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290节

这是李家家主李牧在与杨震见面后得出的结论。此刻,在杨震的面前,赫然坐着三大世家的家主——李牧、钟千山和柳长卿。

当像李珩、钟遥这样的家族中生代里的佼佼者都难以在杨震手上讨得便宜,同时他又提出要一起会见三大家族的当事人的说法后,三个老人在一番思忖之后,便做了相似的决定,由自己亲自出面来和他过过招。

本来在三名老人想来,这个杨震锐气如此之盛自己大可以柔克刚,通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来说服他。但在一番你来我往,暗藏机锋的对话后,杨震竟老练地不露半点破绽,还顺带化解了他们的一些陷阱,这就很让几个老人感到吃惊了,若不是杨震本人就在跟前坐着,只怕他们都要认为面对的是个和自己一样年纪的老狐狸了。

杨震端着茶碗慢慢啜-吸着清香扑鼻的茶水,一双眼睛却不带半点感情地从几位老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不必再多费心思了,我之前所说的话是不可能有任何更改的。而且……”说到这儿,他的眼中还带上了一丝狠意:“这回我还要你们多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一概免谈。”

“小子,你可不要得寸进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三大世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蹬鼻子上脸的!”三人中,脾气最坏的钟千山猛地一顿手上的拐杖呵斥了一声,随即因为心情激动而带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杨震却根本没有半点尊老之心,很是轻蔑地看了这个老人一眼:“三大家族固然势力惊人,但对我来说,也不过如此,对朝廷来说,更只是三个笑话而已。你们想用这个压我,却也太小瞧我杨震了。”

“你……”就是涵养不错的柳长卿在听了他这番轻蔑之言后,也不觉有些动怒。但很快地,他又忍了下来:“杨千户,还请你听老夫一言,事情莫要做绝了,不然结果可很难说。”

“很抱歉,对上我的对手,我杨震向来不会留有什么余地。”杨震直勾勾地盯着柳长卿道:“何况现在我局面大优,又何必又那许多的顾虑呢?几位在对付敌人时难道会心慈手软吗?”

柳长卿一时语塞,只能端起茶杯以喝水掩饰自己的愤懑与尴尬。什么叫话不投机,或许这就是了吧。

李牧久久没有开口,直到见两个老朋友都被杨震驳了面子,才苦笑着道:“杨千户果然是武人风骨,遇事宁折不弯,真是叫老夫感佩哪。不过你想过没有,如此一气得罪我们和一地巡抚,你自身的安危可不好保证哪。”

“李老爷是想用这个来威胁在下吗?”杨震深深地看了李牧一眼,嘴角上挑:“那我便实话告诉你吧,当我在白登山下遭遇鞑子的袭击后,便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今日所为,就是想为那些被害死的兄弟们讨还个公道。数千兄弟为了掩护我杨震战死沙场,而他们是被你们害死的,我既活着回来,就不会放弃这个决定!”

听他这么一说,三老的神色就更凝重了些。原来一切的缘由都在于此,怪不得杨震他居然不作半点妥协退让,若是换了自己,又会否如他一般选择呢?

但钟千山还不死心,语带威胁地道:“你就不怕我们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杨震的嘴角又一次勾起了不屑的冷笑来:“不怕钟老你生气,我还真不怕你们敢这么做。第一,既然你们都以家主之尊来见我了,说明你们就没玉石俱焚的决心。那个姜浩此时怕已到京城了,只要我这里一出事,他就会见到张太岳,到那时候,我想你们也应该能想见是个什么结局。第二,你们就算真要对我下手,也将付出极大的代价,至少三老必然会先我一步离开这个世界,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听着他那满是破皮无赖腔调的说法,三老的神色又暗沉了些,尤其是钟千山,气急之下连呼吸都变得快了不少。但正像杨震所说的那样,这几位纵然心里气急了,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

又是半晌沉默,李牧才认命似地轻轻一叹:“说吧,你最后的要求是什么?”

