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冷不丁的又插了一句,贺杵是张让的人,若是让他审了,到时候张让只需一句话,吕布说了什么,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刘宏似乎也来了兴致,“车骑将军说得有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陛下圣明!”
刘宏亲自拍板儿,群臣们哪还敢不怕死的正面反驳,只能出声附和。
早朝之后,群臣纷纷将手儿背在身后,优哉游哉的走出殿外,换上鞋履,将佩剑重新衔回腰间,各自离去。
何进走在最后,今天他接连阻挡了张让两次,这让他很是舒坦。
曾有人给他建言,说朝堂之上,只要是张让等宦官同意的,你就对掐;他们否定排除的,你就同意。不出多久,必定能博得一个抗争阉党的美名,到时自有大量贤才来投。
结果果真应了那人之语,只可恨,当初并未能留住此人,着实是可惜了。
何进佩戴好剑履之后,开始准备回府,此时却听得后面传来了一声:“国舅爷,请留步……”
何进依旧自顾自的,没有回头,这声音他再也熟悉不过。
张让见何进不肯停留,便加快步子往前,当与何进并肩时,步子才慢了下来,口中问道:“国舅爷,咱家自认并未招你惹你,你何故次次在朝堂之上与咱家争锋相对,莫非那张仲是你国舅爷的人?”
比起张让仍旧矮了一截的何进撇了撇嘴,哼哧道:“本将军都说了,我与那张仲素未谋面,又何来他是我的人这一说!”
“那国舅爷你……”张让的声音拖得有些绵长。
何进本就不喜欢别人对他一直问这问那,更何况还是一直的死对头,直接开喷道:“老子就是看你不爽,咋滴,你个老阉竖!”
阉竖是对宦官最大的一种侮辱,更何况前面还加了个‘老’字。
出乎何进的意料之外,张让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怒气,反倒是讥笑着说了起来:“国舅爷,在那些世家豪族的眼中,恐怕你这个屠户,比咱家更不入目吧。”
何进勃然变色,他虽是屠户出身,但最痛恨别人称他为‘何屠户’,带着满腔的怒气,何进一字一字的从牙缝之中蹦了出来,“张让,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在皇宫之中,历经了数次生死的张让早已将人心揣摩得熟透,他退却道:“咱家一介阉人,自然不值得国舅爷动手,但您忘了当年的大将军和太傅了吗?”
张让的这句话,很快就让何进镇定了下来。
曾有两人位于文武之首,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两人都有扶立天子之功,结果最终却落得个满门灭族的下场。
见到何进迟疑的神色,张让深知打铁趁热的道理,又紧接着说了一句:“退一万步说,就算国舅爷您打垮了我,将我等宦官全部诛除,那么在这之后,那帮逐渐复苏的‘党人’还有朝中的世家大臣,又会将矛头指向于谁?”
何进听完这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口中对着张让厉斥了一声:“哼,你休想离间本将军!”
说完,何进拂袖大步而去。
张让望着离去的何进,也不再追,换了个方向,笑眯着双眼,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人心哟~”
待朝臣走完之后,在崇德殿内仍有一老一少,跪坐在左侧一处极不起眼的位置。面前放有一张黑色的案桌,两人并非朝臣,也非宦官,他们只负责记录早朝之中的内容,作为将来史书编撰的依据。
老人看了看少年所记述的竹简,摇了摇头,伸出仅剩一层枯皮的右手,握住少年手中的笔杆,在那竹简上的‘阵亡两万七千人’处,轻轻画上了一道斜杠。
老人划完后,便松开了手,语气中带有些许的宠溺,对那少年说道:“我都教过你多少次了,你还是记不住该怎么写,等你正式任了职,可就没人再提醒你啰。”
少年挠了挠头,始终想不明白,“可我写的都是事实啊?”
“什么事实?”
