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525节

确实,倘若事情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动手对付岑绍勋和岑云汉了,那么他岑云漠在事后及时赶到,会叫别人怎么想?恐怕多数人都会想当然地认为此事是他岑三公子为了抢夺头人的位置才会在父兄出了事后就急匆匆赶到。若是那样,他岑云漠就是浑身长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一想到这层,岑云漠的脚步就更加迈不动了。在原地纠结地喘息了一阵后,他霍地回过身来,凶狠地盯着青衣公子:“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为我父兄报仇?”说话间,他的拳头已经捏紧,似乎随时都可能扑上去。

但青衣公子却依然很是悠闲地坐在那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不会。第一,你没这个本事……”说到这儿,他不拿茶杯的左手轻轻一挥,一道寒光就倏然而出,擦着岑云漠的肩头,将一把小巧的飞刀扎进了他身后的房门之上。

这一手着实大大地出乎了岑三公子的意料,让他忍不住身子一颤,这才知道眼前这位看着文弱的公子哥儿也有一身了不得的武艺。刚才,他只道这两人能随便进来是因为那壮汉呢,现在看来,自己还是看失眼了。

“这第二嘛,我早说了,我是来和你做生意,寻求互相帮助的,这一回我帮你拿到一直想要的头人位置,你该感谢我才是,又怎么会对我下手呢?我说的不错吧?”青衣公子说到这儿,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不知怎么的,看到他突然起身,岑云漠心里不觉一紧,忍不住就向后退了半步。好在对方没有向他出手的意思,只是走到了门前,将那把飞刀给拿了回去,同时口中继续道:“还有最后一点,只要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是断然不敢对我下手的。”

直到这个时候,岑云漠才惊觉自己确实一直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来历。一开始,是因为不屑,后来则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浑然把这点给忘了。所以他这时才看着对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姓许,许崇川。哦,对了,我爹叫许惊鸿,是如今白莲教的教主。”他漫不经心地道出了自己的身份来历。

虽然这一段时间里岑云漠已经吃惊过数次的,但当听他报出身份时,还是叫他大吃一惊,身子再次朝后一退,似乎是想与之拉开足够大的距离。而他口中,则咬了牙道:“你是白莲教的人?”

即便是广西这等远离中枢之地,只要是和官方有所交集的人依然是知道白莲教是多么遭朝廷忌讳的。但凡是和白莲教相关的人和事,都是和谋反能挂上钩的。而现在,这个白莲教主的儿子竟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将他正在做的事情告诉了自己,这让岑云漠不紧张都不成了。

“怎么?难道岑三公子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想抓我么?你可不要忘了,现在我们已是同谋,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许崇川笑呵呵地道。

“你……我什么时候和你同谋了?”岑云漠哼声道。

“你在知道我们欲杀你父兄而没有立刻离开,就表明你也希望能借我白莲教之手帮你除掉他们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否认么?而且,和我们合作对你可是大有好处的,或许你还不知道,在这泗城州里,可是有不少我们的人的,你想当上这个头人土司,还少不了我们从旁协助呢。”

这一点,岑云漠自然是相信的。若他们没有这些可用的人手,自己的父兄就不可能被他们所杀。但仔细一想,他还是觉着一阵寒意袭上心头,没想到岑家在此经营数百年,却被白莲教的人轻易打入,还能做出这等刺杀头人土司的事情来。这白莲教果然可怕,怪不得会被朝廷视作洪水猛兽。

但到了这一步,岑云漠似乎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他除了跟对方合作,已别无选择。虽然自见面以来,对方都没有表露出对自己的敌意,但只看他们轻而易举就能杀死有诸多护卫保护的父兄,就可知白莲教在此有多么可怕的势力了。而且,即便没有这些,光是这个叫许崇川的家伙,就能轻易杀了自己后从容离开了。

似乎是这么个想法让岑云漠有了能说服自己的借口,此刻的他终于松口:“你说吧,你们白莲教这次做这么多,到底想要我做什么?”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尚未弄明白对方一直在说的买卖生意到底是什么呢。

许崇川笑了起来,当对方问出这话时,就说明他已经妥协,并将接受自己的要求。只见他也不忙着道出要求,而是先把两只酒杯斟满了,然后把其中一只端到了岑云漠的面前,这才说道:“很简单,就在不久后,西南诸省都将有大变。我们希望到时候你们岑家,以及泗城州的人马能够响应共举义旗,跟我圣教,还有其他人一起讨伐那个堕落而污秽的明廷!”

