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辉府?”
“下官在。”
“璐王藩邸就在卫辉,你府既司营建藩邸,那么拖欠之事,本府会替你奏明司里。”
辜明已说到这里,向众官员解释道:“终归是璐王藩邸,若是追缴太过,激起民间物议,此于璐王面上不好看。”
众官员听了心底呵呵,这卫辉府官员不知如何巴结的,竟免去了处分。反正嘴巴在你身上,怎么说都行。
辜明已又拿起一账本,嘴边冷笑然后道:“归德府?”
众官员看去,但见林延潮一脸懵懂地道:“下官在。”
辜明已寒笑:“林司马,百里缕堤已经修好了吗?”
“这个……尚未全功。”
辜明已摘下眼镜道:“原来如此,那么这百里缕堤修了不少银子吧?”
“今年朝廷下拨的五万两河工银都用进去了。”
“五万两银子就能修百里长堤?怕还挪用了不少吧。”辜明已话音已冷。
众官员都替林延潮捏一把汗,但见林延潮笑道:“府台真明察秋毫,确实如此。”
辜明已捧起账本念道:“归德府拖欠库银三年,一共是三万七千三十二两七钱五分三厘。还有今年的账,你准备如何缴?”
“最好……还是请府里这边宽限一二。去年黄河决堤,归德遭了大水,所淹最重……”
辜明已将手一抬道:“本府没空听你哭穷,若有难处,各府都有难处,不仅是你归德一府。如今你拖欠三年库银,一年一个处分,那就是三个处分。”
“归德府穷困至此,你既好大喜功,为了贪图政绩,吹捧自己的官声,自不量力修建百里缕堤,可有将府里的亏空,丝毫放在心底。你如此与藩司如何交代,与圣上又如何交代?”
辜明已说到这里,露出痛心疾首之色道:“不说处分,仅凭你不顾府里亏空,劳民伤财,大兴土木仅仅是这一条罪,本府就可奏请朝廷,勒汝就地免职。”
“诸位同僚,今天也看见了,不是本府为难林司马,实在是其自作孽不可活。到了眼下,本府也唯有挥泪斩马谡了!”
说到这里,辜明已还真作出了洒泪之状,可见他是多么痛心疾首。
开封府的属官见此都是在心底默叹,又一个年少气盛的官员,倒在了老谋深算的知府手里。
若是林延潮方才服软,现在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一旁一名看着不知所措的林延潮,低声道:“林司马说句话啊,先向府台赔罪……”
辜明已冷笑一声,他心道,现在赔罪,晚了!
众目睽睽之下,面对众人的目光,但见林延潮长叹道:“到了此刻,实在也没有办法了……敢问府台一句,若是下官将亏空一气补齐了,今年考绩能得卓异吗?”
八百七十一章 哪里来的钱 二合一
能得卓异吗?
林延潮的话音落下,辜明已先是一愕,然后却是笑了。
开封府官员们见辜明已笑了,也是跟着笑了。
其余各府官员见别人都笑了,也唯有跟着笑了。
林延潮左右四顾,自己也是笑了。
辜明已笑容敛去,心道当今首辅的得意门生,就是这个水平?谁不知道你归德是穷地方,平日风调雨顺时,尚且积欠,只能靠朝廷免去。
而去年你又遭了大灾,反而能一口气缴清所有的积亏,这不是忽悠人吗?
竟敢拿话诈我?讽刺我辜某人赏罚不明,只会处分,不会奖赏。死到临头,犹敢顶嘴,真当辜某人不敢办你?
辜明已面上却平静如水,伸手随意翻着账本,对众官员道:“藩库乃一省钱粮所储,各府依时足额缴纳,这是洪武爷时就定下的规矩。做不到的,该罚,做的好的,乃是我等本分,却没有听说有什么卓异。”
众官员们纷纷点头。
辜明已看向林延潮笑道:“若林司马以此向本府讨价还价,有些可笑。但是林司马年纪轻轻,为官日渐,经验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
辜明已没有接林延潮的招,也是足够谨慎。
开封府的官员也是笑着道,是啊,林司马这话在我们府里说说尚可,在外面就要惹人笑话了。
面对开封府官员嘲笑,林延潮沉吟半响,忽道:“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难办?”辜明已冷笑道,“本府本也不要将话说开,但林司马若还要打肿脸充胖子,那么本府再说一事。”
“之前付知府署府事时,曾上文藩司,言府库一空,林司马为修缕堤,而挪用府库银两万两。以致他到任后,府里的官吏三个月未发薪俸。”
这倒是实话,当日付知远到任后,与林延潮有言在先,他当时可以与林延潮交割。
但林延潮挪用府库银的事,他要如实上报藩司。这倒不是付知远阴林延潮,但是此事却辜明已抓到作为林延潮的把柄。
众官员已是清楚,林延潮是真没钱。
但是今年林延潮为了修建缕堤,不顾藩库积欠,还挪用库银大兴土木,导致今年的藩库库银又缴纳不上,甚至还出现了亏空。
这万一追究起来,是要二罪并罚的。
辜明已道:“有些事同僚一场,本府实不想说穿。不然本府去归德盘库,一切都将了然了,如此太伤及颜面了。”
盘查府库,也是首府职责所在。辜明已这话一说,众官员都已觉得大局已定了,否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延潮道:“辜府台,都这么说了,下官也唯有照办了。”
说完林延潮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来道:“府台,还请过目。”
旁人从林延潮手里接过纸,呈给辜明已。
辜明已略扫了一眼,讶道:“藩库的执单?”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