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群臣起来后,崇祯这才接着道:“都说说罢,这陕西大旱,到底该是个什么章程。”
内阁首辅温体仁道:“臣启奏陛下,臣以为,每逢大旱过后,易有大涝。可加派徭役,修整水渠、河道,以工代赈。家中无劳力者,可另行赈济。”
工部尚书薛凤翔也出班奏道:“臣附议。山陕之地,自古民风彪悍,若不使民间有事可做,则易生祸乱。若以工代赈,可趁势梳理山陕之地的山川河道、桥梁、道路,一则赈灾,二则有利于国。”
户部尚书郭允厚则出班奏道:“臣也附议。如今户部虽有存粮,各地常平仓也有存粮,然则百姓若单凭赈济便可饱食终日,则无所事事之徒必然增多。臣以为,当行以工代赈的法子。”
崇祯想了想后世的做法,发现这以工代赈的法子确实可行。现在可不是几百年后的天朝,说赈灾就赈灾,一个不小心,真的容易出大乱子。
正待表示同意,却听郭允厚接着道:“此外,大灾过后,易有瘟疫,史书之中,亦多有记载。臣请陛下派出太医院之人前去陕西,指导百姓防疫之事。”
崇祯听完,却是意外地看了郭允厚一眼,这他娘的,谁说大明朝末期的官员全是些废物点心,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只要把他们杀的老实的,这不还是挺好用的?
因为朝臣们终于开始办正事儿的崇祯略觉欣慰,便道:“以工代赈之法,可。防疫之法,责成太医院负责此事。回头温爱卿递个详细地折子上来说一下。”
大概地商议了赈灾一事,崇祯接着道:“此外,此次抗旱赈灾,难免有人于其中上下其手,诸位爱卿以为当如何防治?”
群臣一听,皆是心中暗骂,防治个屁,鬼都知道皇帝你老人家又要放出鹰犬厂卫,有他们在,还用得着防治?谁敢伸手你还不得诛连人家九族?
见其他人一时之间都不说话,便是向来冲锋在前附合崇祯皇帝的首辅大臣温体仁也装聋作哑,只字不提昨天崇祯说过的让厂卫加强监察力度的话头,次辅施凤来只得出班道:“臣启奏陛下,臣以为,可使锦衣卫监视地方,若有贪腐者,可依大明律处置。”
崇祯点头道:“可。”
接着,崇祯又将话题一转:“此番锦衣卫地报,各地常平仓多有亏空。便是年前时候,朕三令五申地要求各地常平仓必须满仓,可是仍然有人敢私下倒卖,目前这批粮食去了哪儿,还不清楚。朕已经命锦衣卫去拿人了,众位爱卿说说,这些人该当如何处置?”
向来自诩为帝党的施凤来见温体仁依然不开口,便再次出班道:“启奏陛下,臣以为,陛下既然在年前已经下过严旨,要求常平仓满,此辈仍然敢上下其手,当以其君之辈论处,或者依太祖高皇帝祖制,剥皮实草。只是,这些人既然敢在常平仓中上下其手,则其背后必然有所依仗,陛下当令人严查。”
温体仁却硬着头皮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施大人所言太过。此辈固然该死,然则今年乃是陛下开元崇祯,不宜杀戮过甚。故而,臣以为当诛首恶,余者可罚银赎罪,令其致仕回乡便可。”
崇祯闻言却是颇感意外,昨天晚上温体仁见过的那个人,当真有这般本事?不知朝堂之上,又会有多少人出来反对?
温体仁心中也是暗暗叫苦。自己这个内阁首辅看着风光,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其实也是有苦自知。别的不说,单是某些人暗中指示一番,这朝堂之上,自己就别想指使的动几个人。到时候自己没有什么用处,今天天子还会让自己坐稳这内阁首辅的位置?
却不成想,崇祯早已决心杀鸡儆猴,却是冷笑道:“温爱卿不必多言了。朕觉得施爱卿说的对,这天下的整治,早就该整治整治了。这些年大明施恩太过,却松于管教,以至于一个个地都分不清东西南北,拿朕的旨意也不当一回事儿,朕要这种官员干什么?拿着朕的俸禄,欺压朕的子民?最后官逼民反,让朕死后颜见列祖列宗么?”
温体仁闻言,见身后的众多官员竟是无一人附合自己,便知道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便苦笑道:“陛下,臣年迈不堪,难供陛下驱使,臣,乞骸骨,告老归乡。”
崇祯却是笑道:“年迈不堪么?昨夜温爱卿与贵客在书户宴饮到子时,后又在小妾房中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怎地这会儿便年迈不堪驱使了?”
温体仁闻言,却是大惊,这厂卫终究是再现了洪武和永乐年间的威风,自己昨夜干了什么,皇帝竟然全部知晓?