刚想接过他手中酒杯的岑云漠一听这话,就跟面前的酒杯是条毒蛇似地,猛地就把手往后缩去,眼中也迅速露出了惧色来。造反,这种事情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怎么,你怕了?”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造反可是会给整个岑家和壮家,甚至是整个泗城州带来灭顶之灾!

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许崇川又是一笑:“你放心,事情我们都安排好了,这一回必能成就大事。不光是你们这些小土司,播州的杨应龙大土司也已和我们圣教联合了,准备不日就举起义旗!”

“什么?连杨应龙也……”虽然一在广西一属四川,但杨应龙在西南众土司中的声望还是相当高的。

“不错,这一次,我们已筹划了很久,一定可以把这天下抢夺到手。你难道不想离开广西这样的穷地方去外面的花花世界过更好的日子么?”许崇川继续用言辞诱-惑道。

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岑云漠终于动了心:“倘若你所说的一切是实,我自然可以与你们合作。”

“当然,这种事上,我们圣教从不会说假话。”说话间,他的目光一闪,已经听到外面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显然是岑家来报信告诉岑云漠自己父亲死讯的人到了。

在许崇川说服岑云漠加入他们的造反大业的同时,在广西各地,还有诸多相似的情况在发生着。而这时候,杨震一行人终于踏入了广西地界,来到了平乐府城……

第七百四十四章 似有蹊跷(上)

平乐知府衙门,知府大人的公廨门前。

书吏石勒在略作犹豫,又捏了捏手中的那锭足有五两重的银子后,终于还是大着胆子敲响了半闭的门户。

这几日来,曲知府的心情都有些不好,不少衙门里的人都因为触了某个霉头而被他狠狠地教训。本来,石勒是怎么都不敢在这时候往知府大人跟前凑的。可刚才在衙门口,他却遇到了一名汉子,以十两银子的代价让他把一封不知内容的书信暗中交给曲大人。

十两银子,在广西这样的穷乡僻壤那可是一笔极大的金额了,甚至能顶他石书吏近一年的俸禄,所以哪怕他担心这么做会被曲大人怪罪,看在这笔银子的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敲门后片刻,里面传来了曲知府颇有些疲惫的声音:“进来。”

“见过府台大人。”石勒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去,拱手施礼道。

正靠在椅子上假寐的曲知府睁开了眼睛有些奇怪地看着这名手下书吏,他可不记得自己曾交代过他什么事情,这人怎么就来见自己了:“你来找本官所为何事啊?”

“额,大人,这是小的在衙门外受人之托交给您的一封信,那人说有要事相告,只要您看了这信,就知道了。”石勒心下颇有些忐忑地将藏在袖子里的那封信双手递了上去。

“唔……”本来就因为受到威胁而心情烦躁的曲知府在听到对方这话后,眉头就狠狠地皱了起来,便想要训斥这名下属。他猜得出来,一定是他收受了别人的好处,才肯将这种奇怪的书信交到自己面前来的。他把知府衙门和自己当成什么了,居然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可呵斥的话刚到嘴边,却又停滞住了,因为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莫非是那些白莲教的想与自己在外见面,所以才会用这一手么?如此一想,他可就不敢托大了,伸手接过了那封信,然后把手一挥:“你下去吧。”

本来见大人突然拧起了眉头,石勒还是有些担心的,一见他这么说,心里总算安了下来,赶忙点拱手答应着退出了门去。但同时,他也瞧见了当知府大人撕开那封信时,神色显得比刚才更加紧张和疲惫了,这让他不觉有些疑惑,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心下忐忑的曲知府拿出那封信一看之下,却又愣住了。这信根本就不是白莲教的人送给他的——想来也是,他们之前能在深夜里突兀地闯进自己的卧室威胁自己,又怎么可能用这种很可能暴露自己的方法给自己来信呢——但在看到末尾那方印鉴后,曲知府的心还是猛地一抽,感觉这事比接到白莲教书信更加的可怕。

因为,这信上面已表明了,这是来自锦衣卫,请他在今日傍晚到衙门外的某处客栈单独相见。

锦衣卫,虽然身在南陲,远里中枢,但对这个可怕的机构,曲知府还是有所耳闻的。现在,这些以监察百官为己任的家伙突然神秘的邀约自己,到底是所为何事,是福是祸?

