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胖大汉骂了一句,“反贼居然倒打一耙!”
张宁笑道:“多费口舌无益,刘指挥请回,咱们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来岂不更好?”说罢拱了拱手,喊了声走,带着两员武将调马便回。
张宁策马从阵前横着飞奔而过,大喊道:“诸位堂堂七尺儿郎、忠臣良将之后,愿意一辈子背负冤屈骂名躲在深山苟活吗?”众军纷纷吼道:“不愿意……”张宁又道:“南京、江南、中原膏腴之地,我们的故土,夺回一切!痛杀奸贼,复我大明!”
“万岁!复我大明……”阵营上顿时呐喊震天。
“击鼓备战!”
片刻后牛角声的苍凉呜咽在朝阳中鸣响,鼓声震天如雷。对面的鼓号也很快响起来,一时间山水之间热闹极了。
很快对面五排弓兵就向前挺进。韦斌扯着嗓子大喊:“准备盾牌!火枪手擅自开枪者,斩!”
弓兵行进至一百五十步开外挺了下来,在吆喝声中拉开了弓弦,箭头斜向天空。低空的一只白鹤惊飞,扑腾着翅膀向澧水河上飞去。
第二百一十章 浓云闪电
卫所兵在这个时代就是明朝的主力正规军,但对面的弓兵在一百五十步开外就拉弓,倒让张宁十分诧异。他自己不会射箭,但韦斌手下有会骑马射箭的人:眼前的地势东面略低,什么时候弓箭射程有那么远了?
这时周梦熊在旁边说道:“这边的明军常用轻箭,因西南少民武装几乎不着甲……这一轮弓箭主要是袭扰。今天算他们运气好,没起风,不然一阵风给他们吹到河里去。”
“砰砰……”弓弦的密集爆响从空气中荡漾而来。张宁几乎能感受到蚕丝的剧烈震动。
韦斌的声音大喊道:“举盾!”
抬起头,只见几百根箭矢雨点一般以弧线轨迹急速飞行,无数的羽毛划破空气,呼啸而至。片刻之后,大部分箭矢都灌入这边方阵之中,但很快就淹没在树林一般的长枪中,如同雨点落进了湖面,没激起什么波澜。轻飘飘的箭头连盾牌外面的一层铁皮都打不穿,很多直接弹开了。其中偶尔有人“啊”地痛叫,估计有箭矢没打在盾牌上,直接插身上去了;不过队列丝毫没有动摇,显然被射中的士兵身上的竹甲也防住了大部分伤害。
稳住、稳住。张宁心里默念着。这轮弓箭攻击,给人心理压力更大,看样子杀伤反而不是重点。
对面的弓兵射完一轮箭并未纠缠,陆续往后退走。官军阵营中一阵吵闹,过了一会儿,大约两三百长矛甲兵开始向前移动。他们的队形转换十分娴熟,后来的甲兵先排成纵向稀疏的队形;前面的弓兵也变成八排。然后甲兵就从间隙中前进,到了最前面。
“咚咚咚……”鼓声响起,官军四五百人排成队列开始缓缓前进。张宁这边仍然一动不动,看着他们表演,战场如同一场大型的粗矿歌舞盛会。
近至一百二十步时,众将纷纷回头看向中军位置骑在马上的张宁,他仍然毫无动静。
大约七八十步,因为横向展开的长排人群,让中间的距离看起来更短。双方面对面,几乎能看到对面的人长什么样子了。
这时张宁中军一声锣响,然后听得他喊道:“下令火枪队攻击。”话音刚落,韦斌便下令道:“准备!”
最前面的一面方旗平放了下来,然后再升起,最前面的两排长枪手蹲了下去,随后的一排火绳枪在总旗官的吆喝声中平举起来。侧翼的总旗官把佩刀抽了出来,高高举在空中。
高举的刀锋反射着太阳的亮光,一排火枪突然出现在面前,推进过来的官军将士面露惊讶之色,他们的表情在七八十步开外十分清楚。不过他们并没有慌乱,许多官军将士见过火器,知道那种炮仗(火门枪)瞧着吓人,实际上打不了多远,威力也有限得很。
“停!停……”官军那边的喊声清晰入耳,而且大家都是说汉语,感觉简直太熟悉了。“上重箭……”
七八十步,复合弓射的重箭头杀伤力就很可观了。但是马上张宁这边就是一声锣响,前列的总旗官向前一挥佩刀,大吼道:“放!”
噼里啪啦……熟悉的场面就出现在了张宁的面前,白烟夸张地腾起,火光在烟雾中闪亮,如同云层里的闪电。骑在马上的张宁居高临下眺望官军那边,前排接二连三突然倒下,清新的空气中隐隐笼罩着一层血舞,惨叫和嘈杂声顿时弥漫开来。
“换队,准备!”烟雾笼罩中,喊声和木哨声不断响起。
没一会儿,一声呐喊,又是噼里啪啦一顿爆响。
官军那边刚刚才开始出现的混乱,又倒下一片人之后,一哄而散,后面的弓兵被甲兵裹挟着调头就向后跑。张宁见状大喜,喊了一声:“下令进攻。”但阵营中的将士们士气大振,正呐喊“万岁”“必胜”等等,根本听不清张宁的喊声。他只好对旁边的传令兵道:“叫军乐手敲锣,下令进攻。”
然后才听见韦斌吼道:“立正,准备进攻……进攻……”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嘶哑了。看来要做武将不仅要武功高,嗓子好也是一项技能。
“齐步走!”