“很简单,我已查知之前白登山之事是由某人暗中帮着刘应箕策划的,我要你们把此人也交给我处理。”杨震说着特意还看了一眼李牧,因为他已得到了消息,是李家的某位子弟出的主意。

这话一说,不光是李牧,其他两老的脸颊也是一阵颤动,他们是真的感到了羞辱后的愤怒。这是什么?这就是在朝三大家族的脸上啪啪地甩着巴掌了。让他们对付刘应箕,还可说一句借刀杀人,现在让他们自己将族人交出去,而且交了那人肯定是个死,这就真是在最彻底地羞辱他们了。

钟千山的脸色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小子,你别太过分,也别太嚣张,真以为凭着那一点点证据就能扳倒我们三大家族吗?你也太天真了些!”

杨震却根本不受半点威胁:“或许钟老的话有些道理,但你们敢赌吗?敢拿自己传承了千年的家族兴亡和我赌这一把吗?大不了一拍两散,我看你们怎么收拾接下来的烂摊子。”

“你……”眼前这个根本就不像是朝廷官员,倒和街边的混混青皮没什么两样。但这种人,却往往是最叫人头疼的,因为你压根就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能对付得了他。

李牧眼中也满是愤怒,但他依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森然道:“那你可知道若是真到了这一步,我们三家可不会束手待毙。以我们三大家族积攒多年的势力,一定会把整个山西都搅个天翻地覆,到时候蒙人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出兵入侵我大明,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可就都是拜你所赐了。”

既然一般的威胁都起不了作用,那就用大局来压他吧。李牧费尽心思才想到了这么一招,但却没料到就是这招也对杨震全无用处。

在听了这话后,杨震不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笑了起来:“那与我何干?反正到时候最先遭殃的还是你们三大家族,只要你们陪了葬,我并不介意当这个罪人。而且天下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我造成的这一切,他们只会把千古骂名加到各位头上,你们三大家族只怕将会遗臭万年了!”

如果是钟裕这样一心为国的臣子,当李牧以此相要挟时他必然会投鼠忌器,从而被对方说服。但偏偏杨震却不是那种人,他骨子里还带着这具身体前一任主人所遗留下来的混不吝的特质,一旦做了决定,就断没有瞻前顾后的意思。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当三大家族这些权谋老手遇上这么个不要命的主儿时,他们以往种种无往不利的手段就通通失去了效果。

三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不过他们心里很清楚,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只剩下两条路可选,要么答应杨震的要求,要么就是下手把他除去。但后者极可能让整个家族毁于一旦,而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是不可能赌这一把的。

似乎是看穿了他们色厉内荏的实质,杨震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水,也不急着逼迫他们给出答案。但这行径,却更让他们感受到了压力,只觉得浑身难受。

最终,在三人眼神一阵交流后,李牧缓缓开口:“好吧,我们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也得保证事后把人交还给我们!”他们终于彻底妥协了!

第四百零四章 山雨将至

今年入冬以来最为寒冷的西北风在这个十一月的中旬突然袭击北京城,让这儿本就已带着不小寒意的温度唰然而降,几乎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炭炉等取暖工具,路上的行人也骤然而降,若非必要,没人会去吹这冷风。

除了这场降低京城气温的寒风之外,还有一些人也带着各自的使命乘着西北风光临北京城。而他们的到来,势必会让这个本还算比较平静的冬季变得热闹起来,让想要猫冬的人们多出许多谈资来。

紫禁城。

因为杨震的“死讯”, 小皇帝万历最近的心情一直不那么好。

这是万历真正当作朋友的一个人,而且他还能帮他许多,这更叫万历在得知杨震被鞑子所害后心情低落。要不是上面还有太后和张居正压着,只怕他一个冲动就要派大兵北伐为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之死报仇了。

而现在,万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杨震走得风风光光的,让他死后能尽一尽为人臣子的哀荣。而作为这个时代对一个臣子最大的褒奖和肯定,给他封一个谥号便是最常见的手段了。

每一个有谥号的人都是死人,但并不是每一个死人都有谥号。只有得到朝廷肯定,同时又曾为国家做出过极大贡献的官员,才能在死后得封谥号。而且这谥号又极有讲究,分为文武善恶几大类,虽然最后那一类随着时间推移已不那么被人用到,但也有一定的警示作用。