正待请罪,却听崇祯淡淡地道:“朝中有人弹劾你温爱卿,朕见你忠心王事,大都留中不发。如今,你却因为昨夜那客人的一番话,就改了主意?嗯?!罢了,朕也不问你那人是甚么来路,你到了诏狱里,自然会说。”
说完,却是不理会温体仁,看着朝堂众臣道:“昨夜有多少人找过你们多少人,朕可以当做不知道。你们偶有小恶,朕也不在乎。但是,朕不能容忍的是,拿着朕的俸禄,做着坑朕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孔先生
一时之间,风云突变。
自从仁宗皇帝洪熙年间开始就被惯坏了的文官大臣和勋贵,终于再一次见识到了朱家皇帝的冷酷无情。除了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皇帝有过大规模处置贪腐官员的记录外,还没有哪个皇帝会磨刀霍霍地要一次性干掉这么多的官员。
然而让朝堂上所有文官们和勋贵们绝望的,则是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手段去制衡崇祯皇帝。
说到脸面,崇祯摆明了一副朕就是不要脸的样子,根本不在乎自己被说成暴君不暴君。
说到舆论,读书识字的生员们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跳,崇祯皇帝就敢拍死谁,前面的张溥张采就是最好的例子。为了自己家那点儿免税的好处和出于出头的椽子先烂的心理,生员们也不可能齐心协力地去反对崇祯皇帝。
勋贵们则更是如同绵羊一样乖巧。自从土木堡被文官们给坑了个底掉之后,勋贵们根本就无力掌控军队,一个个的都成了混吃等死的蛀虫。如果不是为了不至于被人说刻薄寡恩,崇祯更是恨不得将这些国公侯爷们统统削爵了事。
至于说民间,有永加不赋诏的底子在那儿摆着,根本就没有百姓相信崇祯皇帝是个暴君。如此爱民的皇帝会是暴君?扯蛋,一定是被宰了的官员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天子发现了才杀掉的。
而正是有了这些底气,崇祯皇帝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拿下温体仁——朕没有金手指,也没有随身的老爷爷,更没有后世的百度搜索能知道所有的事儿,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让不听话的去死好了。
而原本看着忠心耿耿地温体仁,当他在朝堂之上出声反对自己的那一刻起,崇祯实际上就已经知道了,两千年流传下来的大家族,历朝历代都优抚有加而无人处罚的更像是国中之国的大家族,确实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到了散朝之后,温体仁的家中,可就乱做了一团。随着温体仁被下了诏狱的消息传来,府中顿时慌乱起来。
温体仁之子温俨颇有些主见,喝住了慌乱的众人,唤过来那回来报信的小厮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详细说来。”
那小厮闻言,回道:“回大少爷的话儿,小的也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听下朝的官老爷们议论,说是今儿个老爷不知道说了些甚么,惹得皇上龙颜大怒,这才将老爷下了诏狱。只怕……”
温俨却道:“都该干什么干甚么去,只是下了诏狱,又不是抄家灭门,都慌甚么?下去后,不许乱嚼舌根,否则便棍打死。都下去罢。”
待众人都各自散去之后,温俨这才来到温体仁的书房。又命小厮去请了贵客来书房相见。
那贵客见请自己见面的是温俨而不是温体仁,再加上来时的路上,见府中也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样子,心下明白必然是出了甚么问题,便直接开口问道:“大公子,可是出了甚么事情?”
温俨道:“朝中出事儿了,家父可能是为了昨晚之事,触怒了皇帝,现在已经被下了诏狱。”
那贵客闻言,大惊道:“竟有此事?大公子放心,孔某一定尽心奔走,一定想办法救出温大人。”
温俨却是惨笑道:“孔先生费心了。只是一进诏狱,又有几个能囫囵着出来的?如果皇帝还没有让人前来抄家,事情便还有转圜地余地。若是到了晚上,抄家之人前来,到时万事皆休。”
那孔先生却是皱眉道:“大公子勿忧。毕竟还没到那一步,还是静观其变吧。孔某这就出门联络,看看能不能联合上书,让皇帝放出温大人。”
温俨心中明白,只怕自家也成了弃子。只是毕竟得罪不起眼前之人,唯有苦笑一声,说道:“一切就多多劳烦孔先生了。”
孔先生又告一声罪,这才离了书房。
只是等孔先生刚刚走出温府大门不远,便被几个锦衣卫地校尉给转了起来。为首之人冷笑道:“自己乖乖跟我们走,还要是大爷们动手服侍?”
孔先生却是浑然不惧,说道:“尔等在天子脚下肆意妄为,眼中可还有王法?”
为首地锦衣卫小旗却是满不在乎地笑道:“王法?老子堂堂天子亲军,替天子办事儿,行的可不就是王法?你跟老子扯王法?你没读过书?”
那孔先生道:“尔等纵然嚣张一时,又能嚣张到几时?看不见永乐年间纪纲的下场吗?”
那锦衣卫地小旗闻言,却是哑然失声,笑道:“纪纲?你他娘读书读傻了?知道什么是天子亲军吗?老子告诉你,天子亲军,就是将对错和生死全都忘掉,心里只有天子。天子要我等生,我等便生,天子要我等死,我等便死。”
说完,眼见附近远远地有人在指指点点,那小旗却是朗声道:“锦衣卫奉旨拿人,不相干的,不要围观,免得误会了各位,面子上须不好看。”
见众人都散去不再围观,那小旗笑道:“这位先生,请罢?”
孔先生却道:“尔等可知我是何人?只怕这诏狱好进,想要让某再出来,却不是那么好请的了。”
那小旗闻言,也是笑道:“先生是何人,老子不知道,也没兴起知道。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这个道理,咱们都不是小孩子,谁不知道?至于不好请先生出来,那不是老子一个小旗该关心的,别废话了,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