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还未过三巡,佳人就先述情浓。一句句暖人心脾的轻呢细语说到动情处,就像是甜言蜜语骗人的假话;你当她是逢场作戏,细处却偶见真情,又像是真的。
真真假假难辨,但你侬我侬的气氛是到位了的。方泠三岁就卖笑,使点手段让人开心那是信手拈来。说什么相思、道什么倚楼,但她只字未提自己的妓女身份,彼此都清楚的,说出来就煞风景了。
正所谓近朱者红,张宁觉得自己也自然而然地放下了很多东西,将其当成食色之本性便可坦然。他在这状况下装不得清高,若是真要洁身自好又何必来这种地方;若要反复去辩称因为恩情,那真是一个要做婊子又立牌坊,在别人面前就罢了,在方泠这般美女面前……真是无趣得紧。
前世今生的张宁在别人心中都算得上一个规矩的好人,正是:好人的名声要守很多规矩。不为别的,只因他早就领悟过秩序和规则的强大;但这并不代表他事事都一定会循规蹈矩……心中的魔鬼只需要一份触媒。
桌子上的佳肴已些许狼藉,俩人都喝得微醉。
方泠一张醉红的红颜,笑靥如花,左脸颊酒窝的味儿写首词来赞美也不为过。她左手拈起酒杯,右手小指微微翘起、两个指头轻轻扶住右边的素袖,一高兴唱起一段吴腔:“华发斑斑,韶光荏苒,双亲幸喜平安。庆此良辰,人人对景欢颜。画堂中宝篆香销,玉盏内流霞光泛……”
张宁饶有兴致地专心听着,她平日说得是官话,唱词用吴语却照样有滋有味。也不知是越戏本身好听,还是因为从她口中唱出来才十分抒情动听,张宁一时间对此道也生出好大的兴趣来。他倒是知道一些,此时在南京一些地方唱的吴腔,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越戏,只能算是南戏的范畴。
她的眼神灵巧,瞧了一眼张宁便会心一笑,说道:“你要喜欢听,我多唱几段。”
初时张宁被她撩拨了两回还满心的欲望,此时反倒生出了耐心……声色、才艺、春宵,夹带着情欲细品,不必为所欲为,忍耐或许能获得更多的享乐;就像小别才能胜新婚,有如相思才能牵柔肠。张宁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在怀揣着情欲的时候才能说得出那么多甜言蜜语。
见张宁一副耐心和温和地点头,方泠微微笑了笑,或许在她眼里张宁初时在这种场合的青涩和僵硬,现在已经有所改观。
“春雨,把琵琶取来。”方泠娇声唤了一声,她的丫鬟没一会就取琵琶来,犹自坐在角落里伴奏。
在此小楼私会,没有别的人别的伴奏乐器了。方泠也没麻烦去换衣服,将就身上的一身素装,就近取了把小小折扇拿在手里,移步比出几个姿势,哪怕她穿着襦裙可也真有几分书生的味儿。
琵琶响起,她便拿腔唱道:“乐守清贫,恭承严训,十年灯火相亲。胸藏星斗,笔阵扫千军。如遇桃花浪暖,定还我一跃龙门。亲年迈,且自温衾扇枕,随分度朝昏……”
张宁听明白个大概,好像是唱得一个书生,只是经方泠之口唱出来,是娘里娘气太过温柔娇媚,婉转动听也便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俏皮。
女要俏一身孝,不想她今天随意的素裙在临水出阁的雕窗绫罗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轻柔到位的动作更是撩得人忍不住生出万般怜爱,唱词儿的腔调在张宁听来是有模有样十分专业。要说她虽然是个青楼女子,也挺不简单的,文史诗词书画样样都会,还会唱戏,连身边的丫鬟都会弹琵琶,真不是全靠色相的人。一支素影在眼前婀娜放姿,说不出的养眼。
一段罢,琵琶声未停,她便放下折扇,款款走过来,用戏词旁白的调子问道:“平安先生,还能入耳么?”