老人伸手敲了少年一记板栗,板起脸装作老夫子的模样训斥起来:“以后记住了,但凡战事,只能记下胜仗,还有,不能明确记录阵亡了多少将士。这有损我大汉国威,陛下不会允许,朝堂也不会允许,百姓也不会乐意听到。”
“可那是两万多条性命啊!”少年不服的辩驳起来。
“哪有不死的士卒,反正死的人又跟我们没有丝毫瓜葛,你操那门子心,作甚。”
老人走到大殿的门口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身返回,拿起文案上的墨笔,在少年惊异的眼神中,笔锋在‘吕布’那两个字上,尤为重重的划了两杠。
随后,老人颇为舒坦的哼哼着走出了崇德殿外。
一个边鄙武夫也想名留千古?
第五十六章 故人
天子令吕布入京的诏书,很快就摆放在了将军府的文案桌上。
张仲翻来覆去的读了数遍之后,上面的的确确写的是‘召北广校尉吕布入京见驾’,他才差人去将吕布叫来了府中。
吕布对此也是一头雾水,按理说,在并州有资格入朝觐见的,也就张仲张懿两人而已。像吕布这样的校尉,不管在哪一州,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而且自大汉开国以来,也从未有过边塞校尉入京的事例。
戍边将领入京本就是极为少见的事情,更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校尉。不过,既然天子下诏了,纵使吕布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必须得去。
鲜卑人的突然撤离,绝非仅仅只是因为张懿的两万援军到来这么简单,吕布虽不清楚这其中的具体内情,但肯定跟云中郡的戏策脱不了干系,除了他,吕布再难想到第二个人。
狼骑营能在短短一月内训练出来,表面看上去是吕布一个人的功劳,唯有吕布自己知道,训练与征战所需的补给、军甲、战马等一系列物资,戏策才是最大的功臣。
只是戏策不图高官,不图厚禄,以他的一身本事,去哪都能绽放光彩,为什么会选择倾力帮助一介寒门的自己呢?
从一开始吕布就没想通过这个问题。
张仲见吕布怔神,将文案的诏书交到吕布手上,神色凝重的给吕布敲起了警钟:“奉先,此去洛阳吉凶未卜,你性子好斗,又戾气裹腹,朝堂之上万万不可冲动鲁莽。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你定要处处小心谨慎才是,这可能是你的一次天大机缘,但也可能随时令你万劫不复,凡事都要慎之又慎,你明白了吗?”
吕布点了点头,冲张仲抱拳应了声,“将军教诲,布谨记于心。”
“吕奉先,我大哥就在洛阳,要不要我给你吱一声,到时也好有个照应。”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严信觉得吕布这个人挺不错,便主动开口询问了起来。
吕布微微摇头,婉拒了严信的好意,毕竟他跟严家没有过丝毫的交集,让人家大费周章,也不合情理。
吕布不愿,严信也不强求,很多事情,点到即止就好。
临行前,张仲教给了吕布许多朝堂上的礼节,使得吕布大呼头疼,这些文人的繁文缛节,比起战场厮杀都还要折磨人。
老将军又让吕布顺道去强阳一趟,吕布的坐骑在战场阵亡,而强阳县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大牧场,老将军特意让吕布去挑选一匹快马。
战马阵亡,吕布也很是无奈,一般的骏马难以支撑他的身体,可要找一匹神驹又是何其之难。不过既然老将军开口了,吕布也只好先答应下来,洛阳路途遥远,有一匹好的坐骑,自然会省下不少时间。
得知吕布被宣往洛阳,郑嵩立即招来跟了自己大半生的老管家,吩咐道:“你速回上党,暗地里悬出重赏,并将吕布的路线散播出去,就说谁能取下吕布的头颅,就以千金回报。浊河两岸亡命之徒素来不少,到时不需老夫动手,就有大量的杀手刺客,主动去追杀吕布。”
郑嵩吩咐完后,惬意无比的抹了把胡须,脸上露出个老狐狸的阴险笑容,“想去洛阳,哼哼,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