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511节

而现在,当张居正依旧是首辅,依旧手握大权,掌握了京城绝大多数官员的升迁,乃至去留之下,这些官员就没胆子再明着与之作对了。对大明京官们来说,天子还不是最可怕的,内阁首辅和吏部尚书才是,因为他们有绝对的把握能让一个三品以下的官员去职。

本来,张居正还在观望,还想着用一种比较平和的手段来度过这段有些艰难的时候,再等风声没那么紧了,自己才重新回内阁不迟。

但不断发生在他府内外的事情,却叫张居正改变了想法。尤其是受到吴赵两个学生的刺激,更使他铁了心要以强硬到叫人不敢反对的姿态重新站出来。既然那些官员不肯接受自己和平的手段,那就以威压之!

一场廷杖,一封奏疏,让这场夺情风波迅速平息了下去,但这种强行压下众人反对声音的作法当真是长久之策么?

对此,杨震显然是有自己看法的。当得知最终是这么个结局后,他笑了,那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无论是朝臣还是张居正,甚至皇帝的反应,这一回尽在他的掌控之内。

“他张居正这一回确实靠着自身强大的威信和势力使得满朝官员再不敢对此有任何议论之声。但是,这种作法无异于饮鸩止渴。虽然百官口中不说,但心里对他必然是极度不屑的,他多年来辛苦所建立的良好口碑,也会因此而彻底坍塌。即便现在他张居正依然是内阁首辅,依然权倾天下,但已不再毫无破绽。

“接下来,只要我们能找出他新的问题,那些潜藏起爪牙来的敌人们,就会如见了血的豺狼一般扑过去,把他彻底撕碎吞噬。所以你们根本不必感到丧气,因为这一回,我们离把张居正斗倒已经很近了。”当看到手下兄弟们一脸颓丧的模样后,杨震如此说道。

众人这才稍稍打起了些精神来,但内心深处,对此却依旧没有多少把握。

杨震见状,只是嘿嘿一笑:“你们等着吧,很快的,新的好戏又将上演!”

第七百二十三章 棘手的差事(上)

在经过近一个月的纷争吵闹之后,九月底,张居正夺情一事终于彻底平息,不单是朝廷里,就是民间,也少有人对此公然发表看法。谁都知道,张阁老已铁了心要顶着骂名继续留在京城了,这时候再敢揪着这事不放,就是在跟自己过不不去了。

就因为这次的事情,已有两名年轻的翰林被当众廷杖并驱逐出京,他们离开时,甚至都没有官员敢去相送。另外,还有不少之前在此事上跳得挺欢的科道言官也在随后被人找了不是的地方狠狠参了几本。至于这到底是出自什么人的意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也就不用说破了。

正因官场上如此打击,使得民间那些士子们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不少曾去过张府门前吵闹的举子,在知道这一切后,没有丝毫犹豫便离开了京城。他们很清楚,一旦被人拿住,自己辛苦得来的功名可就彻底完了,那还不如暂且离京,等事情彻底过去之后再回来呢。

于是,北京城终于消停了,再也听不到那些夸夸其谈的议论,就是接下来张居正竟然连父亲的丧礼都未曾赶去,只在京城的家中遥祭了一番这种举动,也再没有引起太多人的争论。毕竟,他连夺情这样的事情都敢做出来了,这种回乡虚应其事的做法办与不办已没有太大区别。

当然,在这种平静之下到底潜藏了多少暗流汹涌,有多少人只是慑于张居正的威势暂且没有发作,正在静候他露出破绽,好一并清算,就是张阁老自己也是说不清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次的强硬作法会带来无穷的后患,更清楚连父亲的丧礼自己都无法赶去江陵参加主持更是大不孝的表现,以后必然又会被人当成攻讦自己的证据,甚至在青史之上也留下难以抹去的一笔。但朝中局势已容不得他再磨蹭了,更容不得他辗转数千里,耗费几个月时间来去一趟江陵,那就索性由着那些家伙私下里嘀咕去吧。

光是张居正闭门不出,对政事几乎不问的这一个月时间里,内阁方面就已堆积了无数公务,再加上此时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节——秋收之后,各地的各种税收都将陆续运到京城,其中数目之繁杂,大小事务之多,可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而张居正作为这些事情总体上的管理之人,自然更抽不开身了。

