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货运马车上,七八个人合力将一株树抬到车上,用绳索加木板固定好,其他人又回去帮忙,剩下三个人看护。其中一个趁着人不注意,偷偷从上头揪下来一颗果子,被同伴看见,连忙喝止。
前面负责赶车的也回头道:“可不正是,你想吃在南边多少吃不得,何苦犯这个险?为了弄这些树上京,芸二爷不知废了多少心思功夫,这些可是他专程为两府里的主子送的礼品,若是办砸了,你小子就别想过了。”
那偷揪果子的是个年轻些的,原本还想说这么多果子,偷取些也无妨,只是听他们说的严肃,也正视起来,连忙将手中的果子揣好,不敢再起心思。
道上一共停着八驾车,等到所有的马车上都绑上了果树,又亲自查验了一边,确实固定死了,贾芸这才放心。
“好,我们走!”
......
第四二七章 摘荔枝
九重宫阙深处,有一座辉煌的宫殿。
宫殿东北角上,有一人工雕砌的小湖。小湖的一边,一座临水而建的亭子巍然伫立。
是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而不刺眼,正是悬水垂钓的好时候。
在亭子外面,临近水面,是一处几十见方的无顶小亭。此亭黄金作地,白玉为栏。
亭中坐着一个垂垂老者,凝神望着湖面。在他面前,一支墨绿色的鱼竿伸出白玉栏,静静的架在水面之上。
忽然鱼竿轻轻颤动了一下,通过鱼线连接,漂浮在水面上的鹅毛所制的浮标也忽然浸入水中,然后又浮现。老者眉头微动,却并不着急。果然,紧接着,浮标更急切、更大幅的沉入水中。
老者嘴角露出一道自信的神色,伸手拿起鱼竿,轻轻一拉,一条火红色的鱼儿挣扎着跃出水面,然后升高,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
“恭喜万岁爷,是一条锦鲤。”
旁边一直侍立着的老太监见鱼儿上岸,连忙上前捉住,一边将鱼儿取下来,一边喜滋滋的说道,仿佛鱼儿是他钓上来的一般。
这垂钓之人正是当今的太上皇万隆皇帝。他微笑着看了被自己的大太监取下鱼钩,放入金盆之中飞快游走的红鲤鱼,忽然问道:“德全啊,你跟了朕多久了?”
吴德全顿时自豪的抬起头,笑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跟着万岁爷已经五十五年六个月零十九天了,过了今儿,就刚好是两万日了。”
万隆皇帝一愣,随即感叹道:“没成想,这一转眼,五十五年都过去了,还记得当年朕刚刚登基的时候,大楚才刚免于战火,朝廷萧索,举国百废待兴。那时候的朕,有那么多的事情急着要去做,有那么多的事情不得不去做,如今,我们都老了。”
吴德全听得万隆皇帝的感慨,亦是神情激动、缅怀,并道:“如今奴才是已经老了,万岁爷可一点没老,还和当年一样的意气风发,威压百世......”
万隆皇帝笑了笑道:“什么威压百世,方才不过是拉一条这般大点的鱼儿都已然觉得费力,往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该去面见先皇了......”
吴德全垂首静立。他虽会拍马屁,却深知这种话是不能接的。帝王的生死,帝王自己说的,他们却说不得。
万隆皇帝也没想过吴德全会接他的话,因此说了一句之后又道:“也罢,只是不知道当年陪朕统御天下的老臣子们,如今还有多少尚在人世。”
吴德全听了万隆皇帝这句话,眉目转了转,忽然道:“奴才听说了一件事,不知万岁爷可有兴趣听奴才闲话几句?”
“什么事,你说吧。”
“是关于何大人的......”
万隆皇帝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何善宝?”
见吴德全点着头,他还真的来了兴趣。人老了,最容易缅怀,然后就越发珍惜过往的记忆。
“你快说吧,他如今应该也老了,还能有什么新鲜故事不成?”
吴德全笑道:“到也不是何大人本人的事......是这么回事,奴才也是听出去买办的太监们偶尔说起,说何大人的小孙子被五城兵马司的裘良给抓进大牢里去了。”
万隆皇帝纳闷道:“何善宝不是如今的首辅吗,他孙子犯了什么事被抓的?”
吴德全笑道:“说起来也怪何大人教孙不严,昨日他小孙儿从国子监放假归家,因为高兴,就在大街上奔马,谁知道一不小心,就把路人给撞伤了。
偏巧这事又被裘良给撞见,当场就把他押回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去了。听说何大人因为此事气得可着实不轻呢......”
吴德全把这事当成新鲜事来说,却没见到万隆皇帝已然皱起来的眉头。
他御宇多年,对于朝政之事了若指掌。这事,他一听就知道不会简单的了。
“听说皇帝前不久又抄了一家府邸?”正庆帝忽然问道。
吴德全道:“是有这么回事,听说是因为锦衣军查出寿山伯府半年前派人在金陵地界截杀了六百里传信的驿使,陛下震怒,这才下的旨。”
万隆皇帝不语,半晌方道:“走吧,回宫。”
“是。”
......
“陛下,臣以为裘良此举大为不妥。何善宝不论如何也是当朝首辅,又岂可以此等小事折辱于他?”
大明宫内,正庆帝又招他的几个心腹臣子议事。所议者,正是如何借着这个契机,向何善宝摊牌,一句夺下他内阁首辅一职。
谁知,崔文龙当先就表示了反对意见。
“崔阁老未免言重了,这如何能算是折辱?难道他孙子当街纵马伤人一事是别人诽谤的不成?总不能因为他是首辅,就能枉视国法了吧?
难道崔阁老认为,朝廷应当责令裘良立即放人,才算是顾全了首辅的体面?那又置国法于何地?”
户部尚书赵钱又和崔文龙想法不同,与正庆帝一般,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破局机会。
对于赵钱如此上纲上线的话,崔文龙无法反驳。潜规则只有在双方认可的情况下才能胜过规矩,一旦被摆上台面,则无法实施。
因此,崔文龙并不回答赵钱的话,转而对正庆帝道:“陛下,微臣以为,如今一切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离三年前的大案大白于天下之日已不久矣,届时,陛下大可名正言顺的废除何善宝首辅一职,却是不必以此等手段动手,有失朝廷体面。”
赵钱道:“崔阁老未免有些固执了,自来成大事者,当因势利导。如今有了现成的机会不利用,却去等什么不知何时才能到的东风,我以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若是陛下同意,微臣决定后日大朝会上上本弹劾何善宝,陛下大可借此机会,对何善宝进行议罪。”
要对何善宝进行议罪,只有三法司会审,除此之外,任何一个衙门,皆无这个资格。
所以,他们目前掌控的证据,皆不足以对何善宝定罪。必须通过这一道程序,才能名正言顺的将何善宝下狱。
正庆帝想了想,问方守道:“方爱卿以为如何?”
他这话已经表达出了他的意向,他是赞同赵钱的话的。因为,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借此契机,对何善宝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