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凄凉的婉转唱腔:“将军啊,早些归……”
这道熟悉的声音令几乎断气的吕布重新醒过神来,他透过仅存的一丝光亮看去,城楼上不知何时立了一位丧服缟素的女子,茫茫的大雪染白了她的黑发。
她轻启丹唇,凝望着下方的吕布,一边哀唱一边潸然泪下。
昨夜梦又去,商台末子添新衣,旧曲又一局。
君道江南烟胧雨,塞北孤天祭,荒冢新坟谁留意。
男儿忠骨浸黄沙,戎马征天涯。
儿时吹叶言卿为吾护,鸾凤求凰,红雪冬竹。
金戈换故里,东篱烽火祭,醉别将领再一曲,别姬随君意。
尤还记,马上将军一声哽咽若孩提。
归兮,魂兮,与君来世聚。
…………
曲子唱罢,女子站上城墙,宛如一只美丽的巨大蝴蝶,直坠而下。
“不要!”
伴随着心中的怒吼,吕布陡然睁开双眼,映入他眼中的不再是一片雪白,而是一张透出担忧的秀美脸庞。
吕布起身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紧紧的抱着她,眼底是令人心碎的哀伤。
“夫君,你怎么了?”不明所以的严薇仰起头,轻声问道。
吕布轻抚着她脑后的秀发,嗓音清醇,“薇娘,将来如果有一天我……”
他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兵败战死,拜托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听到这话,严薇蹙起了眉头,故作不开心的模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许你说这般胡话……”
话还没从口中说完,吕布便霸道的吻上了她的樱唇,猝不及防的严薇‘嘤咛’一声,倒在了他的怀中。
吕布伸手搂住她的小柳腰,眼眸中是不尽的温柔,轻轻的为她褪去衣衫,她低着头,捂住发烫的小脸,娇羞得不敢看他。
片刻过后,吕布抱起仅剩一件素色内衫的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春宵一刻,夜尽阑珊。
第一零一章 即将登场的陷阵营
夜深,在枝上聒噪了一整天的夏蝉终于安静了下来。
狼骑营汉子34们喝得大醉,东一个西一个的散乱各处,席地而睡对他们而言,早已是习以为常。
“还没到中秋,这月亮怎地也这般圆了。”
戏策抬起脚从汉子们的身上跨过,他们望了眼吹灭红烛多时的院内,带有几分郁闷的口气说着:“你在屋里头抱得美娇娘,我忙活一整天,却连饭都没捞着吃。”
空着肚子的戏策在狼骑营将士里找寻了许久,才看到他想要找的杨廷,这家伙偏着脑袋趴在地上睡得正香,手臂压在身旁李封的胸腹上,
戏策看到杨廷这般睡相,不禁笑了起来。这两人一个曾被鲜卑人抓为奴隶,另一个贵为三公的嫡长孙,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如今竟也能安然的睡在一起。
戏策轻踢了两下杨廷,只见其用手抠了抠被踢的位置,然后翻了个身,就又没了动静。
戏策只好蹲下身子,极具耐心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杨廷的名字。
后者依旧不愿睁开眼睛,只透过眼中的一丝缝隙,带有些起床气的不满:“戏策,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想干哈?”
“前些日子我说过,你要能促成吕布和严姑娘,我就还你自由,虽说最后并非你一人之功,但你终究是出了力的。”戏策见杨廷醒来,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递到他的手中,“喏,这是当初你立下的军令状。从今天起,你自由了,回洛阳去吧。”
杨廷懵了一下,以前总想着有一天能够逃离狼骑营这鬼地方。可当真正融入这群人中之后,他反而有些舍不得了,于是杨廷犟起性子,大声的嚷嚷道:“切,谁说我要回洛阳了!”
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杨廷抓起那竹简,摇晃着站了起来,走向不远的一处正烧着肉汤的火堆,看也没看那竹简一眼,直接扔进了火堆里,看着它燃作灰烬。
烧完竹简,在戏策的注视下,杨廷又重新回到了这里,倒在地上背对戏策接着呼呼睡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又进入了梦乡。
事情办完,戏策起身离开的时候顿了下身子,他听到某个家伙在睡梦中的呓语:“我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去!”
戏策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他背着手儿,哼起小曲慢悠悠的走了,似乎心情极为不错。
多年以后的某一天,掌握帝都兵马大权的司隶校尉杨廷在无意间发现,那天夜晚戏策给他的那一卷竹简,其实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乃是一简空卷,得知真相的杨廷忍不住跳脚大骂戏策这****的老鸡贼,可骂着骂着,却又哭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别了杨廷,戏策去找了个空碗,在锅里添了碗热乎乎的肉汤,准备犒劳犒劳早就饥肠辘辘的五脏六腑。
他离开颍川的时候,南方各郡已经在闹饥荒,饿殍遍地,别说是一碗肉汤,能有半张面饼都够他们高兴上好一阵子了。洛阳城的那位皇帝陛下恐怕还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想来也未必会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群贱民而已。
戏策准备坐下享用碗中肉汤的时候,发现不远的草坪处还有一人未睡,手中握着一杆枝丫正在地上不断的写些什么。
这一举动引发了戏策的好奇,他悄悄的挪了过去,正专心手头动作的高顺并未发现,戏策也不出声打扰,就在高顺身后,默默的看着。
高顺在地上画了幅简略的战场勾勒图,有城池、道路、地形,还有各种的进攻防守路线。
初看之下,戏策倒不觉得什么,可越往后看,就越是心惊,这个名为高顺的刚毅男人,对排兵布阵的应用,简直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饶是换做自己来防守,恐怕也不足五成把握。
一场演练结束,高顺才发现身后站着戏策,他有些歉意的说了起来:“先生,顺怠慢了。”
高顺在狼骑营里是出了名的呆板,他一旦认真的思索起事情来,就跟老和尚打坐一般,就算别人从他面前路过,他都不会知晓。于是曹性等人就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高木头’。
戏策回过神来,干脆也坐在地上,喝了口热汤,笑着问道:“高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高顺刚想开口回话,戏策又嗅了嗅鼻子,像是发现极为新奇的事物一般,惊奇道:“你居然没有饮酒?”
“饮酒易误事。”高顺作了简短的回答。
戏策显然对高顺的回答极为满意,笑着说道:“我在颍川有个好友,他倒是与你截然相反,嗜酒如命,无酒不欢,就是性子狂傲了点。”
“也如先生这般厉害吗?”高顺随之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