因为之前的耽搁,这些事情都堆到了一块儿,让张居正和手下可用之人都有些忙不过来了,无奈之下,只好从其他衙门调来可以胜任的官员作为帮手,而这其中,杨晨就被张阁老率先点中了。

几年前那场洪灾之后,杨晨率人抗洪和随后安顿灾民的种种作法还是深得张居正肯定的,让他觉着这确实是个干实事,有能力的人。所以当这一回需要用人时,杨晨便立刻被他从工部衙门给调到了手下听用。

这一来,可就苦了杨晨了。之前因为接连的大雨,他总是提心吊胆的,得时刻防备着大雨会使河水暴涨,甚至因此闹出水灾来,日日都在外奔波着,两个月下来都没怎么歇息。

本来眼看着汛期过去,这天也终于晴朗下来可以歇息上一段日子了。可没想到才几日工夫,内阁的一纸文书就又将他给调了过去,接下来又是繁重得能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的琐碎公务。他又得每日里起早贪黑地办事,连个打盹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与他相比,作为兄弟的杨震可就要悠闲得多了。

现在锦衣卫的一切都已上了轨道,各方面的事情都有兄弟主管,他只需要拿准了大方向,就完全可以做个甩手掌柜。而且如今朝廷之内,也没有出现太多的争斗,天子也无意对哪些臣子下手,所以锦衣卫除了日常的监察之外,自然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而且,张居正那儿,因为日常事务实在太过繁忙的关系,这段日子也没工夫理会这个心腹大患,这就让杨震更没有什么负担了。

每日里,他除了去镇抚司转上一圈之外, 就是带了两个女人在京城的四处溜达。有时候,还因为贪看香山的红叶之类的美景,还留在了城外,连家都不回了。

如此逍遥的日子,是杨震自入京以来都少有的,对此他也很是享受。毕竟,人生并不只有杀戮和算计,更多的,应该就是和自己的亲人和爱人一起好好过日子,让大家都感到满意与舒心。

至于如何对付张居正——对杨震来说,此人终究是个极大的隐患,哪怕最近双方再没有什么冲突,却依然是他最大的敌人——在暂时还没有找到什么把柄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而且他相信,不光是自己,这一回,朝廷里也一定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张居正,或许很快地,这位权势熏天的内阁首辅的仕途就要走到终点了。

对于兄长如今的忙碌,杨震也是看在眼里的。但对此,他不但没有因此感到不平,反而在为对方感到暗暗高兴。能得到如此历练,对杨晨今后在官场上的发展是有极大帮助的。

虽然大明官场一向只重出身,清流官们更以务虚为荣。但其实,真想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还是需要有一定处事经验的。因为只有这样,将来独当一面的时候才能从容应付各种问题,才不会被底下的那些小官小吏们所蒙蔽。这个道理,只有见识长远之人才会明白,至于那些以清流自诩的书生们,是怎么都看不透的。

可即便如此,对于兄长连日来都在四更左右就出门,直到近更之后才回来的行程,杨震还是颇有些担心的:别是张居正因为在我身上打不开缺口,就想从大哥身上入手吧?

因为杨震还知道一点,做实事的官员固然能得到历练,固然能出成绩,被上司赏识,但同样也是有不小风险的。官场上许多事情,都没有个对错分界,今天是对的事情,明天可能就会变成错的。所以才有人总结出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自保哲学来。所以那些清流言官们在官道一途上会远比亲民的实务官要更顺利。

在想到这一层后,杨震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必须关心一下兄长,提醒一下他,至少也得知道他平日里到底在做哪些事情,以防他被张居正给坑了。

故而当这一天夜晚,步履颇有些沉重的杨晨踏着月色回家之时,便又看到了兄弟杨震等候的身影。看到在此特意等候自己的兄弟,杨晨明显愣了一下,同时心里不觉生出了一丝不安来。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晚。当时,自己也是忙碌了一天归来,杨震等候着他,然后从他口中问出了对付张居正的办法。结果之后便是一连串叫他心惊胆战的变故,直到现在想想,他都还觉着害怕呢,每次面对张阁老时,他都得用不小的勇气来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以免在其跟前露出什么破绽,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而今晚,自己的兄弟又等在了这儿,却是又想做什么?

