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616节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御史言官的日子都很不好过,都能称得上是两袖清风。因为他们除了挑人的错处外,就没有其他职责在身了,如此自然是不可能有任何其他收入的。而大明朝的官员一旦没有了其他灰色收入,光靠那点微薄的俸禄,恐怕就只够养活自己了,更何况这是在京城,这里的物价可是全国最高的,光是租赁一套院子,就得花上一般官员大半的俸禄了——很显然,就是这座破旧的小院落,也不可能是张润晟自个儿的产业。

看着眼前的一切,杨震不觉叹了口气,这才下马上前,轻轻敲响了紧闭的院门。

好半晌后,才有一名形容憔悴的妇人慢慢打开了院门,一看杨震他们有好些个大汉,妇人顿时就变了脸色,有些慌乱地往后一退:“你……你们是什么人?”说着,甚至想重新把门关上,虽然这薄薄的木门未必能挡得住面前这一条条的大汉。

杨震赶紧一拱手:“在下乃是张御史的朋友,听闻他受了伤,这才前来探望。不知夫人是……”

一听这么个说法,妇人的神色才略微放松了些:“原来是老爷的朋友,那几位还请进来说话吧。小妇人乃是老爷的结发妻子……”

“原来是张夫人,在下失礼了。”杨震再次拱手:“其他人就不进去打扰了,还请夫人领我进去看看张大人吧,他的伤可好些了么?”

一提及自家老爷的伤,张夫人的眼中便流下了泪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老爷好好地当着官,以他的为人也不会去得罪人,怎么就会遭了这罪哪……”

口里这么说着,张夫人还是把杨震引到了东头的厢房,与此同时,杨震看到另一边的厢房门前,有个十多岁的孩子手里捧了本书,正用有些好奇而畏缩的目光不断打量着自己,显然这应该就是张润晟的儿子了。

收拾了一下心情后,杨震才走进厢房,才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刺鼻的药味儿。而这个屋子也并不大,只有两丈方圆,里面除了一张木床和桌子外,就是一堆书了。

此刻,张润晟正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的身上还缠了不少的绷带,脸也是肿的——这还是隔了两日前来探望,足可见其所受的伤害有多重了。

“张大人,张御史……”在来到对方跟前后,杨震便轻轻地叫了一声。

本来闭眼的张润晟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在看清楚来人模样后,他的身子便挣扎了起来:“杨……杨大人……”

见杨震确实是张润晟的朋友,张夫人也就没有再逗留,抽泣了一下后,便悄然退出了房去,还顺手帮他们把门给掩上了。

杨震赶紧上前,轻轻按住了张润晟:“张大人你身子不适就别乱动了,有什么话就这么说便是了。”

“杨大人,下官冤枉哪,下官……只不过是照你的吩咐上了道奏疏,没想到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下官……”说着,便也抽泣了起来。显然,他心里的委屈实在是太大了。

杨震拿手轻轻一拍他的肩头:“我知道这次让你受委屈了,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无所顾忌……”

顿了一下后,他又正色道:“不过你放心,接下来,他们别再想加害于你,我会在你家附近安排人手,保护你的。还有,那敢对你下手之人,我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多……多谢杨大人的维护之情……下官只是感到心寒,他们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些恶奴对我下手,居然没有一个出来阻止,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是他们的同僚哪……呜呜……”张润晟又是一阵哭泣。

杨震再次叹息,这一点其实他也感到很吃惊,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因此就惩治那些官员吧,虽然他知道这些人也能算帮凶……

“他们总有一日会后悔的,你且看着吧。”杨震只能做此安慰:“现在张大人你要做的,却是好生将养身体,其他一切都由我杨震来做。对了,这儿是五百两银子,你先拿着买药和补补身子,若是不够,让人去镇抚司说一声便是了。”说着,杨震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在了对方的床头。