张宁沉吟片刻,叹道:“难以言表啊,总之我都听得好想去浙江游历一番,听听那里的小娘子说吴侬软语。”
“这不是用言表了么?”方泠“噗嗤”轻笑一声,素手拈起圆桌上的酒杯,喂到张宁的嘴边,温柔地说,“瞧你说好听的话,赏你的。”
“真香!”张宁一脸陶醉地嗅着她手上传来的清香,坦然喝罢她亲手喂的美酒,然后趁机很自然地伸手轻轻放在她的纤腰上。不料这回方泠并没有逃脱,反而顺势依偎了过来。
她回头向那丫鬟春雨递了个眼色,那丫鬟就知趣地走了。确实是个不容易引起人注意的小娘,至今张宁也没抽空看清她的相貌。
方泠又轻轻坐到了他的腿上,张宁只觉满怀的温软,已醉在了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中。她扭动软腰,转身再斟一杯酒,“该你了。”说罢再次喂进张宁的嘴里。
张宁心下琢磨刚刚也是她喂来自己喝的,这回怎么说“该你了”?略微一想便恍然,将酒水喝到嘴里醉里并不吞下,而是将嘴凑了过去。方泠抿了抿朱唇,粉拳打在他的胸膛上,娇嗔道,“你变得好坏。”却是一脸娇羞,将朱唇奉上。那酒壶在桌子上搁了许久早已凉了,而今又在张宁的口腔中捂暖,缓缓送进方泠的朱唇贝齿之间。
品尝着的时候,张宁搂着她腰肢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已让她丰腴的胸口贴到了自己的身上,因为衣服有点厚,只觉若即若离软软的触觉,如同隔靴搔痒形如煎熬。他的鼻子里闻着她身上的花香、肌肤的清香,努力想象着手上摸到的衣衫下面是如何细软的肌肤。
良久,方泠放开了他的嘴,把头轻轻倚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喘息道:“被你一亲,我没有力气了,你把我抱过去罢。”
这是一间书房,偏偏有一张挂着幔帏的床,张宁第一回来就感觉很突兀奇怪,现在总算明白了为啥书房里有张床……他一把将怀里软如无辜的美女搂起来,正好看到桌子上自己买的那东西,脱口问道:“那东西,要拿上么?”方泠的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嘴正在耳边,软软地说:“随你罢。”
如此淫靡的生活,张宁两世真是第一回阅历。
他伸手挑开幔帏,将方泠轻轻放到床上,左右一看,将桌子旁的炭炉挪到床边,便开始脱衣服,很快露出了一副年轻的赤身。这个张宁以前就是个正儿八经的书生,身材和健壮毫不沾边,胜在年轻又刚刚发育成熟,未发福的身体没有肥肉,膀子、胸膛已经呈现出了男性的轮廓。
方泠把玉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柔声道:“别急,慢慢来,你可要怜香惜玉哦……”
张宁点点头,吞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地伸手去拉她的腰带。方泠迷离的眼神看着他的脸,“你是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
身体确实是未经人事,张宁想了想便点头称是。方泠轻笑一声,眼睛里露出来已信了九分,嘴上却说:“骗人呢,你这种风流书生,就算不沾花惹草,那些小娘子也要招惹你的。”
张宁想起家里的那扇小窗、那寒窗经书,正色为以前的张宁说了句公道话:“我要是年轻四处风流,在南直隶这文运昌盛之地,如何摘得桂榜?”
