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300节

于推官见了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指着地上抽搐的县衙班头向左右问:“这怎么回事?”

跪在县衙班头旁的衙役都是一并道:“回大人的话,咱们头有癔症,今日怕是发作了。”

于推官重新看了林延潮一眼,心道这班头宁可用这丢脸的方式,也不愿意得罪林延潮,此人真不是一般的举人,看来盛贸钱庄是踢到铁板上了。

“给我抬走!”

于推官没出撒气,踹了地上的县衙班头一脚。

于推官只能将三个地痞带走灰溜溜地离开,临走前他瞪着林延潮一眼,嘴角一翘:“林解元本官自问拿不了你,但本官必会将此事追究到底,要知道你的叔伯可没有功名,大家到时候走着瞧!”

于推官走后,三叔听了忐忑,嘴唇有几分发抖:“延潮,眼下如何是好?”

林延潮安抚着三叔:“三叔此事交给我来,你这几日不要去店里。”

“那店铺呢?”三叔问。

“店铺先不用管着,应付了此事再说。”

三叔仍是不放心问:“延潮,此人乃是本府推官,你虽是解元,但我看……”

林延潮替三叔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三叔,你放心,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这几日你就当放放假,去乡下小住几日。”

三叔听了只能答允了。

林延潮回去后就找了大伯,打听于推官和盛贸钱庄背后的底细。

大伯在衙门混了这么久,门路很多,立即给林延潮打探出来。原来这于推官是盛贸钱庄那位按察使的门生,其中了举人后会试三次不第,后盛贸钱庄替他使钱,在吏部拣选中得了推官,直接来福州府补缺。

国朝的流程,凡三甲的进士出仕,初履一般是授予知县,推官,且一来上就是实缺。

而举人呢分两等,吏部认为干练,年富力强的(其实暗中给了大红包的),可出任县正印官和州府佐贰官,若认为年老,不能任事(没使钱,背景不够硬),则是在地方出任教职。

但是举人不是一到地方就有官职,必须要在籍候缺,等个几年甚至十几年的都是寻常事。

看来盛贸钱庄,是大力栽培此人来闽地补官的。大伯打听来的消息,这于推官上任后确实帮盛贸钱庄办了好几件事,用诬告,构陷等手段,吞并了两个钱庄,一个码头货栈。

林延潮心底有数寻思起怎么打这场官司。

如果盛贸钱庄手上,只有于推官这一张牌,林延潮自是不怕。

那位致仕的按察使,听说已是十分老迈了,都不能理事了。官场上都是人在人情在,见面情三分,你活蹦乱跳时,旁人都会念着过去卖你人情,但现在在家里都不能动弹,他子孙拿他的面子来也不好用了。

唯一就是于推官,这于推官显然是盛贸钱庄下了重注投资的,两边有利益关系,算是盛贸钱庄在闽地的势力保护伞。

但是林延潮也不担心,因为于推官是举人出身。

举人和进士官员出身都是一样,区别在于关系网。

进士出身的官员,有一干进士同年相互扶持,还有当朝阁老作为座师照拂着,自己一个举人要挑战这重重关系网,根本不现实。但举人就逊色多了,乡试的同年和座师,比进士差了好几个档次。

此外这于推官有把柄在,他为盛贸钱庄做事徇私枉法不说,还有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地方,这些事可以瞒得了上,也可以瞒得下,但瞒不了官场上的同僚,大伯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不过林延潮没有轻举妄动,他需谋定后动,只是让大伯暗中收集于推官的不法行为,同时他也提防着盛贸钱庄还有其他的底牌。

但是于推官的报复却来得很快,没几日府衙就派人查封了林家的倾银铺,还派人来拿三叔,只是走了个空。

不过于推官还是抓了倾银铺里几个掌柜,伙计至府衙拷问。

这边大伯和岳父已是坐不住,一并来到林宅里,却找不到林延潮,一问林浅浅方知林延潮去赴文林社的社集了。

大伯不免埋怨几句,都火烧眉毛了,林延潮还有心情去参加什么社集。

此刻九仙山的易园里,两百多名读书人聚在一处。

林延潮与翁正春,徐?,陈材等八名举人正在竹林里的一处亭子下品茶聊天,吃点心,看亭子外竹子的景色,好一副士大夫们悠闲的生活。

众人谈得正高兴时,展明走来与林延潮耳语几句。

林延潮点点头,翁正春在旁察言观色问道:“宗海,可是有什么为难事?”

林延潮道:“不瞒翁兄,现在确实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徐?听了哦地一声,一面斟茶一面道:“难不成,还有人敢为难咱们解元郎吗?”

“也不是没有。”林延潮拿起沏好的茶喝了一口笑着道。

众人听了一并道:“岂有此理,竟有此事,宗海兄,尽管道来,我们替你想办法,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延潮点点头道:“也好,此事正要麻烦诸位了。”

第两百六十五章 本官就是驴脾气

听了林延潮这么说,众人都是一并抱拳道:“宗海兄,客气了,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林延潮当下与众人说了自己家倾银铺被盛贸钱庄看上的事。

翁正春,徐?等于林延潮交好的,听了无不愤慨:“竟有此事,此乃官商勾结,我等当上书巡按御使,按察使弹劾于推官。”

林延潮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自己经营文林社差不多半年了。凭着解元和尚书古文注疏的名声,文林社也是越来越壮大,现在社员五十余人,包括自己在内举人八人,秀才二十余人,其余都是童生,可谓是兵强马壮。

林延潮正这么想着,一旁申举人道:“我记得宗海兄,当初创立文林社时说过此社,只是专研学问,不涉及朝政之事,但眼下若是上书弹劾于推官,岂非是以乡议胁迫朝廷,如此不是有违初衷吗?”

这申举人是建阳府人,上个月社集时请求加入文林社的。此人是个一心做学问的,看了林延潮的尚书古文注疏后,十分佩服,当下上门讨教。两人议论一番后,当下申举人请求加入文林社。

林延潮笑了笑,没说什么,一旁徐?立即道:“申兄此言差矣,当初宗海兄定下社规时,说不可对抗官府,乃是不可干扰朝廷律令,但眼下是宵小假公济私,迫害宗海兄,我等怎么能看下去。”

翁正春接着徐?话说:“此事不说是宗海,我看就算是任何一社员若遭不公之事,咱们文林社也不可坐视不理。何况当初入社时,不是也说了相互扶持吗?若是见难不为,岂是君子。”

林延潮一句话没说,但是很满意翁正春,徐?这番说辞,真不愧是我文林社的‘社鞭’。

自己这么一大帮人聚着虽说是专研科举的,但是不通过实战,锻炼队伍。再公器私用一下这可不太好。

打倒一人,可以团结更多的人。

就算没有于推官,林延潮也是会‘制造’一个于推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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