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许朝阳直接冲着屈勇的后脖子就是一巴掌,瞪着眼睛呵斥了一句:“把嘴闭上!”
是,传说中的确有这种事的存在,可他妈眼下帐篷边上有几百号人呢,你要整死谁啊?
许朝阳都懒得搭理屈勇。
咳……咳……
远端,没精打采的常战开始咳嗽了,那咳嗽声在火焰燃烧牛粪的声响下尤为明显。
杨静宇伸手摸了一把常战的脑袋,赶紧把手里的羊肉递给了身旁王天浩,惊讶的说了一句:“咋烫成了这样?”
常战眼看着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依然强挺着说了一句:“没事,过两天就好了。”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手里的羊肉更是一直拿着,始终没往嘴里放。
“坏了!”
许朝阳看着常战脸色不对,起身走了过去,冲着常战说了一句:“忍着点。”便一点点扒开了老常肩头衣服。
没被绷带包扎的伤口出现了大面积红肿,伤口处高高的凸起和在火光下偶尔会出现的晶莹闪光,都在证明着,这地方已经开始化脓了。
这是他们从泰莱逃出来以后长期奔波、伤口和不干净的衣服摩擦所造成的结果,毕竟在逃命的时间段,许朝阳根本没工夫领着手下弟兄们洗澡、洗衣服。
许朝阳看到这一幕,立即起身走向了李海单所在的火堆旁,蹲在他旁边问了一句:“统领?”
李海单喝得正高兴,扭回头冲着许朝阳说道:“来,一起喝!”
许朝阳赶紧拦了一下李海单递过来的银碗:“统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你们的驻扎地?”
“用不了多长时间了,如今我们是在右翼中旗,再往南,就是ZLTQ,再往南,就会到开鲁。”
许朝阳不知道开鲁是哪,也不知道那儿会是个什么环境,只能问道:“需要多久,那儿有没有合格的军医?”
李海单这才重视了起来:“到底什么事?”
“我手下一个非常重要的弟兄可能出现了伤口感染。”
李海单最先问的竟然不是病情,而是:“多重要?”
许朝阳有点没理解李海单的思维,只能耐心回答:“可以独当一面。”李海单接下来的动作才让许朝阳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如同听懂了似的思索了片刻,做出了决定后,伸手搭在了身边人的腿上:“我的朋友,我可能有些事情要麻烦你了。”
那个蒙族满脸酒红,酒槽鼻子和脸上粗大的毛孔在火光下十分清晰:“你说。”
“请你帮忙治病。”说完,李海单回过头来看向了许朝阳:“你的运气真好,竟然碰到了草原上最好的大夫。”
大夫?蒙古族?最好的?
许朝阳怎么都不敢将这三个词儿往一块联想,关键是他所处的时代中‘蒙古大夫’可的确不是什么好词儿。
“没问题。”那个蒙古族在看了一眼许朝阳后,直接起身走入了帐篷,那脚下踉跄的步伐,看得许朝阳心惊肉跳!
“李统领,他连看都不用看病人一眼,怎么治病?”
“咱们还是连夜启程,先赶到驻扎地,让军医……”
李海单用手一搭许朝阳的肩膀,以怪异的口音说出了四个汉字:“稍安勿躁。”
紧接着他沉稳的讲述着:“莫日根……”他伸手指向了帐篷,仿佛这是那个蒙古大夫的名字:“不光是草原上最好的医生,更是科尔沁最出名的萨满巫师,他给病人治病是向长生天请旨,和病人有什么关系?”
治病,和病人没关系?
许朝阳差点没一个白眼给李海单翻死!
他都想将李海单撇下了,可这普天下之下,又能去哪?
哗愣!
莫日根打屋内走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宽袍黑衣,头顶上带着五彩斑斓的帽子,草原上的风一吹,脑袋上破布条飘起来几尺,看着就吓人。
可人家手里拿不是文王鼓和打神鞭,反而抱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壶,许朝阳看着像是铜的,只是这么大个家伙如果真是铜的,人能抱动么?