虽然心下有些忐忑,但杨晨毕竟已有过这么久的历练,也有了些城府,所以只是冲自己的兄弟一笑:“二郎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他虽然表现得还算不错,但那一丝迟疑却根本躲不过杨震的眼睛。见兄长的犹疑之后,杨震就已猜到了什么,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苦笑来:“大哥,你我乃是兄弟,我不会害你的。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利用了你,但今日,我不过是想关心一下你的近况罢了。”

“额……”没料到自己的心思被兄弟一眼看穿,而且还给道破了,这让杨晨颇有些尴尬。好一会儿后,才勉强一笑:“其实你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敌强我弱,不用非常手段确实无法与之抗衡哪。”

“大哥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杨震笑了一下,又把他引进了早准备下的偏厅之中。在两人坐下后,他才一脸严肃地道:“其实今日我等着大哥,也是因为张居正。不过倒不是想再通过你来对付他,而是怕他对你不利。”

“张阁老对我不利?你这话是何意?”杨晨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大哥你不是现在他手下做事么,我担心他借此机会把一些可能会带来严重后果的事情交由你来处置。你若万一有个不慎着了道儿,就百口莫辩了。”杨震却严肃地解释道。

听他这么一说,杨晨也不觉有些紧张了,这种事情他虽然未曾遇到过,却也有所耳闻。这往往是那些上司用来对付下属的高明手段,无论下属看不看得出其中的问题,都很难应对。而且……

见兄长突然变色,杨震的神色也跟着一紧:“莫非大哥你当真有什么不好办的差事在手上么?”若当真如此,这回的事情可就太过棘手了。

今日清明,路人往乡下祭祖,故而下一章得看缘分了。。。。。。但只要来得及有时间,路人一定不会断更的。。。。。

第七百二十四章 棘手的差事(中)

杨晨脸上先是一阵犹豫,而后才道:“我这儿确实有一桩事情觉着颇为难办,但张阁老却已有了决定,我也无可奈何。”

“却是何事?”杨震心下一动,赶紧发问道。

“是关于今年粮税的。”既然都开说了,杨晨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原原本本地说道:“今年的年景很是不好,不少地方都粮食欠收,因此,便有地方官员呈报恳请朝廷能根据实情稍作减免的。这事其实早在张阁老复出之前就已送到京城了,就连陛下也下不得决心,毕竟关系到无数百姓的生计,不得不慎重以对。

“可张阁老一接手此事,却再没有任何通融的可能了,当即就命我们去跟那些来京疏通关系的地方官员把话说明白了,让他们一定要照既定的数额交上粮食和银两,否则在考功簿上的描述就没那么好看了。为此,我这几日里还得罪了不少人呢……”说着便是一阵叹息。

杨晨虽然已来这个时代有些年,在官场上也经历了不少事情,但依然难改后世记忆里那些民本思想。他实在难以接受统治者完全不理会底下民众的难处,只管自己收税的举措。

倒是杨震,对此并无多少成见:“此事也不能说是张居正他做错了,毕竟他身为内阁首辅其着眼的乃是整个朝廷和国家,不可能因为一隅之事而随意更张既定国策的。当然,他让大哥你来做这个恶人,就可能带有一些其他目的了。”

“做不做恶人的我倒无所谓,反正人微言轻,难道那些人还真能怪到我的头上不成?”杨晨这话也在理,谁都知道在这种事情上真正说了算的只有张居正,他们不过是办差而已。但随即,他又皱起眉头来:“我只是觉着这次重新复出,张阁老可比以往行事要急躁太多了。不少可以商榷的事情,他都不愿妥协商量,而是直接就把自己的意思给下达下去,这让底下不少官员都有些接受不了哪。”

“还有这事?”杨震一愣,这种细节上的变化,也只有随在张居正身边做事的人才能知道了。只从这一点来看,他兄长被抽调到张居正身边倒也不完全是坏事了,至少能从他的一些言行举动里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是啊,不光是对粮税方面是如此,就是其他事,我虽然接触不多,却也听人叫苦过。最近,只要是阁老他吩咐下去的差事,但有人做不好的,就一定会被斥责,甚至有几个还因此被罚了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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