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371节

在小皇帝跟前伺候了有不短时日的孙海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他在自言自语,所以便没有接话。不过他的脑子里也迅速地转着,也想找出那坏了好事的家伙来。

“这样吧,你帮朕去查查,这几日里有没有外臣家眷来宫里给太后请安的。还有,最近太后又和哪些并不是她宫里的人接触过,都给我查个明白。”感觉被人在身后戳了一刀的小皇帝很有些无法接受这么个结局。

“是,奴婢一定全力去查,帮主子您查出事情的原委。”孙海赶紧磕头答应道。对于这个任务,他心里还是颇为激动,皇帝把这事交给自己,而不是冯保去查,就说明他已更信任自己了。

也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孙海查这事就更加用心,只两天不到,就把查到的情况单独禀报到了万历跟前:“陛下,奴婢仔细查过了,这半个月来,太后那儿并没有什么外臣家眷前去请安。至于不是慈宁宫那边的人,倒是有去过不少的,其中冯公公也在其列。”

“冯保?他跑去见太后做什么?”听到这话,小皇帝的脸色陡然就是一沉,因为这事很容易就叫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一幕。当时也是这个冯保跑去了跟太后告状,这才出了那么严重的风波,甚至可以说冯保才是那次事情里的始作俑者。

“这个……奴婢就不得而知了。据太后那边的人说,冯保见太后时,还屏退了左右人等,足足说了有顿饭工夫才从太后面前告退出来。”孙海一面说着话,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对于冯保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使自己总也没有出头机会的同伴,孙海当然是怀有深深敌意的。只是他一向掩饰得极好,也很善于把控自己的心思,所以身边并没有多少人觉察到这一点。在皇帝面前,这还是他首次说冯保的不是呢。因为他已明显感觉到,这事皇帝看得很严重,若真能让皇帝确信这就是冯保所为,就够对方好好喝一壶的了。

果然,在听了他的讲述后,万历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牙齿都不觉咬在了一起:“又是他在坏我好事?他为何总要做这些事情?难道说……”难道说冯保已隐隐看出自己这么做的真实目的了?这让皇帝真是又惊又怒,还带着一点发虚。

已对万历的心性颇多了解的孙海知道这是个把冯保彻底推到皇帝对立面的机会,所以即便这可能会出现反效果也管不得了,便即再次磕头道:“陛下恕罪,其实在依您的意思查出冯保他去见了太后之后,奴婢还顺便查了查冯保他此前和此后的行踪。”

“哦?他去过哪儿?”万历根本没在意孙海这个先斩后奏的行为,急急询问道。

“虽然他在此期间也去过不少地方,但前后却都去了内阁那里。听说还和张阁老说了好一阵话呢。”孙海终于小心翼翼地把最后的杀招给递了出来。

而在听到这话后,万历自然是立刻就想明白了一切。一定是张居正不想遵从自己的意思拿银子出来,这才找的冯保说项。而冯保也在明知这么做会惹来自己龙颜大怒的情况下,找到了太后帮忙。最后,就是因为太后出面,自己这个皇帝想要从国库里拿点银子出来赏赐宫里的人的想法也无法实现了。

“好个狗才,竟把算盘都打到朕的头上来了,真真是吃里爬外,可恨!”万历心中怒意勃发,猛地将手边的一只杯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吓得身前跪地的孙海猛一个哆嗦,差点还被杯中溅出的茶水给烫着。

“陛下息怒,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做这些的……”孙海很是聪明地赶紧磕头劝道。

在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后,小皇帝才把手一挥:“你起来吧,这事你做得很好,惹朕不快的是冯保那狗才!”这次他是真动了怒了,难得的没有称冯保为大伴而直呼其名。

不过在这个时候,孙海却很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继续给冯保上眼药。因为他很懂得分寸,有些事情做过了,反而会给人一种刻意而为的感觉。适可而止,才是做大事时该注意的细节。

在看到皇帝稍微平息了点怒意后,他才安抚道:“陛下,其实冯保他也是出于对朝廷的忠心,觉着这么做不合规矩,这才……”