方阵陆续开始移动,等待鼓点协调后,队列的脚步声也更加整齐,几百人的队伍声势空前,缓缓向前逼近。
远处的马队正在四处驱赶乱跑的士卒,让他们在军队南边聚集,一群人乱作一团,骑马的人挥舞着鞭子在人群边上来回奔走。
中央的空地上,尸体中有个人捂着肚子坐了起来,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大步逼近,他忙抬起一只沾满血污的手臂喊着什么。但行进的队伍不可能有丝毫停顿,很快许多双脚就踩了上去,人群里传来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
面对张宁军主力的逼近,官军侧翼那帮混乱的队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集结恢复战力,中军的刘鹤举部几乎全是步兵,成方阵排列,后面不再有预备队。
张宁军已经成大股攻过来了,摆在刘鹤举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鼓噪正面拼命,要么赶紧撤退,但是相距甚近、临阵撤退恐怕不能保持建制。
很快官军后军开始调头往东走,留下了一股人马试图断后,但是那些人的队列已经出现乱象,面对大片“叛军”惶恐不安的表现十分明显。侧翼的马队开始后撤,一帮还未整顿好队伍的人很快一哄而散,在南面杂乱而奔,顿时影响了官军的秩序。
韦斌随即下令追击,前队的步军拿起长枪,猛冲而上,奔袭中横队参差不齐但气势很强。官军留下来的大约两百人见状转身就跑,有的拿着长矛一时难以转身,干脆丢掉了兵器;将领也不试图阻止崩溃,他们有马爬上马背跑得更快。
官军的步兵方阵本来就呈密集队形,突然撤退之下,人多拥挤就造成了堵塞,很快就被尾随而来的军队追上了。“叛军”端着两丈长的长矛,从背后对着捅过去,人群里的惨叫简直是震耳欲聋。许多士兵拿长枪捅完之后,后面的队列逼着他们前进,一下子没时间把长矛拔出来,干脆丢弃,从背上抽出短枪,继续拥上去,对着面前的后背就猛插。官军后面的人惊恐地往前挤,很快队伍大乱。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兵临城下
野地上鬼哭狼嚎,张宁骑马带领后面的预备队跟上去,极目而望,只见前面人头攒动一片混乱,连自己的人马也失去了队列,好在打着旗帜还保持着基本的建制,追击中刀枪乱舞人山人海如同突发了大灾害。奔跑嘈杂中,听得有个人大骂:“狗日的没把俺们当人捅……”张宁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只觉得手掌有点粘,摊开看了一眼,好像沾了血泛红一般。
乱糟糟的人马中,隐约看见了韦斌的身影,他正骑在马上,挥着又细又长的马刀,左右乱砍……官军队伍散乱后毫无招架之力,众人都在跑,谁也不想停下来厮杀,唯恐跑在后面。
胜利来得太突然,张宁几乎还没有心理准备,只是心底本能般地冒出一股子狂喜。战场上疯狂的景象如同人们的情绪发泄。
张宁忽然之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的草地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摆着尸体,还有没死的在地上爬;耳边的厮杀声还在继续,他的脑子里一时间一片空白。
沿途很多人投降了,降兵丢掉了长兵器,双手摊开放在脑门上惊慌地往人堆里挤。只见一个拿火绳枪的军士抬起枪“啪”地开了一枪,几步外一个降兵双手捂在胸口跪扑到地上,其它人更加恐慌,纷纷跪伏在地。旁边一个将领骂了一句什么,来回指着吆喝一阵,叫了一些士卒过去看押降兵。
追击了一阵,敌兵已完全跑开,大片分散在野地里,后面的杀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除了骑马的几十个人能追上,后面的步军渐渐落后;因为那些败兵大多都丢掉了沉重的重兵器,有的把身上的盔甲等物都扔了,跑起来非常快。之前的那股百多人的马队和骑马的武将们,更是早就跑得影儿都没了。
沿路追杀了十里地,永定卫城出现在视线中时,前后估摸着才花两刻时间,比急行军的速度还快。等张宁靠近城池,只见吊桥已经拉起,城门紧闭,官兵已经上城据守。护城河边还有不少乱兵在嚷嚷,估计想让城里的放吊桥让他们进城。
千总韦斌被告知城里可能有抛石车,让他停止靠近城墙。但一时间根本没法约束住士卒,鼓手号手等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能靠传令兵四下喝令将士。
一群官军乱兵被追逐到了河边,几个人惊慌之下跳入河中,冰冷的河水顿时让他们哇哇狂叫,身上没来得及脱掉的部分铁甲让他们像抱了石头一样浮不起来,冒了两下头就再也看不到人影了。剩下的人走投无路,只好跪地乞降。武将们和传令兵们一起骑着马来回奔走,将各处的军士喝令回来,过了许久才渐渐在瓮城外约五百步的地方整顿队列。
周梦熊从后面骑马追上了张宁,抱拳道:“贺喜三殿下以少胜多击溃官军,大获全胜,在下佩服之至。”
张宁故作淡定地回了一礼。周梦熊又道:“在下注意到三殿下用兵,是以火器队为中心的战法,军中的火器甚是堪用,殿下手中定有高人。”
“如何拿下此城?”张宁扯开话题道。
周梦熊回头看着被驱赶在一堆的降兵道:“既有降卒,再造些竹木筏到河对岸去抓些军户百姓来,驱赶到墙边去挖墙角……不过这样也不容易凑效,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正经攻城的法子,还是蚁附,可是我们人太少。孙膑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此法至今仍然实用……三殿下为何一定要攻取此城?”
张宁道:“既定的方略就是拿下永定卫。”
周梦熊指着前方,劝道:“卫城虽小且矮,却修建得体、十分坚固,强攻定是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