古人为官一直都有个终极目标,唤作“生封太师,死谥文正”,这文正便是被人所公认的臣子谥号的顶点,是对他一生功绩的最大肯定。经天纬地曰文,内外宾服曰正,这可不是随便哪个臣子都能担当得起的。历史上,也只有寥寥几十人能被死后谥文正,这其中就有范仲淹、司马光等名垂青史的大政治家,而即便是如今权势滔天,万民敬仰的张居正,其死后也就得封一个文忠,而未能得到文正的封谥。

当然,这种只能给文臣,且是贡献功劳极大的文臣的谥号是不可能安到杨震头上的。可即便只是想给杨震安一个普通些的谥号,万历也遇到了不小的阻力,道理也很简单,他身份还不到那份上。

杨震到现在依然只是个千户,虽然为国捐躯后可以酌情追封一下,但再怎么追加其身份,也不可能达到够资格被朝廷封谥号的地步。

而且,还有人提出本朝几乎就没有给锦衣卫的武官追封谥号的先例,自然不能为他一个小小的千户就开了先河,不然成何体统。其实他还暗藏了一个意思,那就是锦衣卫就是和寻常官员不同的,是不值得表彰的,不然这些皇帝的爪牙只会变本加厉,到那时候官员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对此,万历却很不以为然:“锦衣卫也不是没人被封过谥号,前朝嘉靖年间的都督陆炳便被封武惠,怎能说朕这么做是破例呢?”

“这……陆都督身份岂是杨震这么个小小的千户所能比的,此例断不可开!”这名臣子也算硬气非常,立场更是坚定得很,即便是对着皇帝,也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在群臣不肯配合,又不断劝谏之下,即便万历着实想给杨震封个谥号以尽哀荣也不得不暂时搁置,等着风头过去再说。但自己想办的事情被劝阻办不成,给小皇帝的挫败感还是不小的,所以这些日子里,他都有点闷闷不乐,似乎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太大兴趣来。

跟在在身旁的冯保见到了皇帝的所有情绪,心里不觉大为嫉妒杨震,这个家伙怎么就这么得皇帝信重呢,就是现在死了,也能被皇帝这么牵肠挂肚的。但他也觉着很是庆幸,幸好这小子终于死了,不然对自己的威胁可着实太大,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置了。

可冯公公还没来得及高兴太长时间,事情就突然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一份锦衣卫的密报已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镇抚司,并被刘守有连夜递到了他的跟前。

在看到这份密报后,冯保那张本来很是英俊的白脸顿时就气得发了青,还带着些可怖的扭曲来:“杨震不但未死,反而找到了能定刘应箕罪的种种证据了?”

“正……正是。”眼见冯保动了怒,刘守有心里也有些发怵,在咽了口唾沫,定了心神后才道:“这是杨震让人送来的,说是一切都已掌握,只待朝廷下令了。”

半晌后,冯保才从刚得知杨震死而复生的消息里回过神来,虽然神色依然不那么好看,却也不像之前那般狰狞了:“他不过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谁给的他这个权力做这些?就是钟裕这个钦差怕也没如此大的胆子敢直接上书要朝廷惩办一方巡抚大员吧?”

在顿了一下后,他又是一声冷哼:“你把这东西给我按住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倒要看看他凭的什么在大同和一个手握军政大权的巡抚斗法。就凭他是锦衣卫千户吗?”说着便是阵阵冷笑。

“双林公……”刘守有顿时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你还真想帮他不成?”冯保睨了对方一眼,语带不满地问道。

“卑职不敢……不过,双林公也不是第一次与这杨震打交道了,以他的为人,您觉着他在做这事时会没有留后手吗?”刘守有委婉地问道。

“嗯?”冯保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虽然他和杨震接触并不太多,也没有真正和他过过招,但从之前此人所做的种种事情来看,这可不是个喜欢被人掌握的家伙,既然他这次上了密报,就肯定会有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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