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艺复兴数百年后,原来的野蛮人来至东方,强行叩开国门。
清朝朝廷感叹于洋人的船坚炮利,定下‘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国策,决定中体西用,兴办洋务。
清廷采购了无数西方的枪炮舰船,平定太平天国,打造出一个咸同中兴来。
洋务派志得意满,觉得可以与列强掰一掰手腕,洋务大臣,两榜进士出身的李鸿章也忘了年少时读的圣贤书,开口说,孔子不会打洋枪,今不足贵也。
但甲午一战后……
大家才发现我们输给洋人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连近邻倭国都打不过。
是我们采购的枪炮舰船不够多?
朝廷腐败,怪政府?
清廷防备汉人?
制度问题?
李鸿章,丁汝昌的战略战术问题?
最厚黑的还是洋人教我们的留了一手?上树的本领没教?
但这问题最靠不住,明治维新与洋务运动几乎同时而起,为何日本人从洋人那学会了,我们却没学会?
洋人根本没藏私嘛。
而且洋务运动,主张是中体西用。
明治维新,则是和魂洋才。大家的方针差不多。
但林延潮却知有个细节很多人没主意到。那就是日本其国民的识字率甚至比同时代工业革命后的英国还高,这个数据是在明治维新以前,不是明治维新以后。而同时代的清朝,不过百分之十。
说来天荒夜谈,但却是真的。
这是为什么?
因为日本大量推广寺子屋,在江户时期就已开创了国民教育的先河。
所谓寺子屋是专门针对平民子弟的教育,男女都有,其内容近似今天小学教育。民间如此高的识字率,如同堆垒了无数的柴薪,有了雄厚的积淀,待明治维新,西学涌入时,大势如烈火直冲而起。
往事已远。
林延潮回到现实中,寺子屋的事,却给了他启发。
日本与我们一并错过了活字印刷的思想爆发期,但不等于错过一切。
如果朝廷的士大夫们,能够不那么重道而轻艺,不重义轻利,能少谈论些经义,多谈些事功,那么错过活字印刷也没什么。
若国策以经世致用,务实为本,以中国之地大物博,人力物力之雄厚,总会想出替代的办法。
活字印刷,器也,但道却可御器。
道可御器,这是理学的道理,但此道却非理学的道。
想到这里,林延潮目光悠远了起来。
PS:嗯,马上要回朝堂了。
六百四十五章 发来贺电
林延潮一席话后,令众弟子都陷入了沉思。
换了旁人或许会质疑一句,林延潮又没有去过泰西,为何会对泰西之事如此了解?你不是在危言耸听吗?
但他的弟子对林延潮都十分信服,故而都不觉有疑。
众弟子们听了林延潮一席话,都认为眼下我大明虽乍看乃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世,但也需当居安思危。我等身为读书人,更该如此。
用事功学里的一句话概括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在此理念下,作为学功堂杂论主编的陶望龄,徐火勃,都觉得任重而道远。身为学功堂杂论的创刊号,不仅要将事功学之思想传播给众人,而更应带给广大有识之士一种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危机意识。
在这普天之下并非只有一个大明,我等读书人不可在仍沉浸于‘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的美梦中,应该沉下心来放眼看世界,脚踏实地的务经世之学。
陶望龄,徐火勃二人与共创刊的十几名弟子,他们左思右想一阵,将‘学功堂杂论’的名字改为‘事功刊’。
再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为创刊精神,写在‘事功刊’的刊头之下,之后才是创刊日期万历壬午年,二月初六,另并注明此报七日一版。
当然此刊未出,凭林延潮三个字已是足够的引人注目,加之林延潮当日与众弟子们说的一席话,也是经弟子们之口传了出去。
如泰西之国文明不逊色于我中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语,倒也是足够令人一醒。
京城士子们翘首以盼,只想看看这事功刊到底写了什么。
到了二月初六,正是大兴县县试之时,林延寿踌躇满志从府里踏出,前往县试考场。
而在国子监,大明门外,穿着小蓝衣的刊童们挥舞着手中的事功报在那大呼。
卖刊!
卖刊!
卖刊!
看林三元的惊世之论!
读经世之经,务致用之用!
通古今之变,宜放眼天下!
路过的官员士子闻言,都不由停下脚步心道,这林三元真好大的口气!
也有人摇头心道,林三元也真脸皮好厚,哪里有这等自卖自夸的。
也是,当时读书人写了一本书,虽想让天下人都看自己的著作,但也没有这么候着脸皮打广告的。而林延潮这么做,实在不是读书人矜持的作为,倒似街边卖菜的摊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