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324节

看着他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杨震算是明白了,原来那些衙役的做法都是跟着这位上司学的。虽然觉着他这么表现有些太过谦卑,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表露真实想法,只能呵呵一笑:“鲁县令这话太客气了,既然本官是有事想找你帮忙,自然得来找你才是。何况此事并不是太适合在镇抚司那样人多眼杂的地方谈。”说着,他的目光便落到了身前伺候的几名衙役身上。

鲁县令这才明白过来,赶紧给那几名下属打了个眼色。那几个也明白过来,当即施礼退了出去,并把房门也给轻轻掩上了。见房中只剩下自己二人,鲁县令的神色就显得更加凝重:“杨镇抚有何吩咐,只要下官能办的,一定不会推辞。”

杨震满意地一点头,这才道:“不知鲁知县可还记得去年香山的那起案子吗?本官今日前来就是想查问一下此案的。”

“这……”鲁县令完全没料到杨震竟会提到此事,顿时就愣住了。半晌之后,才有些期期艾艾地道:“杨镇抚还请见谅,此事下官怕是无能为力的。”

“嗯?你刚才不是说会尽全力帮我吗?”杨震有些不悦地一皱眉道。

见他如此模样,鲁县令心下更是忐忑,脸上则露出了苦笑来:“杨镇抚您是有所不知哪,下官是今年正月之后才到的任,到现在依然还在熟识这县衙里的大小政务呢,怎么有空去管那去年的案子。而且,若下官没有记错的话,此案早已被移交到了刑部衙门,下官自然更不可能了解了。还望大人见谅!”说着,便朝杨震连连拱手。

杨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既然鲁县令你对此案一无所知,那为何刚才我一提此案你就如此惊慌呢?”

“这个……”鲁县令这才发现自己心虚之下露了破绽,一时也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了。

“你可别告诉我是觉着无法给我一个交代所以心下有愧才会如此的,是愧还是怕,我杨震还是分得出来的。”杨震见他如此模样,便又加了一句:“鲁知县,我再问你一次,对此案你了解多少?”

“下官……下官实在是对这案子所知有限得紧,也就听下面的人提过此案大有蹊跷,但同时又与咱们这种小官员招惹不起的大人物有着关联,听说前任知县也是因此丢的官。故而下官是没这个胆子去细查的,不敢有瞒杨镇抚。”说话间,鲁县令还站起了身来,直朝着杨震连连作揖,就差请他放过自己了。

杨震看着他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便知道此人即便真知道什么怕也是不敢告诉自己的。只看自己来县衙所遇到的一切就可知这位乃是个谨小慎微,只想本本分分地把官当下去的人,其他什么都可以放在一边的人。所以无论自己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甚至是威之以胁,只要他认定说了麻烦更大,就肯定不会透露更多。

如此想来,杨震还真有些拿对方没办法了。他总不能因为对方的不合作就将一名七品县令给抓起来拷问吧,别说他不想这么做,就是真做了,在眼前这个局面里,也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见杨震没有再逼着自己交代,鲁县令的神色总算是和缓了不少,不过一双小眼还时不时地瞥着杨震,想着这位大人什么时候能离开。

片刻之后,杨震突然又看向了鲁县令:“既然鲁知县你确实对此案所知有限,本官也不强求。不过,这县衙可不光你一人而已,总不会所有上下人等都是今年新来的吧?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到底县衙里哪位能帮我解惑。”

“这个……”杨震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鲁县令如何还敢推脱。而且只要他自身能从此事里摆脱出来,其他下属就由得杨震去细细盘问就是了。于是在略作思忖之后,他便如实道:“虽然下官不知道这衙门里有多少人了解此案的种种细节,但有一人一定能帮到杨大人的。”

“哦?却是何人?”杨震顿时来了精神,赶紧问道。

“就是咱们县衙刑房书吏毛斯梁了。他一向主管县里的大小案件,就是前任知县在时也是一般,香山一案如此严重,他不可能不过问的。”与朝廷的吏户礼兵刑工相对应的,每一个县衙里也设有如此六房,主管的事务也相差不大,刑房也只管县里的大小刑狱之事。

“那敢问这位毛书吏可还在衙门里吗?”

“在的在的,下官这就命人将他叫来给大人你回话。”为了自己能尽快脱身,鲁县令还是相当配合的,就要叫人。

却被杨震挥手打断:“不必,烦请大人带我去见他便是了。”

“是是,还是杨镇抚您想得周到,下官这就带您过去。”鲁县令说着赶紧起身,还是恭敬地领了杨震就往一旁的六房走去,并在一间挂着刑房字样的屋子前站定了,朝里面各自忙碌的几人说道:“毛书吏,这位锦衣卫杨镇抚有事找你,其他人且出去一下。”说着又叮嘱了毛书吏一声:“杨镇抚可是办正事的,你务必要好好配合不得有误。”在交代完这些后,他便和其他几人一道急匆匆地离开了,显然是不想把这件可怕的事情与自身扯上太多关系。

随着杨震走进刑房,一名模样清瘦,体态修长的中年男子就朝着他深深地施了一礼:“下官毛斯梁见过杨大人。”

虽然此人看上去很是有礼,但杨震却分明自他的目光里看出了几分对自己的敌意与戒备之心,显然此人对锦衣卫是没什么好感的。不过他并没有将之放在心里,只是笑笑道:“毛兄不必如此多礼,还请坐下说话。”说着自己先落了座。

在双方都坐定之后,杨震才开口道:“就在下所知,毛兄在这县衙里已当差好些年了吧?”

“正是,下官在这宛平县里已当了八年刑房书办了。”说到这儿,毛书吏的眼神便是一黯,八年不得一点提拔,显然他也是很憋屈的。

杨震点了点头,又问道:“而据鲁县令所言,毛书吏你一向勤勉,县里的大小案子都会过你之手,可有此事?”

