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郭节确实有奏报,于各处听到流言蜚语。”朱允炆神色凝重道,“杨荣等人意欲何为?”
这个消息立刻就让朱允炆信了至少七分,一则因为是王狗儿的秘密消息,二则其中提及参与谋划的人有名有姓十分详细,和真的没什么区别。
郑洽继续说道:“简单说就是离间计。杨荣等人无非从太子起兵之事中看到了时机,意图借此在皇上君臣父子之间制造间隙,以让湖广陷入内乱,然后趁虚进击。”
本来朱允炆悲伤和痛苦的情绪一时间暂时就稍稍化解,作为父亲他真不愿意看到和相信儿子们自相残杀;特别是文奎被杀,如果是张宁被杀都能好受一些。
朱允炆的手掌在大腿上接连拍了三四下,动作暴露了其动荡的内心,“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朱瞻基这犬子和他爷爷的心肠有得一比。”
郑洽道:“不仅如此,杨荣等人还应有所谋划,但未经司礼监,王狗儿暂时也不清楚。只叫咱们小心防备为上。”
朱允炆陷入沉思,好似正在琢磨此事的来龙去脉。
这时郑洽又抱拳道:“臣斗胆进言,为了太子安危,皇上应亲笔御批下旨王狗儿利用司礼监之便,设法将太子救出。”
朱允炆道:“司礼监掌印权再大,私自从诏狱提走重要之人,能密不透风?”
“只要王狗儿安排得当,提走了人立刻带太子逃走,机会还是很大的。”郑洽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拿捏着言辞轻声再道,“王狗儿在朝里已经二十多年,这么多年为咱们尽了不少力,兴许该招他回来了?”
郑洽的话说得比较温和中听,但里面还包含着另一层意思:王狗儿离开建文帝已经二十多年,是不是完全值得信任?让王狗儿办最后一件事,然后就回来;只要他愿意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那么其忠心就仍然可靠。在这种大事上,郑洽觉得是有必要试探一下。
但郑洽的意思不知建文听懂了没有,而郑洽又不是个愿意将话说得太难听的人,他一贯坚持君子作风,背地里有谗言嫌疑的话更是十分在意……所以才不愿意直接说:王狗儿忠心不可靠,咱们不能全信他!
因此郑洽打算先暗示一下,以观后效,如果皇帝领悟了便不必再啰嗦;若未凑效,便再找机会委婉进言。
朱允炆扬起手,又重重地拍在腿上,沉吟道:“突然招王狗儿回来,是不是有点冒险……要是他抗命的话怎么应对,再说这样做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先下旨才能看到他会怎么做。”郑洽微微加重了口气。
朱允炆摇头道:“此事不能轻举妄动,须得多方考虑从长计议,容后再议。”
郑洽只好拜道:“皇上所虑极是。只不过,眼下伪朝奸臣确有可能正在阴谋谋划,咱们该如何应对才是?”
第三百七十八章 击剑
楚王宫内有个蹴鞠场,现在很少有人在这里踢球,变成了内侍省一干近侍日常习武的场所;不过以前的楚庄王朱孟烷应该是很喜欢这项娱乐活动的,专门在内宫修了这么大一个地方。据说当今京师登基的那位宣德帝朱瞻基也是此道爱好者。蹴鞠运动盛于汉唐,一直是汉人的主流体育运动之一,而且相对于贵族狩猎这种运动,蹴鞠要求条件低更加平民化;只不过朱元璋立国之后,曾经禁止过军人蹴鞠,然后这项运动就主要在士庶民间流行了。
今日张宁和姚姬到蹴鞠场来也不是为了踢球,正坐在亭子里面观看内侍省的白衣剑侍练剑。二人对习武产生兴趣确是显得有些突然。
姚姬平缓地说道:“秋叶和春梅都是用剑高手,我观之技巧,觉得也是有章可循的。《吴越春秋》和《庄子·说剑》中所载击剑之法,今人仍在变通使用……”
张宁知道她完全不会刀枪棍棒,当下便笑道:“母妃正好叫我想起一个词,纸上谈兵。”
他才能在姚姬面前开这种玩笑,姚姬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了事。旁边的春梅等近侍也不禁莞尔。
张宁转头看向春梅:“术业有专攻,你懂得怎么使用。你教我,如何掌握使用剑术的技巧?”
姚姬身边四个掌权常侍,春梅最是乖张,平素嘻嘻哈哈没什么顾忌,这时便张口就说:“王爷在军中应该知道,每种兵器都有其用法,剑若作兵器而不是为了舞剑好看,也有顺手的招数。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诸多手法灵活应用,在实际打斗中没有固定路数,无非平素勤加训练积累经验……唔,一开始把那套跨左击、跨右击、翼左击、逆鳞刺、坦腹刺、双明刺、旋风格、御车格、风头洗每日练一遍,然后就找人和你对打训练即可,练个十年八年,王爷也可以是武林高手了。”
“要十年八年?”张宁摇头叹道,“咱们朱雀军的新兵,一个月前还拿锄头,练上一月时间,就能拿着火器熟练地装填好,对准方向一抠扳机照样杀人。”
春梅不以为意道:“照王爷这么说,军中士卒论单打独斗,咱们这里的女流之辈随意挑一个都肯定能打过。”
姚姬微笑道:“刺客之道和战阵之道当然是不同的,战阵之上,人马成堆成群、无方圆活动之地,那么多招数也毫无用处。”
张宁见春梅一副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身材还略显瘦弱,一时兴起便道:“咱们在这里坐着,还不如到蹴鞠场上活动活动,何不切磋一二?”