“大人,下官怎好拿你的银子……”张润晟欲要推辞,却被杨震用眼神制止了:“你且安心休息,我这就给你去讨回公道,你就等着消息吧。”说完这话,再不等对方表示,便转身开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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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二章 冤情

     锦衣卫要查一个人的身份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即便那露面打人的只是某侯爷府上的两个恶奴,正主儿连面都没有露,但只从这些人的穿着,还有那辆华贵的马车装饰着手,便很容易查出些端倪来了。

只不到一天,结果就已呈送到了杨震的面前,听完禀报后,杨震的面色便是微微一沉:“隆平侯张桐么?一个闲散侯爷居然敢如此无法无天,看来这完全是受人指使才会干出这等事来了。”

张桐,乃是靖难时的功臣张信的后人。而说起张信,其实后世不少人对这位所谓的功臣是很不屑的,因为他所谓的功劳,不过是以朝廷臣子的身份告密而已。虽然成祖称帝后对他大加封赏,但这位侯爷一脉在朝中的地位却并不甚高,并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当然,这不高只是相比于其他功臣的后代而言,相比起张润晟来,张桐的地位可就太高了。照常理来说,即便知道了是他让手下奴仆殴打的张御史,只要那些同僚不开口,是几乎没有衙门会追究的,但显然,杨震却不是这么想。

在沉吟了片刻之后,杨震便对一旁几名心腹道:“现在开始,你们把手边其他的事情都放上一放,我要知道隆平侯府上近几年来发生过的任何一件事情,尤其是与违法相关的,更是一件也不能放过!”

几人闻言精神都是一振,赶忙答应了一声。他们知道,自家都督大人是要拿这位倒霉的侯爷开刀了!

作为京中权贵,不可能不在平日里做下什么抢夺财产,欺男霸女的勾当,所以杨震很自信,用不了多久,自己便能名正言顺地对张桐下手了。只是他却未曾料到,刚想瞌睡,就有人给自己送来了枕头,锦衣卫的人还没怎么动呢,一件案子就突然自己跳了出来!

九月十三日的早晨,和煦的秋阳照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让人不觉生出了懒洋洋的感觉来,尤其是站在各大衙门前,无所事事的差役们,更看着似乎提不起太大的精神来,只是无神地将目光在街上来去的行人中扫动着,猜测着这些人的身份和心思。

这时,在顺天府衙跟前,却有一名神色愁苦,瑟缩着的老人盘桓着靠了过来。他的目光在那高悬的匾额,还有高高矗立的鼓架上不断游移,似乎想上来,又有些畏惧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时显得大为踌躇。

这是个有冤情想要上告之人!衙门口的那几名差役都是见惯了各种情况之人,立刻就看出了眼前老人的心思,顿时警惕了起来。

这顺天府可不是寻常的县衙,能任由什么人都前来告状。事实上作为京城的亲民治安衙门,顺天府一般来说只会调查案子,而不接人诉讼。只有当出了大案,有某位朝中官员出面时,他们才会接下一些案子。但显然,眼前这位逡巡不前的老人不可能是这样的人物。

眼看这老人在那儿连连咬牙顿足的,似乎在拿定主意了,衙门口的班头便冲身边的一名兄弟道:“小六,你去把人劝走,别给大人们添麻烦,让他有冤情就去县里说。”

“是。”一名看着颇显憨厚的年轻人点头答应一声,便欲拔步过去。

不想这时,那刚才还犹豫不前的老人也突然动了,只见他几大步就迅速冲到了衙门口,就在那几名差役还愣怔的当口,一伸手便摘取了吊在鸣冤鼓边上的鼓槌,随后重重地一下捶了过去。

虽然顺天府一般来说不接诉讼,但本朝规矩,任何衙门门前还是得竖起鸣冤鼓的,这是太祖皇帝当初定下的规矩,所以即便现在也没人敢不立。不过,一般人都知道什么衙门跟前的鼓可以敲,而什么衙门前的鼓敲不得,这顺天府门前的鼓还真没怎么响过呢。