嗵!
莫日根将那个铜壶撩在了火堆上,满是牛粪的火堆顿时顺着壶底开始冒火,在火焰不停给铜壶加温的同时,他冲着李海单问了一句:“病人呢?”
都没用许朝阳召唤,刘根儿和碎嘴子架着常战就走了过来。
这莫日根才看向了常战的伤口。
穿着巫师服饰的莫日根没有和东北跳大神那群人一样蹦蹦跳跳,而是突然间震开双臂,在常战身旁将双手伸向了漆黑的天际。
常战本来就没精神,这个货冷不丁这么一动,给常战顿时吓得一‘激灵’,张嘴就骂:“你他妈吓我一跳!”
莫日根没搭理他,口中振振有词,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说着说着,转过身,一把打开了壶口,抓起地上的酒袋,顺着壶口就倒了进去。
酒?
许朝阳好像有点明白了……
莫日根倒完酒以后,继续将双手举向了天空,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说完了,再次拿出了酒袋,就这么满满两袋子酒倒进去以后,冲着远方跪倒,一个头磕下去,长跪不起。
“根儿啊。”
许朝阳回头说道:“去,给童蒙叫来。”
童蒙早就过来了,一直在他身后瞧热闹,直接答应道:“在呢。”
许朝阳伸手一指,问道:“这是干啥呢?”
童蒙立马解释:“提炼酒精。”
他就说自己看着眼熟吗!
“酒精的沸点是78°,水的沸点却是100°,通过加温后,最先被蒸发汽化的就是酒精,再通过冷凝将汽化的酒精液化……连长,你看见那个高处的壶嘴儿没?打那儿滴落的,就应该是酒精……就是……我没看出来这个壶的‘冷凝’设备在哪。”
许朝阳没话儿了,瞪俩眼珠子蹲在那儿一句话都没有了。
这尼玛是迷信?
这玩意儿你也不用冲着远处天空又磕头又下跪的,浪费这感情干啥……
杨静宇却在此刻于许朝阳身边说道:“这就是咱们国家的国情。”
许朝阳扭头看了过去。
“我们的国家,大多数百姓都是文盲,你跟他说科学道理人家不光不听,还觉着你有病;”
杨静宇伸手指了指莫日根:“可你要是穿上这身衣服,来个‘子不语,怪力乱神’,老百姓不光信你,还愿意接受你的治疗,从而你能快速提升自己的地位不说,还可以获得尊敬和钱财。你想想,孔子都不会随意谈论鬼神,何况老百姓呢?”
许朝阳这个现代人用明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却无法接受的表情问道:“你的意思是?”
“老百姓宁愿信神,也不愿意相信当权者的那张破嘴,起码泥胎不会开口骗人。”
呜!
草原上一阵清风飘过,好像荡起了蒙古歌曲的苍凉。
第130章 开鲁
开鲁。
当许朝阳他们骑着马赶到开鲁县城城墙外,子弹打出来的弹坑还在带有岁月痕迹的低矮城墙上,鬼子三八大盖的子弹穿透力在弹孔周边的墙体裂纹中展露着,而他们,也终于在逃出东北后,获得了一块栖息地。
“朝阳,等会儿让你们的人把马匹交给满都拉图,他可是个将马当成孩子照顾的小伙子,放心吧,绝不会亏待了你们的战马……驾!”
李海单轻轻用脚一磕马腹,马匹立即迈开四蹄,加快了些许速度向城内小跑而去,可许朝阳跟随着马队进城时,看到的却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景象。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蒙古人的军队,或者看到帮忙的东北军……
结果!
进了城才发现,城内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唯有一个巨大院落门口的低矮棚子下,能看见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的东北军和一个手臂上缠着绷带的蒙古族在交流。
关键点在于,他们脸上垂头丧气的模样……
不是在舍伯吐取得了阶段性的小胜嘛?
这怎么城内飘荡着一股不详的氛围?
