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645节

林延潮近来已是很少长考写文章了,但功夫却没有落下,他一面构思,一面取过桌上的玉蟾砚滴在手中把玩。。

此砚滴乃林延潮重金所买,乃是心头之爱,玉蟾,也有蟾宫折桂之意,恰好应了状元及第的口彩,天下间在也没有人适合比林延潮更适合用此玉蟾砚滴了。

玉能养人,触手不寒!

林延潮把玩一阵,随即滴水入砚,再取了一锭徽墨。

一锭好墨,犹如名将之良马,可用来驰骋杀敌。

研墨要轻,不能承压墨锭,需重按轻推,远行近折。待墨腚化开,墨色浓如油,林延潮取砚滴破水浇之。

林延潮从笔架上取来硬毫笔,重重一舔,字落于纸上,如同活了过来一般。

文章条理早已是心中酝酿好了,林延潮文思如泉涌,不择地而出,滔滔汩汩,随物赋形。

字是好字,墨是好墨,文章更是第一等的好文章。

但见林延潮写到,臣年少家贫,然有读书向学之志,九岁从塾师受业,十一治尚书,十四补博士弟,十五举孝廉……

林延潮在文章中先是自述出身,读书从学的经历。

想起年少时,林浅浅日以继夜,不辞辛苦编织草席,供学费,让自己能够读书求学,之后授业于林诚义,得胡提学赏识,入濂江书院,拜林烃为经师,三年之后,童子试连捷,成为县学生员,之后三元及第。

在文章中短短几行字,却是林延潮年少时的经历,写得是情真意切,想到艰辛之处几乎落下泪来。

蒙陛下简拔,不以臣卑微,简拔翰林,时年尚少,意飞扬……

写到这里林延潮笔锋一转,说得是自己两年多为官的事,大意是我官场新丁,年轻气盛,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还好陛下你大人有大量,而且百官们也不介意,容我一个后辈在朝堂上放肆。

总之林延潮写的是很谦卑,加上文采的加成,这等文章令人一看,忍不住就目视口诵,自顾着琅琅上口的念了起来。(未完待续。)

六百零一章 文章华国

天已是暗了。

陈济川来请林延潮用晚饭,却被林延潮撵走。

房外风雪虽是停了,但是地上,屋檐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

书房内点起了烛火,透着窗户纸,灯光将林延潮伏案的身影,映入雪中。

囊中装以萤火虫照明,雪天里映雪读书,说得是古人家贫,却痛下苦功读书的刻苦。

林延潮十几年如一日,用功不缀,寒暑不歇,萤窗苦读,以‘囊萤映雪’来读书磨志。人人都慕林延潮‘过目不忘’之能,却不知他有今日的成就,实是拜苦学所至。

案上的自陈表已是写了一半。

自陈表,就是先自述,后言志。

林延潮将读书经历,为官仕途一一道来,言语平实而真挚,这也是林延潮一贯朴而不华的文风。

这述而不作的言语,将情绪一点一点的积蓄,令闻者不知不觉之中已是动容。

待言志之时,将半篇文章的情绪,如决堤般宣泄而出,令人深深触动。

经筵之言,实臣之志,言可食,同季布毁诺,志可夺,不如于匹夫……

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林延潮借这季布之事说了,自己说出去的话就不会收回。

匹夫不可夺志也,出自论语。

咱们贫寒人家,读书出身,唯有这点坚持,临大节而不可夺,你要我认错,不行!

最后林延潮写到。

臣闻言必可行也然后言之,行必可言也然后行之。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此臣之言,臣之行也,愿迹此生平,无愧此语……

灯火下,林延潮悬腕运笔,字字透纸,句句锦绣。文章一气呵成,疏面整洁,不洗一字。

次日午朝之后,林延潮携奏章出右长安门来到通政司。

通政司,又称银台,临着太常寺,主司奏章往来,通达下情。

林延潮来到通政司衙门前,与一众官员排队,交递奏章。

这些官员们见林延潮来通政司,纷纷议论,心道,林三元最后还是怂了,这关口不得不上表向御史认错。

是啊,圣眷在身又如何?还不是屈从于言官的笔下。

吃一堑,长一智,在庙堂上岂可言语不慎,心声就是放在心底的,不足与外人道之。

官员们议论纷纷,待轮到林延潮时,他一声不吭交给门前的通政司属吏。

这通政司属吏待听闻是大名鼎鼎的林三元后吃了一惊,看着奏章样子,一看就是奏本,而不是题本,知是官员私人奏章,想到这几日朝堂上交相弹劾林延潮的奏本,不由心底一笑,心道林三元最后还是服软了。

“银台重地,不可擅入,林中允到此留步,我登入出入薄后,立即呈给令典。”属吏向林延潮回复。

林延潮点点头道:“有劳了。”说完扬长而去。

通政司属吏看着林延潮离去心道,林三元奏章不走会极门,而走银台,看来是要广而告之,正好我也可一睹,林三元的文采。

作为京官递奏章有两个选择,一是通过通政司,一个是通过会极门文书房。不比外官递送的奏章。只能通过驿站转呈通政司。

京官若有密事要上奏,都是直接通过会极门文书房,而不走通政司。

因为经过通政司递送的奏章,要当众拆封,分类,还要抄写副本备照。也有出现通政司衙门,直接将你奏章扣下,不让你上呈天子的情况。但林延潮这自陈表,就是写给所有人看的,无所谓泄密不泄密。

众目睽睽之下,林延潮亲自往通政司投递奏章的事,也是有人飞快报之马御史,洪鸣起等人。

马御史闻之后,不以为意,用笔点了点,对左右御史道,老夫所为不过激浊扬清,对林中允倒不是有什么偏见。

与马御史的正直不同,洪鸣起得知的一刻,不由嗤笑,与众官员道,老夫的奏章,使乱臣贼子惧矣,林三元又如何,还不得自食其言,与老夫认错。

不仅其他人,连通政司官员,也是把林延潮的奏章,当作请罪辞官奏章来看的。

毕竟没有几个官员这么大胆,敢在言官弹劾下自辩的。自辩的后果,就是遭来更多的弹劾。通政司属吏将林延潮奏章拿到公厅,当众启示,自有官员节写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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