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124节

很快地,杨晨兄弟便与他见了面,并寒暄起来。其实这种应酬也并没有太多意义,只是相互的问候与拜望而已,并不会说什么正经事。但这一回,事情却与寻常有些不同了。

在一番套话之后,蔡克文便小心翼翼地道:“听说大人最近与那郦家有些龃龉,不知这事可是真的吗?”其实县衙与郦家早已闹出了不少事情,即便他身在县城之外也不可能不知,他所以这么说只是个试探而已。

杨晨闻言则是心下略微一喜,明显感觉到对方这是有意要表态相助了,不然蔡克文是不可能在这个年节里主动提出这事来的。事实上,随着得知郦家想要在江堤上做手脚后,杨晨便越来越觉得自己可信而能用之人捉襟见肘,现在若能得到蔡家的帮助,自然大有帮助。

于是他便略一点头:“我与郦家却有些矛盾,但这却并非出于我自己的私心,而是为了县中百姓。奈何郦家在县城树大根深,即便以我县令的身份,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甚至还有不少麻烦呢。”

“哦?却不知我蔡氏一族能否在此事上帮到大人呢?”蔡克文既已从杨晨口中获得了肯定的答案,便也不再拐弯抹角。毕竟双方的关系摆在这儿,有些话还是直接说来得更亲近些。

“这个嘛……”杨晨略一沉吟后,道:“你可要想明白了,那郦家势力极大,就算我这个县令都未必斗得过他们,若是你蔡家陷入这场纷争,一旦失败,后果可是不轻哪。”

“正因为知道县令大人难以应付他们,小民才会来毛遂自荐的。”蔡克文微笑着道:“毕竟大人您对我蔡氏有恩,若不是您,不但我儿鹰扬会以杀人罪名被判死罪,我们蔡氏一族在村中地位也必然一落千丈。如今既然大人有困难,我蔡氏一族自当报恩。”

“好!蔡族长果然是个真君子,有恩必报。”杨震在旁听了忍不住抚掌赞了一句。

“杨二爷你太过赞了,在下不过是尽一个县城百姓的本分而已。”蔡克文忙谦逊地说道:“之前县衙已查出多起郦家的不法事,每一件都是人证物证齐全,足可见他们确是罪有应得。如此为富不仁的家族,自当受王法惩治。”

“说得好。”杨晨也不禁赞同地一拍掌:“这也正是本官会不断与之为难的原因所在。不过他郦家可不这么想,总觉得这是本官在刻意对付他们,所以他们一直都在想着回击本官。虽然暂时他们并未有什么太大的举动,但有些事情本官已查出些端倪来了。”说着,他的脸色已变得很有些慎重。

蔡克文知道他这是要说到关键上了,便也正色道:“不知大人查出了什么?又是否有用得到我们蔡家人的地方?”

“你可知道如今常平仓里粮食大有短缺这回事吗?”杨晨突然问道。

“这个,小人不知。”蔡克文明显愣了一下,不知对方为何突然转了话题。

“这正是他们郦家想用来对付本官的一招了。他们一直都控制着县城的粮价,便想着通过哄抬粮食价格的手段来打击本官在民间,以及官场中的名声。”

“竟有这事?”蔡克文略有些诧异地轻声道。但细想后,他又有些疑惑地道:“不过这事可不易办哪。毕竟诸暨身处江南鱼米之乡,粮食一向不曾短缺,他们又哪来的本事真把粮价给哄抬上去?”

杨震朝兄长处看了一眼,见对方点了下头,便道:“若是正常情况下,他们这一算盘自然无法得逞,但要是出了灾祸呢?”

蔡克文再次一怔:“灾祸?难道他们能未卜先知不成,还能算到我诸暨县会有灾祸降临?”

“他们又不是神仙,自然是算不到这事的。但他们却可以自己造一个灾祸出来。”杨震说着便是一声冷笑。

“二爷这是指……”蔡克文皱起了眉头来。

杨震也不隐瞒,如实相告:“我们已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确信,郦家会在今年想法让浦阳江堤决口,从而水淹县城。到那时,城中粮食必然短缺,他们的阴谋也就得逞了。”

“什么?”蔡克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们竟敢如此丧心病狂,不把全县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吗?”

“不然他们一介平民如何能与县衙斗呢?”杨震冷笑道:“只有如此,我大哥这个县令才会被上司衙门怪罪,最终被他们整垮。”

在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后,蔡克文才喃喃地道:“真是好算计哪。但他们想过一旦如此,对其他百姓来说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损伤吗?”

“这个,恐怕他们是不可能考虑的。这也正是本官要对付他们的原因所在!”杨晨哼了一声道:“如今蔡族长已知其中内情,可还愿帮本官吗?”

蔡克文连想都没有想,便当即点头道:“小民自当尽力!这不光是为了大人,更是为了我诸暨的百姓。”

“好!若是人人都有蔡族长的想法,我们县里又怎会有郦家这样的恶霸呢?”杨震忍不住又夸了一句。

“却不知大人对我有何吩咐?”蔡克文立刻就进入了角色,问道:“可是要我蔡氏派人盯着堤坝,使他们不能得逞吗?”

