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不安后,转念李之就被她极深的化功底而震撼到了,清绮郡主能被长安城富贵圈子称之为才貌双全,果然是货真价实的。
尽管他心下很是惭愧,却也只能顺着她的话意圆过去:“是的,书写自己的作品,才会在书写过程眼前出现诗意如卷帷般呈现的状态,更能理解内里的其情之苦,心绪波动,继而引发出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导致意紊乱!这也是自身书法技艺达不到平心定气,仅有整冠肃容是不够的,是一种内在境界的缺失!”
清绮郡主点点头,“不过如何,仅是自这首诗上,我想自己的心已经属于你了,因为正哥哥对我的爱意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话里有几分爱慕欣喜,是一种因缘而聚,因情而暖后的感动。
但更多的还是期许岁月静好的美好期盼,诗原有的空长叹般惆怅意境,在她的心思转换,已然化为了因情而丰盈,因爱而温暖,心境峰回路转会后的更好风景体现。
李之沉默不语,因为不忍打扰她带着阳光和雨露的清新笑意,那是初恋时候与花香相拥的让爱溢出,淌成温暖;她此时的心态若有禅意,就像她望见了自己今后的人生路,在豁然开朗。
同样,她望向他的眼神恬淡生香,清新怡人,或许因为俩人之间太过熟谙了,那一刻她的爱意投放里,少了几分羞涩,多了几分陶醉里的惬意!
就在这样的心境安然氛围里,清绮郡主再次开口了:“快一些把其二、其也抄录出来,我有些等不及了。”
“你先第一时间在诗后面题上你的名号,虽说我的书法相对稚嫩些,但对于诗的信心还是颇足,等日后我们老了,相携着再次端详此,会有另一番心性泛生!”
她点点头,俨然对接受他的爱意已经心安理得,就像早已定情多年的恬淡,取过她自己印章的也不见抖颤,心若止水的平静里,却也充满了信守不渝般的坚定与决然。
唐代的题跋类型,因为宋代以前的画没有题跋,即使有也只是在树干、山石后面等不明显的地方题个名字而已,所以清绮郡主也只是在李之的印章下,顺延着按下了她的章印而已。
他对自己的书法本就不抱有信心,也就没有提及要小郡主题几字的念想,自己本就是穿越而来,在还未能功成名就前,只有尽可能的遵循原有环境秩序,才是最好的存身之法。
“等到我的书法踏入门径了,才有信心让其流传下去,不然只会徒添外人耻笑!所以就不要你留下墨迹了,你的字那是极好的,我怕被你的字打击到。”
清绮郡主掩嘴轻笑,“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快快写了吧,我等不及要见识到了。”
说罢,她向砚台里添加了些水,纤指轻磨出墨汁欲熟。
深深地屏了口气,李之毛掭墨疾书。
长相思其二: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长相思其: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
床绣被卷不寝,至今载闻余香。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
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
第六章 难得把牛皮吹得清新脱俗
“可以悟得出来,正哥哥写时地点迥异,格调也截然不同,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但心有爱却天各一方,借喻抒以相思之苦,能成为哥哥念想的那个人,妹妹我已经心绪难平了!”
清绮在爱人面前从没有尊贵的郡主身架,此刻更是泪眼婆娑,眼神迷离,其的凄婉,随两行闪亮莹珠在腮边滑落,过去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眸,今天已成泪水奔涌的清泉。
“要你见笑了!其有我臆想的悲凉,想象的你似乎很近,近在眼前,却到底很远,远隔云端。甚至幻想着我弃你而去,月华如水,斜照着深闺的你,满腔的戚怨无法排遣,却又是我心底深处渴望得到你情牵的幻念!”
“是的,第二首你把我这个女子比喻成了闺少妇的思念,虽写闺妇之思念,实则是另有寄托,寄兴幽远。锋在此突然一转,闺妇意识到,再美妙的音乐,思念的人儿依然无法聆听。惟有盼望着它随着春风飞向燕然,以传递我对远方丈夫的思念。”
她对诗意的理解之深,让李之颇为惊讶。
“那一阶段的我,只感觉这个世界很大,而我却只有一个人的舞台,一个人的对白,一个人自我演绎着一路走来的感怀。模糊的情愫穿梭着伴我每一息的闲暇时间,因为身份的悬殊而选择了逃离长安,就是一路行来的诸多感触里,终于使我无可奈何的意识到:自己对你的牵念就如路途行走的季节,永远会似弦动别曲,叶落知秋,不再会因山高路远而有所单薄,思念的缘浅情深反而更令我时常彻夜不眠!”
