对卜汾深深一拜:“卜大叔,大恩不言谢!”
卜汾慌忙扶起他来,笑道:“我虽是生意人,可这走南闯北的,说我是半个江湖人也不为过,这等小事又何足挂齿?小哥莫要客气了。”
正说着,忽然从车厢内传来一声轻哼,徐子桢顿时跳了起来,赶到车边掀起帘子往里看去,却见柳风随已悠悠醒了过来,顿时喜道:“二弟你醒了?”
柳风随慢慢睁开眼来,和徐子桢那时的反应一样,先是一惊,刚要坐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又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别动别动!”徐子桢慌忙跳上车去按住了他,将现在身处的地方和卜汾的身份来意说了一遍。
柳风随恍然,随即挣扎着坐起身来,对卜汾认真地谢过,又问徐子桢道:“大哥,你现在如何打算?”
徐子桢沉吟道:“地鬼已经猜到咱们没死,估计回兰州的一路都被他通知到了……咱们索性便一路向西,跟卜大叔往吐蕃而去,到时再作打算。”说完看向卜汾,“卜大叔,不知你们要去吐蕃哪里?我对那儿不太熟。”
卜汾笑道:“说是去吐蕃,其实我们不进吐蕃境内,从这里往西穿过腾格里沙漠便是西凉府,再往西南不远有一座边陲小城,叫作仁多泉,我与吐蕃国内阿柴部便是在那里交易的了。”
“仁多泉,阿柴部……”徐子桢默念了一遍这两个陌生的名字,沉吟了片刻,半路上折回兰州没什么意义,最后还是可能被三绝堂发现,倒不如索性穿吐蕃回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