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205节

如何静?无论是心学,还是理学里,都讲究静坐,用静坐来当作日课,以此养静。

林烃也在信里提过让林延潮每日静坐一个时辰,作为功课。

林延潮照做过一段,后觉得用静坐来养静,效果如同道家里说的。水火煮空锅。好比是功课是用了,但是没有实效。

林延潮将自己读书心得,在给林烃的信里面写道。

诚然初学养静,以静坐颇有成效。但以静坐为日课。实本末倒置。若是整日默坐,何如尧舜禹治历明时,诛四凶,八年于外,何以商汤周武救民水火?何以能如周公坐以待旦,辅幼君,诛管蔡?何以能如孔子周游四方,欲将其道以济天下?

林延潮在信里还写到。静坐乃是禅宗的学问,读书人可以拿来学,平日心烦的时,打坐排空思想,调理思绪可以,身体不好,以静坐养身也是可以的,但是若以静坐当作功课,来作学问就不行了。

比如很多儒生,以静坐修身是不错。如佛道中人般。但是佛道是出世的,而儒家宗旨是入世的。若是一味修身,最后只能落个‘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结果。

读书若不能拿来经世致用,那就是一堆废纸。

不过林延潮除了静坐之外,大体还是按照林烃所教的读书,每日持静敬二字,两个月来也是饱览群书,手不释卷,经史子集皆读,而另一边著书。也是将《尚书古文疏证》写完了一半。

林浅浅这时已将饭煮好了,她也知林延潮读书不读到尽兴,是不会下楼吃饭的。

当下林浅浅将林延潮和自己饭菜装好,稀粥装了一碗。配菜和馒头鸡蛋装了一盘,然后放在厨房的蒸炉旁,不让饭菜凉了。

擦完灶沿,穿着厨裙的林浅浅一个人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前,看着灶膛里未熄的柴火。双手托着小下巴,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林延潮自决定明年乡试以来,读书更是勤奋了,平日很难与他说上几句话。两人唯有吃饭时才能聊天。一般来说林浅浅都会宁可等一会,就为了吃饭时能聊上几句。

灶膛里的柴火渐渐都是暗了,而日头也是越来越高,林浅浅不由皱起眉头,顿足道:“书呆子,又读得放不下书来了。”

林浅浅走出厨房,但见窗台上林延潮正手捧着书苦读的样子,想上去催促的念头又压了下来,生怕打断了林延潮读书的兴致。林浅浅又重新回到灶前,拿着火钳气鼓鼓地拨动着灶膛里,嘴里道:“书呆子,书呆子,就知道读书,我当初与你说不中了秀才,就别想娶我。现在你都中了秀才了,还不吱个声吗?”

“爷爷也是的,说什么要等三叔,延寿成了亲,才能轮到延潮。难道延寿一辈子不成亲,我就这么等下去。哼!”

林浅浅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想着,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是住在外院的展明开了门。

一人道:“延潮兄在家吗?在下是他书院同窗陈行贵。”

林浅浅心想,林延潮为了乡试,推掉了一切应酬,不知是谁还来在这时候找他。

说话间一名男子走入了内院,林浅浅连忙避入屋中。

但听屋外林延潮的声音传来道:“原来是陈兄,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屋外另一人道:“我知林兄正在苦读,不过眼下有一事要劳烦……”

“既是如此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一起去楼上分说。”

“也好。”

说着林浅浅听到上楼声,又气恼道:“书呆子,你饭还没吃呢。”

楼上林延潮和陈行贵坐下。

陈行贵打量下了林延潮的书斋道:“依楼偎花,读书真是惬意。”

林延潮坐下后笑着道:“陈兄不要夸我了,何事直说吧!”

陈行贵道:“那我也开门见山,我的大兄陈振龙,不知林兄可有印象?”

林延潮点点头道:“那日在南园诗会时,曾匆匆一会过。”

陈行贵道:“林兄,其实小弟此来是受大兄所托,眼下我大兄有一件棘手的事,想来麻烦你。”

林延潮听了道:“我记得令兄乃是省城里首屈一指的富商,财大势大,他办不成的事,要麻烦我一介书生倒是稀奇的。不过我与陈兄你乃是多年交情了,你大可与我一说,能帮的我也会略尽绵力。”

陈行贵感激地道:“我果然没交错林兄你这样的朋友。你能帮的,我陈家兄弟二人感激不尽,不能帮的,我也继续当你是我的好朋友,绝不相强。”

林延潮听了点点头心道,这才是大海商的气量,当下问道:“不知是什么棘手的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琉球三十六姓

陈行贵当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林延潮。

陈行贵道:“延潮兄,你可知今年八月时,海防督捕馆,率领出海军乘楼船巡海备倭时,于西洋岛北面发现数艘倭船。然后海防馆的水师袭之,一战大胜的事。”

林延潮道:“我听过,那时我还在院试,过了几日,就有府衙满城发出告示来说,水军大捷,击毙倭寇数百,擒获三十余名俘虏,以大量倭刀,物资,缴获舰船一艘,此乃是近年来难得的大胜。南门城门楼上,还挂着几十具首级呢reads;。只是……”

“只是什么?”陈行贵问道。

林延潮笑了笑道:“只是此事我略有蹊跷,海防督捕馆操练远不如水寨官兵,平日安内还行,防海备倭却没听说过有什么大能耐,怎么敢与倭寇水军在海上搏杀呢?”

陈行贵拍腿道:“延潮兄果真是明白人,一语中的,海防督捕馆哪里敢打真倭寇,其实那些人不是倭寇,而是琉球船民!哼,这是杀良冒功!”

“琉球船民?杀良冒功?”林延潮问道,“琉球船民的船怎么出现在此?”

陈行贵道:“延潮兄,这些琉球船民本来也不是去西洋岛的,只是正好因风失舵漂流至此的。当时海面上有数艘琉球船,虽有一艘被缉捕,但其余数艘逃了出来。船上的琉球船民里,正好有我陈家族人,故而派人找到我们陈家求告,请我们说通府衙放人。”

“陈家姻亲?”

林延潮讶异道:“琉球人里还有咱们闽人?”

陈行贵道:“是啊,洪武年天子为了方便琉球贡船往来。从闽中迁舟工三十六姓至琉球,为琉球国造贡船,后来琉球王仰慕我华风,让他们与王室通婚,三十六姓族人多是在琉球王室身居要职啊!”

“而这三十六姓中的陈姓。就出自我们陈家,我陈姓一支在琉球王府,官至三司,那些身在琉球的族人,每两年入贡之时都会来我长乐老家祭祖,所以两边从没有断过往来。眼下他们在海面上出事,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

林延潮恍然道:“原来如此,两家还有这等渊源。”

陈行贵点点头,沉痛地道:“所以报信之人将此事告诉我们以后,家里族长老人都是震惊。不说被扣的有我陈姓族人,就是没有也不能坐视不理啊,这可是三十几条的人命啊。所以请你务需信我这一次,那船上的确实是琉球船民,而并非是倭寇。”

林延潮道:“陈兄不要激动,既是如此,我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吧!”

城南南园。两顶轿子直入园内。

林延潮从轿子上走下,眼前正是一处华美的精舍。精舍四周有数名健装的仆从站在一边。

陈行贵到精舍前敲门。不久门应声而开。

陈振龙拱手笑着道:“林贤弟,终于将你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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