“不,这事本官自会叫衙门里的人去做。本官这儿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需要蔡族长来完成,还望你莫要推辞。”杨晨之前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一时找不到适合的人选,现在蔡克文一来,事情便有着落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场豪雨,两种心情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明显今年春季的雨水却太多了些。自二月初二龙抬头之后,春雨就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这都到二月下旬了,雨水都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杨晨人虽然在二堂批看着公文,可眼睛却总是不住地瞟向廊外,心中犯起了嘀咕:“这雨都下了大半个月了,浦阳江水更是连日上涨,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哪。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都不用郦家的人在堤上做什么手脚,江水便要漫过堤坝,涌到城下来了。那事儿,我该不该准呢?”

在年后的这段时日里,为了防止郦家当真孤注一掷地破坏江堤,杨晨已命人不时巡查浦阳江堤,当然,名义上还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不过这么做的效果还是显著的,除了杜绝了郦家真对江堤下手,更在前日里发觉了一处堤坝上的问题,从而避免了一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灾难。

但看着眼下未有半点停歇的雨势,杨晨的心情却未能有半点放松。今日第三次的,他又叹了一口气。这举动正好被拿公文进来的庄横瞧在了眼中,当即关心地上前道:“东主可在担心浦阳江的水势吗?”

“是啊,眼下这情形由不得我不担心哪。本官已从本地乡老那儿仔细问过,这浦阳江可不是条温和的水系,每每三五年里,都会出些岔子。前两年因为天候还算不错,便没有发生大的问题,可今年……哎。”说着看了一眼廊外那明显比刚才又大了几分的雨势又叹了口气。

庄横听出他很是担忧,便劝慰道:“其实东主不必如此担心。正像你刚才所说,诸暨乡里之人早已知道了这浦阳江的问题所在,既然今年雨水不停,很有可能发生些问题,那百姓自然也会有所准备。在下听说一些住在离江边不远的人家已在几日前就搬迁到高处去了,想必即便江水真个漫堤而过,也不至酿成什么大祸。”

“希望我只是杞人忧天吧。”杨晨勉强笑了一下,便把庄横给打发了。对方所以能如此镇定,只因他并不知道郦家在打江堤主意这事。杨晨也没有想过将此事告诉庄横,因为这事毕竟还只是他们兄弟的猜测而已。若是让更多人知道了有这么回事,说不定一些性情急躁者就会找到郦家头上去闹。

那会导致事情一发而不可收拾。不说引起县城百姓的恐慌,光是诬陷郦家这一行为,就够他喝一壶的。别看郦家似乎只是当地土豪,但杨晨却知道他们在绍兴府里都有靠山,要是让他们抓住自己诬陷一事大做文章,他这个县令势必极其被动,甚至会让人怀疑他之前对郦家所判的罪行都有内幕。到那个时候,杨晨这个刚刚才站稳脚跟的县令的脸面就要彻底扫地了,好不容易虎口夺食拿下的一些权力也必然会被人重新夺回。

正因有这方面的顾虑,杨晨才在得知郦家的歹毒手段后才一直按兵不动,只是在暗中做些准备,却没有主动出击。这便是眼下一个根基浅薄的地方县令的为难之处了。

想到这些,杨晨就更没心思看手上的公文了,便把手中文书一放,起身来到了门外廊前。正好,他看到了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杨震与蔡鹰扬等几人淌着没过小腿的积水从外走了过来。

这几人是今日派往江边巡查的,所以一见他们回来,杨晨的心里就是一动,也顾不上头顶还在不断落下的雨水,迎了上去:“二郎,今日江水又涨了多少?”

杨震照足规矩先向杨晨行了礼,这才迈步走进廊中,一面除去完全湿透的雨具,一面回答道:“今日这雨比昨天似乎又大了些,导致江水几乎又涨了半尺。现在距离坝顶只剩不到两三尺了。若是雨势再不停止,只怕江堤就要顶不住了。”

“是啊大人,今日我们还遇上一阵风把江水吹得起了个大浪来,一下就拍在了堤坝之上。要不是这江堤还算牢靠,这一下就够咱们喝上一壶的。”阮通也心有余悸地说道。

“二郎,你觉得这江堤还能再坚持几日?”杨晨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三五日吧。若雨水不止,江水不回落,最多撑不过这个月了。”

“那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只有由县衙出面,征召民夫把堤坝修高这一个对策了。”杨晨无奈地一摇头道。

其实这个主意早在几天前蒋充就向杨晨提过了。但杨晨却担心这其中藏着什么猫腻,郦家的人会以修高堤坝的名义破坏江堤,这才没有答应下来。但现在看来,是非这么做不可了。

杨震也明白兄长这是在顾忌什么,在一阵思忖后,才道:“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看着天候,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呢。”

“这贼老天,就不能安分着些吗?去年时是一直旱着不下雨,让我爹因此挨了人一下,今年倒好,这雨却是下个没完了。”蔡鹰扬忍不住也抱怨了起来。

杨震听他这么说话,忍不住便是一笑。但杨晨却没心思去感受这些,依然愁眉深锁地道:“修堤是免不了了,我们只有小心在意些。”

阮通几人都是杨晨的心腹,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小心是何意,便都各自惕然:“大人放心,一旦修堤我们一定仔细盯着,绝不让某些事情发生。”

“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杨晨感激地冲他们一点头:“一切都有劳各位了。只要撑过了这次的天候,本官一定不会亏待各位的。”

随后不久,一份告示就被贴到了衙门口,更有一些衙役捧着告示,拿着铜锣走上街去宣传起县令大人的意思来了。

此刻,在郦家大宅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看着那连天扯地不断下着,似乎永远都没个头的大雨,郦承纲的脸上挂着一丝期待的笑容:“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古人诚不我欺哪。”很是难得的,他还念出了一句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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