难道说,自己和白莲教中人有所接触的事情已经被神通广大的锦衣卫给查知了,他们特来拿办自己么?想到这点,曲知府的整个人都不觉颤抖了起来,好半晌才稳住了心神:“不会,若真是如此,以锦衣卫一贯的行事风格,就会直接上门拿人,而不是搞得这么神秘了。”

虽然心下很是不安,但这个约会他却也不能不去,毕竟这天下敢于不给锦衣卫面子的官员恐怕是没几个的,至少他曲知府不是。至于这到底该怎么回话和应付,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离着知府衙门半条街之隔处,有一座颇具规模的大客栈,这也是整个平乐城里条件最好的客栈。因为平乐地处广西与湖广交汇处,来往客人还算比较多,才会有人在此开设下这么座即便摆在整个广西也极上档次的客栈。

当然,这上档次只是相比于此地其他那些小而破损的客店来说的,这种客栈摆在京城或是江南,那根本就是最低档的地方了。

而今日,座客栈一向空置着的甲子号院落终于被人给包了下来。事实上,他们还包下了周围的几处院落,让本来还空空荡荡的客栈顿时热闹起来,也让因为生意清淡而愁眉不展的老板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

这可是几十号人哪,不光是房钱,还有他们点叫的酒食和那些马匹所需要的草料都能让客栈小赚一笔。正因如此,他对这批客人那是相当上心,当有个神色紧张的中年人点名要见这些客人时,老板还颇有些警惕地看了对方好一阵子呢。

但最终,那边走出来个断臂青年,只小声和那中年人说了几句话,就将人给带到了后面。对此,老板虽然心下有些奇怪,却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心里略有嘀咕:“这家伙看着怎么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一般。”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自己有些提防的可疑家伙居然是本地的知府老爷,脱下官服的曲知府此刻看着就跟一般的落魄中年读书人没什么两样。

随在胡戈的身后,曲知府很有些不安地走进了那间甲子号院的堂屋之内,正瞧见一名英挺的青年正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打量着自己。虽然这是他与对方首次相见,但杨震这种多年时间历练出来的气质还是让他一下就看出此人身份不凡,便当即拱手作礼道:“下官广西布政使下平乐知府曲峰见过上差。”虽然对方还未透露自己此来是奉了什么差事,但只要是京城来的锦衣卫,在地方官眼里那都是上差。

杨震呵呵一笑,忙拱手回了一礼,这才开口道:“曲知府太客气了,本官今日前来并不是负有什么差事,不过是有些私人的事情想与你说一说。”说着,客气地请对方落座。

曲峰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同时心里却道,你们锦衣卫会为了什么事不远千里跑到我们广西来,而且为了见我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真当我那么哄骗么?

只略作寒暄,杨震就把真实的来意道了出来:“在下此来,只是为了找一名道人的下落,就我所知,几年之前他就已来了广西,只是之后便没了音讯。虽然找人乃是我们锦衣卫的专长,但毕竟时隔多年,若没有官府相助,怕是很难找到人的。”说着,他便把一张张天乾的画像摊到了对方面前。

仔细端详了画像上那个老道的模样后,曲峰先是皱了下眉头,而后才小心地问道:“不知这位道长犯了什么事,竟能劳动诸位上差不远千里地来此寻他?”在他想来,锦衣卫要找人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拿人!

“哦……这位道长并不是人犯,实不相瞒,在下与他有一些交情,才希望找到他的下落。”杨震并没有把真实的双方关系说出来,只是笼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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