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侦察员才含着下巴低头说道：“我看见……看见……217团的炮兵停止炮击团城口的时候，常营长率队已经冲到了距离团城口鬼子聚集地大约百米左右的位置……”
他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而副师长却从自己的座位上直接起身的走了过来！
只有百米差距的步炮协同，这是什么概念？！
这要是没有千百次的训练，和无数次的战场配合，根本不可能完成！
那可是连飞沙走石都容易崩到脸上的距离！
师长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来看着侦察员问道：“还有嘛？”
“217团手里还有从枪口就能崩出手榴弹的枪，我不认识……”
他说的是枪榴弹！
“炮弹结束后，217团的战士端着这种枪继续压制鬼子阵线，紧接着往阵地里铺满了机枪子弹，我第一次看见子弹雨在阵地上荡起的烟尘，我甚至怀疑团城口阵地上……就没有一寸泥土没挨过枪击。”
是自卑！
在精神上，我们的战士的确很富足，可是到了现实里，尤其是217团将战斗打响的那一刻，我们的战士觉着自己有点抬不起头来了。
师长将手搭在了战士肩头，想要安慰一下他的心灵，可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们的步枪还不用拉栓，大部分战士都在没有拉栓的情况下冲进了鬼子阵地不间断射击……”
“我眼看着阵地上的两千多鬼子被打的只能节节败退……”
师长刚想劝两句，却突然问道：“你说多少人？”
“最多两三千人……”
师长不看这名侦察兵了，直接扑向了一旁桌面上翻找，他在找我方侦察员报回来的上一轮战报，战报上说鬼子将84师二团围困在团城口，是高桂紫于撤退途中重新杀回去，才将二团从团城口高地救了回来……
要是按照这个战报来看，鬼子登上团城口的人数，即便算上和84师战斗之后的战损，顶天也就两个联队，可光一个三浦敏事就带着三个联队，还有从另一方向扑过来的第九旅团21联队，也就是说，三浦敏事手里一共有四个联队的兵力，那其余两个联队的人，在哪呢？
“通信兵！”
“即刻去老爷庙通知许朝阳，鬼子并没有在团城口投入全部兵力，他所面对的，是鬼子四个联队，绝不是从团城口驱赶下去的两三千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
师长再次看向了地图，这一刻，局势彻底改变了，从许朝阳在暗鬼子在明，倒转了乾坤。
……
“报告！！！”
老爷庙！
217的侦察兵回来了，可带回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报告团长，常营长已经拿下了团城口，但身陷重围！”
“我方炮击之下，鬼子损失惨重，直至常营长拿下团城口，鬼子能撤下去的人手不足三千，但是，团城口周边高地已经被鬼子占据，敌我双方正在隔山对峙……”
许朝阳却在如此危机的时候，点头回应道：“我知道了。”
王天浩愣了……
“团长？”
他带着疑问看向了许朝阳。此刻的许朝阳却连一眼地图都没看，可他却知道，这次在战场上绝对碰上对手了！
“命令常战固守团城口，没我的命令，绝对不允许冒然出击，只要守住团城口，就是首功！”
“是！”
“来人！”
“通知满广治，以己方第一处炮兵阵地为炮击目标，在转移阵地途中，务必计算出射击诸元，让他麻利点，现在已经有鬼子摸过去了，兵力至少得是一个联队。”
“余明浩……不动！”
最后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王天浩接话道：“团长，眼下要不给余营长下达命令，鬼子一旦扑上来，咱们可就没法再联系上余营长了。”
王天浩似乎有点摸着许朝阳的脉了，不然绝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许朝阳却在转头的瞬间，原方不动的重复了一遍：“我说，余明浩，不动！”
“是！”
王天浩直接打了一个立正，在又一次进入黑夜的庙堂火光里，直挺挺的站立着。
许朝阳当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多少人，他不光知道，还在离开陕北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从一开始许朝阳心中的计划就绝不止一个！
四个联队是多少人？
兵力何止过万！
加上84师，整个团城口铺得下么？
这要是把人铺满了，团城口还有法看么？不得跟盛夏高温里的水上乐园似的？