他的话被小皇帝有些不快的眼色给打断了:“哼,你是把他想得太高尚了,他是个什么人,朕不比你清楚?他若真是那么大公无私,朕也不会生这么大气了。”

“啊?”孙海很有些诧异地看着皇帝,心里却大为高兴,想不到皇帝对冯保的猜忌之心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

“他一向以大公无私的面目示人,有时候宁可得罪朕也要为那些官员说话,别人都说他是少有的好太监,但却瞒不了朕。他这分明就是在拿朕对他的感情和信任邀买人心!”万历说着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他这么做确实得了许多好处,在朝廷,在民间都得了极好的口碑,想必今后青史之上,他这个权监的名声也会比过往任何一个宦官要来得好。但他却不想想,他这一切都是在出卖了朕的前提下得到的……”

“你或许并不知道,朕这次所以要想给宫里所有人以赏赐,就是想从根子上削弱他冯保的权势。”话说到这个份上,万历也没有再隐瞒自己心思的想法,反正事情已做不成了,便说出来图个痛快:“而现在,这一切都让冯保拿去邀买人心了,你说朕能不气吗?”

原来如此。孙海这才明白一切,也为皇帝感到有些悲哀,为了对付冯保竟只能走这一步,而且还没能成功。这么一想,他的眼里早滚滚流下泪来:“是奴婢无能,才使陛下您这么为难……其实陛下,这事您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此话怎讲?”小皇帝一听便是一愣,赶紧问道。

“杨震杨镇抚不是正和冯保他斗得厉害吗?您若真想出这口气,或许请杨镇抚出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五百二十二章 急转直下

局面在腊月十八之后就突然急转直下,让锦衣卫众人,包括杨震都有些措手不及。

当时,他们与东厂之间的争斗已越发的激烈,双方各出明招暗招,阴谋阳谋,只想把对方给压下去。虽然锦衣卫在杨震的带领下士气高涨,但东厂却也不甘示弱,靠着长久以来积存下来的底蕴挡住了锦衣卫的攻势。

不过就在这看似平衡的局面,杨震却已渐渐找到了突破口——在一番明修暗度之下,他又查到了一件可以直接打击冯保和东厂的利器:冯保的本家侄子冯邦安。

这位冯保养在府上,几乎是当作儿子培养的年轻人也是京城里足可以横行无忌的存在。不过不知是不是早受了冯保的耳提面命,亦或是他本性还算不错,冯邦安居然就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更别提被锦衣卫查出什么问题来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锦衣卫近一个来月的仔细捜证之下,却也露出了狐狸尾巴。没错,他确实在来了京城之后很是安分,连必要的应酬都很少参与,可在老家时就没有那么安分了,也曾因为意气之争而害死过人。虽然这事因为有冯保这个大人物的插手而不了了之,但苦主尚在,当时的官员也还在位,锦衣卫方面想要追究自然不是太难。

于是就在十二月十七日,已搜集了足够多的证据后,杨震便命人将这一切都递到了刑部衙门那边,虽然出面的人并不是锦衣卫的,但他相信在如今这个节骨眼里,刑部衙门那边也不敢对此多作包庇。而只要打开一个缺口,接下来对付东厂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可事实却大大地出乎了杨震的意料,这些证据递交过去,竟犹如石沉大海一般,转眼间就没了音讯。就连那个前往刑部喊冤的人证,也在进入那里之后失去了音信,就仿佛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存在过和进去过一般。

“怎么会这样?”当杨震听到看着这一切的下属禀报之后,也为之一阵愕然:“照道理来说,在这个我们与东厂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其他衙门若是遇上这等事情即便不敢过分参与,也得表现得公正些才是,怎会做出如此偏袒的举动来?”

“这事确实大有古怪。”沈言也很有些奇怪地点头表示赞同道:“就下官所知,之前大人与东厂发生纠纷时,这刑部可是一直保持着中立的,那时咱们的声势还不如现在呢,怎么现在却有了如此变化?”

