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439节

到了东华门前,禁卫们将二人牙牌反复检查了数遍,这才放二人进城。

进东华门就算进入了紫禁城了,向东走了几十步,右手边一雄伟的工字型大殿,就是文华殿,这是天子经筵,日讲所在。现在林延潮还不是经筵讲官,也不是侍直的日讲官,这文华殿还不是他能进的。

文华殿前这条路走到底就是会极门,会极门外就是午门和皇极门间的广场,天子御门听政的地方。

至于文渊阁就在紫禁城南城墙与会极门城墙夹角间。

林延潮与刘虞夔在出入的阁门前,又被宫禁验了一遍牙牌,这才被放入。

进入阁门后,就见到五六名绯袍大臣,说说谈谈地走了出来。林延潮,刘虞夔见了连忙避到道旁行礼。这几人要么在争论,要么满腹心思,本是一掠而过,但见二人是翰林官,却都是停下行礼,礼甚重。

待几名绯袍大臣过去后,刘虞夔不无得意的对林延潮道:“文渊阁内出入的朱紫大僚,你我在此轮值半年,不说几位阁部,其他大小九卿也是说得上话,入直一日,胜过在史局修书十年。”

刘虞夔的话与林延潮的念头不谋而合。

林延潮转身看去,沐浴着阳光文渊阁就在眼前。凡官员入内阁者,都称直文渊阁,以后半年这文渊阁就是林延潮的公署,与内阁大佬们一并办公了。

金水河从阁前流过,河上石桥,石桥和河水四周设回纹栏杆,栏杆上雕有灵秀精美鱼鲤图案。

过了桥迎面一处两层阁楼的文渊阁,这上下两层阁楼与文华殿相较,有几分相形见绌,这文渊阁本是天子藏书之地,故而用黑色琉璃瓦覆,黑色主水,以水压火,以防止文渊阁走水。

文渊阁现在早不复作藏书之用,而是大明朝内阁之署。阁前写着‘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门前林延潮与刘虞夔又被拦下,真不愧是机密重地,简直是道道关卡。

于是二人向阁吏通禀了身份。

阁吏这才引林延潮,刘虞夔进入文渊阁。

林延潮见文渊阁的大堂竖着一尊孔子铜像,左右皆列有香烛。

孔子铜像左右分设有四张座椅,林延潮想起从翰林院里听来一个很有意思故事。

这尊孔子铜像是明英宗所赐,有这圣人铜像坐镇在此,哪位官员敢面南而坐,就算是内阁首辅也不行。所以文渊阁里的公座,是东西分坐,首辅坐东首,次辅坐西首,次辅晋首辅就把公座从西首移至东首。

有意思是,在翰林院里,大学士的公座本在堂中的,但到文渊阁,大学士反只能侧坐。

要拜会三位阁臣,自先拜首辅张居正。

阁吏先引林延潮至张居正的值房外叮嘱道:“元辅事务繁忙,你们在此等候,若是听得值房内有小铃响动就一一入内。”

刘虞夔见首辅值房前,人来人往不由道:“中堂真日理万机啊。”

阁吏笑笑道:“刘编修,元辅虽日理万机,但每一个入阁办事之人,无论是两房中书,典籍,孔目,还是尔等翰林,都是一一吩咐的。”

刘虞夔听了额上渗出几颗汗来道:“原来如此,下官能得相爷耳提面命,真是三生有幸啊!”

阁吏又是笑笑,显然一副你这番话,拿到元辅那去说,不必说与我听的样子。

而林延潮知刘虞夔的意思,知他内心惧见张居正,尽管对方是当今首辅,对外面官员而言,这是一个天大机缘。

张居正没有让二人在值房外等得太久,不久值房里铃声响起,刘虞夔擦了擦汗,整了整衣裳当下走入值房。

林延潮在外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就见刘虞夔狼狈地出来,且一脸郁闷之色。

“刘兄你没事吧?”

刘虞夔摇了摇头,然后对林延潮使了一个你小心说话的眼色。

林延潮会意就入了值房,先向张居正行礼道:“翰林修撰林延潮入阁办事,见过中堂大人!”

张居正坐在公案后道:“林修撰,又见面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为官之道

“林修撰,又见面了。”听张居正这句话,林延潮揣摩起他的意思来。

第一次见面时,二人见于他的私宅,那次见面,是张居正一时兴起。当时张居正穿着燕服,向天子请求致仕,而当时林延潮不过是官场新丁,小翰林一枚。故而二人对话,纯属私下聊天。

眼下是二人第二次见面,张居正已是复出,穿着一品官袍坐在上首,乃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而自己这位小翰林,是才渡过官场的菜鸟期,入文渊阁办事,成为内阁属官。

那么张居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从这句话来看,又见面了看似叙旧,似乎是想继续他们上一次话题。

但是林延潮仔细一想,不对,身份地位场合都是不同了。他们上一次是在私宅,这次在文渊阁直房。

上一次是私下见面,这一次是公事应对。上一次二人没什么瓜葛,这一次自己是内阁属官,是张居正的下级。

恰如上次他称自己字宗海,这一次他称自己的官名修撰,这分明是公事应对的口翁啊。

什么场合要说什么话很重要啊,说错话是会挂的。

譬如刘禅答司马昭那一句乐不思蜀,就以为人家是真傻?同样身为亡国之君的李煜若是明白过来,一定含泪表示同意不能更多。

譬如刘虞夔说三品堂部见张居正皆战战兢兢,说不出几句话,就以为那些堂部官员,一个个很怂,见了张居正就怕?

同理可推,酒桌上。别人一定要你喝下这杯酒,就以为人家真爱喝?

到了现在张居正百忙中,要一一召见每一个新入阁的属官。就以为他要听自己的长篇大论?

想通了这一点,林延潮对张居正长长一揖。毕恭毕敬道:“那日蒙中堂赐见相府,下官感激涕零,今日入阁办事,能****承蒙中堂教诲,真下官之福!”

张居正却道:“林修撰,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回中堂的话,下官能中状元,皆系中堂向天子保奏。而下官能入阁办事,也是蒙中堂题请,此恩此德下官铭记于心!”林延潮这番话简直是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了,还故意表露出几分战战兢兢的样子。

张居正捏须道:“林修撰你说之事,当初本阁部也不过出于公心罢了,前事不说,眼下你入阁务必克己奉公,多余话,本阁部不多说了,若是出任何差池。定罚不饶,出去吧!”

张居正最后几句话,可谓疾言厉色。

林延潮作揖之后从值房走出。尽管张居正还是训斥了几句,但他却是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过关了。

张居正令林延潮想起了王安石。

有人说王安石变法失败,是因为用人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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