登时间,一阵沉闷的鼓声便迅速在顺天府衙内外响起,让周围的行人忍不住驻足,随即便围了上来。只要是有热闹可看的地方,老百姓总会迅速凑上来,哪怕是平常不敢接近的衙门重地也是一般。

只一愣怔间,就让事情变得如此不可收拾,这让衙门跟前的众人都傻了眼。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真不好把这么个击鼓鸣冤的老人给赶走了,只好黑着脸上前,询问情况。

与此同时,这阵鼓声也惊动了里面的诸多官员,尤其是如今的顺天府尹荆展昆,更是一脸的诧异,这事他在这衙门里都待了十来年了,都未曾遇到过相似的,衙门前的鸣冤鼓十年都没响过了。

因为之前勤恳办事,再加上为人还算精明,原来的顺天府推官荆展昆如今已升作了衙门主官。不过他却很清楚,这位置可不易坐,之前的几任上司在此位置上总会遇到各种麻烦,几次都差点连乌纱都保不住,所以在任之后,他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差错。

可是在这个位置上并不是你不惹事就行了,有时候事情自己就会找上门来。比如今日,从未有过的动静就响了起来,居然有人在敲响鸣冤鼓了!

而根据规矩,既然衙门前的鸣冤鼓被人敲响,这案子就得由本衙的主官接手过问,这下他荆展昆连把责任推到下属推官之类头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带着一丝忐忑和郁闷,荆展昆只好整了下官服,扶正了官帽来到二堂之上,并命人将击鼓鸣冤之人带进堂来问话。

不一会儿工夫,那有些畏缩颤抖的老人就被几名脸色阴沉的差役带了进来,这些人很清楚,自己一定会被长官们训斥了。

不过眼下,荆展昆显然没有追究这些人责任的意思,只是把惊堂木用力一拍,很有威严的看着堂前已然跪着的老人问道:“堂下所跪何人,为何击鼓?”

伴随着他一声叱喝,周围的差役们便低声喝了下威武,让堂内的气氛顿时一紧。而这,更叫老人身子颤抖,好半晌才战战兢兢地道:“小老儿名叫何三五,乃是京城人氏。今日是要来状告那隆平侯家的小侯爷张炳他……他杀了我的儿子,霸占了小老儿的儿媳……还请青天大老爷替小老儿做主哪……”说到这儿,老人顿时涕泪交流,又重重地在地上磕起头来。

听到这话,堂上众人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目光全都汇聚到了高坐其上的知府大人的身上。

而荆展昆则只觉着满嘴发苦,他就知道,这事儿一定小不了,这不光是一起杀人霸占的恶性案子,居然还和京中权贵有所关联,事情自然就牵连不小,非是自己这么个顺天府尹能做得了主了。

但很快地,荆展昆就想到了什么,把脸一板道:“何三五,既然你是我京城人氏,怎会连规矩都不懂?嗯?你是大兴县还是宛平县之民?既然有此冤屈,为何不去自家县衙里告诉,却跑来我顺天府击鼓?”

这确是一个推卸责任的好说法,顺天府下面还有宛平和大兴两县,这两处县衙才是真正亲民的衙门,一般民间的案子也都是由这两处衙门来处置的。

在听他这么一问后,何三五的脸上更现出了悲戚之色:“大老爷明鉴,小老儿早去那宛平县里告过了,但……但那县令他却一口咬定小老儿的儿子是失足跌死的,而我那儿媳也是失踪,根本与那张小侯爷全无干系……他们不但不肯就此查案,还认定小老儿是诬告,要定小老儿的罪……大老爷,小老儿实在是冤枉哪,还望大老爷做主……”

荆展昆的眉头顿时就皱得更紧了,倒不是责怪宛平县的做法,其实这一点他很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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