“不成,咱们必须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刑部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杨震心里已隐隐有了不安,当即有了一个决定。

可情况显然再次出乎了杨震的预判,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当锦衣卫的人状似无意,想要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冯邦安一案时,刑部衙门那里却只道根本就没这回事,也没那么个告状的人。之后被锦衣卫的人逼问得急了,对方还把脸一板,毫不留情地将人给赶了出来。

这下,就更能显露问题了,显然刑部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居然站在了冯保和东厂一边,即便因此可能会得罪锦衣卫也在所不惜。

而当杨震等人还因此突变而有些惊讶,同时不知该如何应付,以及后悔不该将如此要紧之事交由别的衙门过问时,情况却进一步地发生了恶化。

之前锦衣卫和东厂在发生冲突而大打出手时,虽然京城各大衙门不怎么好插手,但毕竟他们也是职责所在,总要在百姓面前摆个样子的,所以也曾有不少冲突的双方人手被顺天府或是兵马司的人给拿下过。

只是这边刚拿下,用不了半个时辰,这些人就会被重新放出来。毕竟谁都知道,如今锦衣卫和东厂已势不两立,自己这些小衙门可不敢招惹这两个特务机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地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也两不得罪。

可在冯邦安一事后不久,情况就变了。在锦衣卫与东厂继续争斗的时候,官府方面出动得可比之前要快得多,也果断得多了。而且二话不说,便会把交战的双方都给拿下。只是之后,却没有如以往般很快将人放了,杨震派人过去交涉,他们也只说国法在前,不敢偏私。

刚开始时,锦衣卫这边也不觉有什么不妥,想来可能是几大衙门觉着他们最近行事有些过头了,想用这个手段来警告一下自己。可随后一个消息传来,却让他们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

就一直盯着东厂那边的眼线带回消息说,在外面冲突的双方,东厂的人可是早就被释放回去了。这一下,锦衣卫众人可就有些傻眼了,这是几大衙门都在帮着东厂在与自己为敌了啊。

而还没等杨震等人反应过来呢,另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也迅速传了回来。之前因为在绿扬楼里大打出手,最终被投入刑部大牢中的东厂四珰头严怀,以及他的那些手下居然堂而皇之地被放了出来,回到了东厂。可是锦衣卫方面的人,却压根没一个回来的。

这一下,事情已是显而易见了,刑部是彻底倒向了东厂。不,不光是刑部,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京城几大治安司法衙门都已和东厂站在了一边,这可就让锦衣卫的情况变得极其不利了。

终于,在发现情况一步步不断恶化之后,杨震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去刑部要人?只怕是行不通的,他和刑部的刘应节等官员可没有什么交情,之前人家肯保持中立已给足了他面子,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一个交代呢?至于兵马司那儿,情况也是一般,杨震和他们没有任何交情可言,去了也是白去,反倒可能自讨没趣。

如此一来,唯一能从人口中问出些根由来的,也就只剩下顺天府那边了。

腊月二十一日这天,天上还飘着不小的雪花呢,杨震却还是顶风冒雪地来到了顺天府。

而即便以他现在的身份,这次想见见顺天府尹孙一正却也颇费了一番工夫,直等了有足足半个多时辰后,孙一正才露了一面。可还没等杨震将话题引入呢,孙府尹便又以年末衙门里公事繁忙为借口离去了。

这个结果让杨震是既恼怒又无奈,要知道就在不久前,自己还帮了孙一正大忙,救了顺天府不少差役不说,还和他并肩抗洪。可没想到只一两个月工夫,他孙一正居然就如此翻脸不认人了。

但在这个时候,愤怒却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杨震只得悻悻地准备离开。不想他才刚从顺天府大门处出来,就瞧见另一边的巷子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朝自己打眼色,正是顺天府里和他关系最是不错的推官荆展昆。

这让杨震的心里就是一暖,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还是有个好朋友肯讲情面的。于是在左右看顾确认周围没什么可疑之人后,他才快步赶了过去,就在漫天的飞雪之下和荆展昆相见。

“荆兄怎么想到在这儿和我见面?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杨震不无苦涩地询问道。

荆展昆有些愧疚地一笑:“杨大人莫怪,为防隔墙有耳,下官只能这么做了。其实下官这次来见你,也是奉了我家孙府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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