许朝阳眼看着李海单骑马进入了那个大院,并在院落中下马,他才催马赶了过来。
蒙古骑兵当中一个穿着深蓝色蒙古服的男人靠近许朝阳后,单手捂着胸口微微鞠躬说道:“许连长,马匹交给我就行。”
许朝阳回身就喊:“阿尔泰,这个兄弟一个人照顾战马太累了,你让几个排里的弟兄帮帮忙。”
他现在,谁也不信,哪怕是到了开鲁!
阿尔泰则亲自领着两个人走了过来:“我们的马匹脾气不好,容易伤人,还是由我们陪同你一起……”
满都拉图抬起头看了看许朝阳,又看了看站在许朝阳身后的阿尔泰,脸上很不高兴的转过了身,像是没有被信任一样,挥了挥手:“跟我来吧。”
屈勇也从马上下来了,瞪着眼珠子:“他怎么还拉拉个大逼脸,这是欠揍了吧?”
“行啦!”杨静宇息事宁人的压制了屈勇的愤怒:“听蝲蝲蛄叫唤还不种庄家了?”
许朝阳趁着杨静宇和屈勇说话,由院内转身走向了门口,歪着肩膀靠在墙上,望天儿似的隔墙听着门外的对话。
“这回你们行了,你们统领李海单,备受嘉奖,关内特意通报全军,还封了个辽北骑兵1路军司令,就连刘真玉都被封了2路军司令……”
“我们倒好,人家连提都不提!”
“我们呐,就他奶奶的是后娘养的!”
那个蒙族还在门口劝呢:“不都是自家兄弟?”
“自家兄弟?”东北军战士当时就不乐意:“自家兄弟下回你们去打阵地战,我们也有骑兵,你们去试试鬼子的火炮是什么滋味!”
“自家兄弟!说得轻巧!”听到这儿,许朝阳才放下了心,转身走回到了院里。
这种事,在东北军中常见,不就是分赃不均么。
东北人好面儿,你给他多少好处没准他都不在乎,可话不说到位了,他是真生气。
就拿舍伯吐一战来说,东北军第9旅全员参战,正面吸引日军火力,才给了李海单在侧面骑射的机会,取得了胜利。可事情结束了,关内张小个子的种就黑不提白不提了,留着哈喇子去舔李海单,硬是给人家封成了蒙边1路军司令,咋,9旅死的不是人啊?
其实许朝阳倒是能理解人家的想法,毕竟李海单眼下还不是东北军,东北军的骑兵又的确不如人家,那用给大帽子给李海单扣那儿有什么不对?如此一来,李海单有了正式的编制,还不用给他添枪、加人,东北军也有了真正的骑兵,哪不好?
可底下人看不明白,这才导致军心涣散。
让许朝阳膈应的是,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没完没了耍小聪明呢?
院落里,叼着烟的东北军坐在麻包上晃悠着双腿,周围懒懒散散或坐或站有好几个同伴说着闲话,整个大院根本不像是个军区,倒像是个流氓团伙的聚集地,那些东北军敞着怀还真有点大哥在混迹江湖的意思,而不像是个军人。
即便如此,许朝阳依然忍着心中的愤怒走了过去:“哥几个?”他好说好商量的问道:“军医在哪儿,有个弟兄受伤了。”
叼烟的军人都没拿正眼儿看他,歪着头打嘴里哼出了一句:“哪个部分的?张嘴就问军医,拿这儿当你姥姥家了?”
屈勇闷着头就走了过来,他在东北军待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有人敢和自己大哥这么说话的……
许朝阳则不紧不慢的说道:“马占三部,七团二营一连,连长许朝阳。”
“谁!”
坐在麻包上的东北军扭过头来之后,跟让孙猴子喊了一声‘定’似的,盯着许朝阳看。
许朝阳又重复了一遍:“马占三部,七团二营一连,许朝阳!”
“胡扯!”
他直接从麻包上蹦了下来,甩手把烟往地上一摔,无比愤怒的喊道:“整个七团在齐市都让鬼子的炮给轰碎了,哪有人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