清绮郡主缓步上前,面色有些涩怯的靠上了李之,他顺揽住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攥住了她的温软小:“直到父母双双故去的某一日,我忽然察觉到失去的可怕!那时候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只盼望着尽快的见到你,把它当做人生只如初见,只愿把心里的执执念念讲给你听。哪怕等不来一场风花雪月的交融,也不想自己的心,犹像高高挂在半空的飘雪,游荡在没有根基的缭乱里。”
“你我一同长大,从你这个瓜娃子背着人,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酸曲,来撩拨我这个瓜女子,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象着成为你的婆姨了。但随着年纪越大,心里越是惶恐,因为阿时趋俗力量的庞大,远非以顺其势而利导所能改变的。”
唐朝时候尽管已经是历代相当开通的封建社会了,但女人的地位仍旧极低,这大部分女孩生下来就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称呼,嫁人以后才随夫姓。
便是出身富贵的她,自小也仅有个李都都之名,唐人给女孩子起名有一个特点就是流行以叠字为名,其有相当数量的女名——米和和、贾憨憨、曹娘娘、郑王王、杜是是、令狐仙仙、索来来、权龙龙、安妃妃、罗宝宝、张老老、索神神等等,可见随意到哪一种层面了。
即使书香门第、诗礼之家给女人所起的“官名”,也都很“严肃”,并且呈现性化,如苏轼的两个妻子分别叫王弗和王闰之,根本看不出是女人的名字。
而且“奴”字的使用频率很高,王宝奴、王月奴,任金奴、陆娇奴……“奴”和“妾”类似,为女子谦称,表示在男性面前的恭顺卑下。
哪怕当朝官场权势人家,也不具备名、字齐全的正规称谓,但为了与下等人家的孩子区别开来,多取些李无上道、李璎珞奴、杨无量寿、范如莲花、王心自在、仇千光照、董菩提心、罗四无量、吴波奈罗等有特殊标印的“前卫”名字。
只有嫁人之后只需要称“某氏”,绝大多数女性一生只有“小名”,也叫“闺名”,所以说,以寻常观念来看,古代女子的社会地位很低,除去少数几个如西施、王嫱、貂禅、姬那般活跃于时代的女性,大部分平凡的女子都只能留下一个模糊的姓氏。
直到官府给了她爵位名称,清绮郡主才算是有了个拿得出门的名讳,更不要说婚姻上面的自主权了。
“想要违乡负俗,打破传统束缚,就需要相当巨大的名声和权势,足够的影响力才是关键!你给我两年的时间,我就能拥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到时候我要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
清绮郡主微靠在男人怀里,已经是难得的违背礼数了,尽管鼻子里嗅着如香簟幽韵撩人,也在始终压抑着自己心内激荡。
她一只指把玩着李之垂在侧脸的发带,语气里不无哀怨:“好歹我父母明理些,尚不曾为我早早地定下的婚约,但如今我也年满十八了,就因为家里近段时间张罗得紧,才跑出来躲个清静!但莫说两年的时间,怕是两月我也无力推阻下去了。”
“无妨!杨叔打小把你看起来,对于我也是熟稔得很,你我的那点心思恐怕老人家早已心知肚明了,不然断不会放任着你随我返回家里。依我看,不如就此直接向他挑明了,晚上我在家摆上桌宴席,酒酣耳热之时我尝试着提上一提,当然事先你要把我写给你的诗向他露一眼。”
“那怎么好?这算是情诗了吧?要我一个小女人怎么能舍下脸面来给外人看?”
“没关系,我还有别的作品,一年前穿越边城的某一日,我还写了首《庚辰西域清明》,你把它给杨叔看看就好!”
《庚辰西域清明》是后世元朝耶律楚材的巨作,他的诗应酬之作颇多,往往流于率易,缺少锤炼,但其律诗韵律流畅沉稳,风骨雄健豪放,境界开阔,情调苍凉,这一首诗倒也颇合李之时下的境遇。
濡墨忝,清绮郡主也早已把上好的纸张铺就。
清明时节过边城,远客临风几许情。
野鸟间关难解语,山花烂漫不知名。
葡萄酒熟愁肠乱,玛瑙杯寒醉眼明。
遥想故园今好在,梨花深院鹧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