春梅转头看向姚姬:“一会伤着王爷怎么办才好?”
姚姬道:“用木剑便是,你正好教他几招防身的。”
春梅听罢便从跪坐的姿势站了起来,拱手道:“如此便请。”张宁也装模作样地行礼:“多多指教,请。”
他顺手便把佩戴的装饰用的短剑取了下来丢在桌案上,低头一看脚上穿着皂靴,这种靴子鞋底很硬,一会儿踢到娇滴滴的活泼小娘们确是有些于心不忍,他便干脆把靴子也脱了,只穿袜子走进蹴鞠场的沙地上。
侍从拿了两把木剑上来,张宁右手握在手里挥了两下,感觉不错。适当做些活动确实对心情都有好处的。他见面前的春梅把玩着手里的木剑很不上心的样子,便道:“放马攻过来!”
春梅便缓步靠近过来,果真练家子从神态气场上就很有自信,张宁意识到这娘们是练过的,也不必与之客气,见距离差不多了,便猛地前冲,挥起木剑迎头就抡过去。
忽然眼前一花,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视线也被飘起的衣袖挡住了大半,膀子和侧腰就吃痛了一下,连中两下。他的身体重心因为冲刺前倾,下盘也不稳,紧接着小腿上就被轻轻一勾,身体立马站不住了,便要向前摔倒。但人有条件反射,本能地跨出另一条腿平衡身体,一般这种时候会向前几个踉跄便站住;但突然刚前跨的右腿一阵剧痛,又被踢了一脚。他直接就扑倒在地,不留神之下嘴巴在地上啃了一下,真正摔了个嘴啃泥。
耳边忽然听到春梅咯咯地大笑,亭子里的人也笑起来,虽然这种嘲笑是善意的。
这娘们出招也太绝了,击中两下就分出胜负了的,还故意勾腿让自己狼狈,更过分的是最后的一步也封住非要让他啃一嘴的沙子才高兴。张宁的心里顿时就生出一股火气来,要是仅仅输了当然是输得起的,也没这么生气!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呸呸”吐了几口,恼怒道:“再来!”
“王爷可不是我的对手,我先教你简单的出招动作罢。”春梅笑道。
张宁不服气道:“三局二胜,赢我两次再说。”
这娘们实在气人,张宁准备耍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自己不通剑术,比招数肯定要着道,这是短处;但自己日常也会做一会儿仰卧起坐俯卧撑等锻炼,又是男子身体,力量和强壮方面肯定比一个小娘们强很多,只要忍住打击后反攻就有机会……当然这实际上是耍赖,若不是木剑,中剑就结束了,哪还有什么机会?
他低头四下看了看,捡起自己丢掉的木剑,再次摆好了姿势。春梅见状只好奉陪。
张宁也不啰嗦,再次挥起木剑冲了上去,不过这次他没有全力向前,只是为诱敌出招,伺机近身。春梅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一个转身便轻松避过了张宁劈砍动作,并借此反欺近张宁的侧后,再次出剑击其腰部。张宁反应不过来,也没打算躲,急忙扭身张开双臂要抱住她,想将她拖下水进入扭打模式。
但是他第一个动作失手之后再出手就慢了,心里直觉又要失败。却不料春梅站在那里没躲闪,直接被抱了个正着;接着张宁感觉脚下又被勾了一记,完全不受控制地就把春梅扑倒在地了。
说时迟那时快,张宁的右臂立刻被掰到了背后锁住,姿势不好任你力气再大也使不出来;左手倒是在前面,手指却被抓住了,他感觉稍一反抗就要脱臼。
俩人扑到一起,忽然春梅大叫道:“哎呀,王爷你抓到人家的奶了!乱摸什么呢?”
张宁:“……”
他动惮不得,却被迫贴在春梅的身子上,眼皮底下果然能从她的交领上方隐隐看到衣服里的乳沟,当下只好说道:“行了,我认输,放手罢。”
春梅在他旁边低声说道:“有机会你还不多看一会儿。”
俩人扭作一团后终于分开了,张宁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只好离开蹴鞠场。他们回到亭子里,奴婢们端着热水上来,为他擦手擦脸。但见姚姬脸上依然带着平素的微笑,也不知她看破春梅的伎俩没有;而旁边懂武艺技巧的白衣剑侍多半是明白怎么回事的,但没人会多嘴……也只有春梅敢这样做罢,因为她平时就是如此,姚姬并不计较的。
张宁一通折腾,衣衫狼狈,汗都折腾出来了。姚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他微敞的衣襟里的肌肉线条扫过,而且男子出汗后的气味让她十分敏感,她的脸微微有些红,眼神也似乎温柔了不少,只不过姿态表情依然给人端庄的作态。
“这里风大,出了汗吹凉风怕生病,到屋子里饮杯热茶歇会儿罢。”姚姬柔声说道,伸手进袖袋捏住了手帕却没拿出来。
张宁道:“虽然打不过春梅,但我的身体素质是很好的。”他说着,也不违抗姚姬的意思,顺从地起身往蹴鞠场外围的房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