“也是。”方泠轻轻点头,张宁半天没解开她的腰带,她便自己动手从腰身侧面解开,轻描淡写地就让上衣从肩膀上滑落,里面的抹胸也是白色的,包着胀鼓鼓的胸脯,“你躺下,妾身好好服侍你。”
“想看吗?”方泠用手轻轻把住自己的一团柔软,又笑着问他。
她是真以为我没见过女人的身体啊,张宁不好解释什么、无从解释,只好装傻了,便点点头,看着她妙曼的身体,她跪坐的姿势让髋部柔软的肌肤被挤出几道性感的皱褶,极具肉欲。
“平安先生想看哪里,我便脱哪里给你看。”她红着脸咬着唇。
当然得一步步来,张宁便道:“想看月宫的玉兔。”
方泠掩嘴而笑,若她所言说到做到,挪了一下身子,跨坐到了倚在枕头上半躺的张宁身上,低头轻解洁白的胸衣,就见那兔子活泼地跳了出来,款款将胸脯送上张宁的嘴边,又伸手抱住他的头,颤声道:“含着罢……”
张宁只觉眼花缭乱不知身在何处,但真正让他欲罢不能的不是那玉兔的形状颜色,而是她的声音、她的动作,轻柔、优雅,就算说着十分露骨的话、做着十分淫的举动,都是一副女儿作态柔情似水,未有半分俗气。
他被淹没在温软之中,伸手在她光洁弯曲的背部轻轻抚摸,慢慢向下,不禁把手掌插进了她的裙腰,摸到了弹手的翘臀,耳边闻得微微喘息中一声娇滴滴的呻吟。
幔帐晃动一阵细响,将解裙子的细索之声遮掩其中。
第四十二章 蒲苇纫如丝
气温低,被窝里却又暖又软。张宁侧躺着将方泠搂着,肌肤相亲地感受着她无骨般温软的身体,手从她的腰上伸到前面,任意慢慢把玩她身体前面各处、却是怎么也摸不够。不叹春宵苦短,因为是白天,废寝忘食却是说得上,连晚饭也顾不上吃。他的脑海中还回响着那一声声长短粗细的娇声。
方泠的呼吸略重但均匀,眼睛闭着,一脸慵懒疲惫,正在半梦半醒之间。
让人浸淫其中的不仅仅是这般身体的缠绵,还有那浓到极致的情意绵绵,半真半假却叫人不想脱身。恍惚之中张宁的意志也好像变得极度软弱,若似离开了她就会孤寂难耐。
折腾好几回,他已疲倦了,这会儿已经安静下来,脑子却反倒乱起,很多繁琐的事浮上心头。
“平安……”方泠无力地轻轻唤了一声,她知道张宁没有睡着,因为他的手指还在轻轻捻动把玩她胸口的红豆。
听张宁“嗯”应一声,她便软绵绵地翻了过身,把又软又白的玉兔抵住他的胸膛,柔声说:“我想个办法从这里出去,以后只服侍你一个人好么?”
又是这种话,不仅撩拨人的欲念、还常常撩拨情。张宁沉默了片刻说道:“想什么办法,花银子也不会让你赎身的,除非逃亡。要是逃亡以后该如何过活……真得好生想点法子才行,有点难办。”
张宁经她的想法一琢磨,很容易就联系到了权力、利益,权能掌控别人的命运,利益能让佳人过上好日子,这种漂亮女人是奢侈品,就算得到了不能不养护她。
而无论是争权还是争利,都充满了血腥丑恶,此刻张宁又渐渐从那种虚幻的柔情中苏醒过来;但是你不去争,又得不到人们的认同,就像张宁如果不是从千军万马中争到功名,一事无成的话又如何能让人高看一眼?到头来恐怕也得叹一声“忙处抛人闲处住”。
一丝愁绪涌上张宁的眉间,方泠却“噗嗤”笑出声来:“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
张宁还真分不出来,要是一般逢场作戏的小姐说这些话,那敢情好说,可从方泠口里说出来就会让他捉摸不透。
这春宵欢愉这浓情蜜意,究竟是不是虚幻?还有上次她出手相助,又是为何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不惜冒险?他把手指放在她的脸颊,仔细看着她的眼睛,希望能看出什么来。她被这么一看,便一副娇羞的样子垂下眼皮。
“桃花仙子的事,你知道么?”张宁隐晦地问了一句,桃花仙子涉的那桩钦案,就连很多官场的人都不知详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