“当然,我宛平虽然职责不大,我这个小小的刑房书吏更是入不了杨大人的法眼,但只要是能为百姓造福的,小人还是会尽心去做的。”

“好。”杨震满意地一点头,他等的就是这一句,便把话题一下就扯到了正题之上:“那不知毛兄可还记得去年发生在香山的那起案子吗?”说着,一双眼睛已紧紧地盯住了对面那张瘦脸。

第四百五十一章 棘手的案子(四)

听杨震说起香山一案,毛斯梁面颊上的肌肉便是一颤,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色,半晌才有些畏缩地道:“倒要叫杨大人失望,小的对此案所知实在是有限的紧……”

“是吗?那你为何还会如此不安?”他的表情变化自然瞒不过杨震的双眼,随后又用目光罩住其面庞道:“而且毛兄刚才不是说了,你在这宛平县衙里已当了八年的差,几乎每一桩案子都会经你之手,此案如此严重你又怎会所知有限呢?”

“我……”在下意识地推脱之后,毛书吏才想起自己刚才所言与这话间的矛盾,一时既感畏惧又有些尴尬,都不知该怎么自圆其说了。

杨震却步步紧逼:“怎么,毛兄还不肯如实相告吗?那本官就只能将你请回锦衣卫的镇抚司衙门再慢慢细问了,还请你不要见怪才好。”

“大人饶命,小的……小的确实是知道此案的一些情况的!”面对如此威胁,毛斯梁再不敢有所隐瞒,赶紧说道。虽然锦衣卫在京城的影响早比不了当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也有三斤钉,对毛斯梁这等底层吏员和寻常百姓来说,他们的威胁还是相当大的。

杨震这才满意地一点头:“你说吧,本官可以保证你今日所言绝不会被其他人知晓,更不会连累到你身上。”

“大人,在小的说明此案之前,可否先问一个问题?”毛斯梁突然大着胆子问道。

“你问吧。”对此杨震倒也不以为忤,笑着点头。

“您为何会对这案子产生兴趣?为何要查它?”

“这等恶劣的案子难道就不该查吗?那可是五条人命哪。”杨震反问道。

“可大人你可知道此案关涉到了某位大人物吗?正因如此,咱们宛平的县尊大人才会换了人,刑部的某位老爷也丢了官。若非小的人微言轻不被人所重视,只怕小的也不可能留在此地了。虽然您是锦衣卫的大人,但查此案只怕也会给您带来不小的麻烦哪。”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毛斯梁依然在竭力劝说杨震莫要插手这个棘手的案子。

只可惜他这些话却根本说不动杨震,只见他淡然一笑:“这是我的事情,就不劳毛兄牵挂了。你还是如实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我吧,至于该不该查,该怎么查却都是我的事情了。”

“好吧……既然大人已拿定了主意,小的便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说到这儿,毛书吏的声音便是一顿,神色陡然就变得更加郑重,随后用更沉重的声音道:“其实在案子报到咱们县衙时,小的也是和大人您一样的,希望能给死者一个公道,将那凶手捉拿归案。

“不过这案子却也有一桩难处,那五名死者身上都没有能证明其身份的物品,就连她们的容貌都已因**而辨认不清,故而想通过尸体追查凶嫌便是极难的一件事情了。”

杨震认同地一点头,他也想到过这个问题。一般来说,杀人,尤其是杀好几个人都是有其因由的,或为情或为仇,往往是与死者相熟之人下的手。而从那几个女子尸体身上的伤口来看,就更印证了这一点,显然凶手与她们有着一定的关系。可现在连她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又怎么去查找凶手呢?

在咽了口唾沫后,毛斯梁才继续道:“为此,下官这个刑房书吏也没少受到前任县尊大人的斥责。所以在那段时日里,下官一直都在寻思着该从何入手以追查线索。幸好也是苍天不负苦心人,还真叫小的想到了一点。”

“哦?却是从何处入手?”杨震顿时也来了兴趣。他之前也曾考虑过,自己该从何下手查案,只是一时却没有头绪。

似乎是因为谈起了自己所擅长的东西之故,毛斯梁已一改之前的畏缩之态,显得自然起来:“其实还是得着落到那五名女死者的身上。虽然她们的面貌已无法分辨,但只要是至亲之人总能认出她们来的。而且小的也觉着她们不可能是京城以外的人氏,说不定她们的家人还曾来官府报过她们失踪之事呢,所以便赶紧向大兴县和顺天府要了那段时间之前之后的失踪案来看。”

杨震忍不住点头称赞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毛兄这个刑房书吏当得倒也不算太差,竟还懂得从别处入手查案。”

“杨大人太夸奖了,小的也是被上面逼得没了法子,这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说到这儿,他又是一叹:“不过即便如此,一开始小的也没能找到线索,虽然京城里确有不少失踪之人,但却都与这五具女尸对不上号。”

“哦?那之后你又是如何发现的线索?”杨震知道既然当初的宛平县令因此案而被入罪,那么他们一定是查到了什么直接的线索。

苦涩的笑容自毛斯梁的嘴角绽了出来:“在这条路都行不通后,小的便想到了另一条路,或许这些女子并非出自良家……故而即便已死去多时,也不见她们的家人前来衙门报案,我们自然也就查不到线索了。”

“你是说她们都是?”杨震猛地一震。

“正是,也只有这等可怜的风尘女子才会是这么个下场了。但北京城里却有无数或明或暗的欢场,小的想从这儿入手也有些难处。最终,小的还是把这个推断上报了自家大人,由他来决定该如何继续追查。”

“那结果呢?”杨震眯起眼睛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很显然,他们一定是从这上头查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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