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皇后可能无法诞下皇嗣,那么皇长子将来继承大宝的可能性很高。
天子又不喜欢皇长子,会不会也要自己拿主意?
将来万一……这可是要丢乌纱帽的,甚至脑袋的事。
果真汤师爷没有骗自己,这京师现在已是凶险之地,自己实不易在这个时候去掺合。
于是林延潮道:“公公放心,我马上书信一封给陛下。但京师,我是暂时不会回去了!还有我劝你一句,你若是回宫,切记不要掺合进恭妃与郑妃之间的事,就算天子问你也一个字都不要提。”
高淮露出疑难的神色。
林延潮正色道:“怎么你已经站在谁的一边了?”
高淮连忙道:“这倒是不曾,只是……只是老祖宗他……”
林延潮道:“你说得是内相他?他支持恭妃?”
高淮叹了口气道:“我也劝了老祖宗他几次,但老祖宗说了,皇上可不喜欢恭妃,但不能不疼他的皇儿啊!他实在是看不过去啊!”
林延潮想起是张宏,不是高淮,心底松一口气。
高淮没事就好。
林延潮道:“此事你无论如何都不要管,对了,这一次你来河南宣旨后,安顿潞王之事后,就要回京了!文墨的事可有长进,你好歹也是进过内书堂。”
高淮摇头道:“文墨之事我不甚喜欢,我与先生一样喜欢事功。”
林延潮听了顿没好气,他离京前,一再叮嘱高淮多用功读书,努力争取进文书房。
在宦官里内书堂好比官员的进士出身,文书房好比翰林院。
凡宦官升司礼监者,一般必由文书房出任。
而能在司礼监里担任掌印,秉笔太监的宦官,有的人文章水平甚至不输给进士出身的官员。
但高淮这个样子,看来进文书房是没有戏了,实在是浪费了自己一番苦心。但你不爱读书也就算了,干嘛一定还要扯事功二个字,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这时高淮道:“对了,这一次天子派陈矩替马玉,来办潞王就藩之事,他马上就要到了。你若有意,我可以帮你引荐!”
九百一十章 太仓王家
听高淮提及陈矩两个字,林延潮不由脚步一顿。
林延潮自穿越之后,虽说有过目不忘这个天赋,但是对穿越前的事,却并非能够过目不忘的。
比如穿越前,林延潮兴趣使然,看过明史,神宗实录,但是穿越后明史的内容却记得不多。
所以说林延潮要将整部明史背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否则明史,神宗实录在手,林延潮以后官场仕途,就好比看着攻略打游戏一般。
虽说不记得了,但林延潮近来读史,读书,涉猎典籍时,比如看到一个人名,有时会将这个人在明史上的事迹,竟偶尔给‘回忆’起来。
比如上一次,林延潮为了救张居正,提前让张敬修他们将自己以往给张家的投书都还回来,那就是林延潮突然记起自己看过明史时,严清传里那么一段记录。知道皇帝后抄家后,有乱翻大臣书信的习惯,所以未雨绸缪。
而现在高淮提及陈矩,却一下子令他记起这个人来了。
在明史里,这人可是日后的东厂兼掌司礼监印,集行政、监察大权于一身的人物,比张鲸,高淮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厉害。
若能得此人为政治盟友?
林延潮不由思量,当下道:“陈矩正在哪里?”
高淮道:“他奉了圣命,要先去苏州府太仓见荆石先生,再转道来河南。”
荆石先生,就是王锡爵。
对于王锡爵,林延潮虽从未见过他一面,但翰林院里满满都是这位哥的传说。
此人与申时行,余有丁都是嘉靖四十一年的三鼎甲。
会试时,王锡爵第一,申时行次之,殿试时,申时行得了状元,王锡爵为榜眼。
后来王锡爵也担任过天子讲官,天子对王锡爵的器重信任,不在沈鲤,申时行之下。
当然王锡爵开罪张居正后回家了,天子三请五请要王锡爵出山辅政,而且开的价码,正是位极人臣的内阁大学士。
但是王锡爵以服阕未满的理由,数度拒绝了天子。
王锡爵恪守礼法,数度拒绝内阁大学士的延揽,每拒绝一次,反而声望更隆重了一次。朝堂上清流对王锡爵也很敬佩,认为论持身之洁、嫉恶之严,无人出王锡爵左右。
现在满天下的官员,读书人都希望他能复出入阁,执宰天下,所以王锡爵实可以称得上身负时望。
二月的江苏太仓,已是春风度来,万物复苏。
太仓自元开漕粮海易后,已成万家之邑,弘治十年时,苏州府割昆山、常熟、嘉定三县地建太仓州。
太仓之地,人物锦绣,大官名士层出不穷,民间也是读书成风。
王锡爵居所就在于太仓城城厢,王家乃簪缨之家,宅院气派非凡甲于太仓。
这一日两顶轿子落在王宅门前,轿帘一掀。
一位气度清贵的老者走下了轿子,此人正乃当今文坛盟主王世贞。
王世贞也是太仓人,另一顶轿子坐着则是他的弟弟王世懋。王世懋也是当今名士,进士出身官至南京太常寺卿,擅诗文,只是名气不如其兄。
太仓王氏,若叙渊源乃琅琊王氏支属,放在晋汉时那就是顶级门阀,到了明时,太仓王氏也以衣冠诗书著称于世。
而王世贞,王世懋就是其中翘楚,而王锡爵则与这兄弟二人同姓不同宗,他出自太原王氏,也是昔日五姓七族高门。
王世贞,王世懋二人抵时,王家下人立即通报,不久王锡爵之子王衡出迎。
王衡生于其父中榜眼时,当年张居正夺情时,王锡爵恶心了张居正一把。
王衡作了一首和归去来辞,请他父亲回家。王锡爵当时拿着儿子的手书,对众翰林同僚说,吾不归,将为孺子所笑。
当时王衡不过十四岁,已是名满天下,并以诗文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