许朝阳到现在还记着自己在《大决战》的黄围兵团行军长镜头里，所看见的万人行军画面，那可是实打实调用了一万多名军人才拍下来的，那个场面，怎么放在团城口？
……
“不许还击！”
“所有人，停止射击！”
“迅速轻点战场上的枪械和子弹，能用的家伙式都放自己手旁边，然后都猫进战壕里谁也不许动！”
常战躲在战壕里放声大喊：“小鬼子的后勤部队很可能就在身后，咱们团部可在老爷庙，都他妈心里有点数！”
“只要咱们不露头，在战壕里子弹就打不着你，鬼子的机枪扫射只能浪费弹药！”
“各连长！没事开枪两勾搭勾搭鬼子火力，能浪费他们几弹板重机枪子弹也是好的。”
“另外，在各自阵地上每连设置一个观察哨，其余人就地休息，给口粮拿出来吃饭，鬼子不攻山，谁也不许冒头！”
“休息好的，在战壕里给老子挖防炮坑，只要观察哨不招呼你，就他娘的给老子给呼噜声都打起来，咱呐，就跟着他们隔着山沟过日子，还真就谁也不打扰谁了！”
此刻，王玉暂由战壕里冲了过来：“老常，到底怎么回事？”
常战看了他一眼：“没怎么回事。”
“那眼下的情况……”
“放心吧，没事。”常战背靠着战壕，从兜里掏出了烟给自己点燃后，又给烟盒递了过去：“217啊，就没有撇下自己人不管的习惯，不然我也不能跟着他许朝阳从32年就打东北杀出来，一直混到现在。”
王玉暂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这才随口说了一句：“你那意思，老顶是还没拿我们当自己人？”
人家不把计划告诉你，可不就是没拿你当自己人么，但这在王玉暂眼里还是可以接受的，起码人家没用你当炮灰吧？否则也不可能让自己兄弟带兵一起来不是。
“今天在战壕里的，都是自己弟兄。”常战很认真的扭过头说了一句。
王玉暂再次问道：“那为什么你知道的事，我不知道？”
“你咋不知道？朝阳不是在开会的时候都明说了么？”
王玉暂一翻眼皮：“他说啥了？”
第487章 给你唱一个啊？
“西山落残阳啊~”
“佳人回秀房啊~”
“桃花粉面映烛光啊~啊~啊！”
战壕里，常战叼着燃烧到只剩半截的烟头儿，任由烟雾顺着发丝向上飘荡，手里捏着一块开了铜壳怀表，瞧着表壳里嵌进去的女人照片，于黄昏哼唱了起来。
“红妆懒得卸啊~”
“独坐象牙床~”
“阵阵相思声声叹”
“啦么嗨儿呀……”
“拉么嗨儿呀……”
“无情棒打美鸳鸯……”
王玉暂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最后好奇的问了一句：“老常，这是那出戏？”
常战扭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脑袋：“不道。”
“你唱的，你咋能不知道呢？”王玉暂追问道：“我一地地道道的东北人，打小就听二人转长大的，这曲儿啊、调儿啊都熟透了，词儿也熟透了，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你赶紧告诉我，要不然一会儿我死战场上都合不拢眼。”
常战再次摇了摇头，靠着战壕蹭了蹭痒痒的后背说道：“我真不道，这也是听朝阳唱完了就记下这么两句，多一句都不会唱了。”
“不过，你既然是咱217的人了，我得跟你说说咱们217的禁忌。”
“咱们呐，和别的团不一样，临上战场，不让告别、不准托付重要事项；政委老杨负责统计殉国战士，不允许管人家叫报丧的；战前不合照、战中不提‘死’、战后不埋怨，记下了没？”
王玉暂好奇的问：“为啥战前不合照？”
“不道。”
常战合上了怀表，扭头看向了王玉暂：“再给你唱一个啊？”
“行啊。”
常战清了清嗓子，清嗓子的时候自己都笑了，给王玉暂弄的直看他……
常战用那嘶哑的嗓音突然来了一声：“蓝脸的窦尔敦！”
瞬间，阵地上所有残存的老一连战士齐声附和：“X尼玛！”
“红脸的关公！”
“爱摸扎……”
王玉暂当场就傻了！
他就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词！
和这词儿一比，那二人转里的‘粉戏’得算是有情调的，这都快赶上提枪上马了，而常战坐在战壕里那个乐啊，就像是从没这么高兴过似的，再看67军的东北军，一个个瞪着眼珠子全用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态度，望着周遭发声的人，最终引来了一阵轰笑……
哈哈哈哈哈……
战壕里的他们也就剩下这点乐趣了，带着东北人那点子你虎六舅的劲头，玩了个不亦乐乎。
轰！
一个炮弹在毫无声息之下炸开，常战手蹬脚刨的从战壕里爬起来，一个扭头就钻进了防炮坑，随即冲外边放声大喊：“防炮！！！！”
“谁也不准露头儿！！！”
轰！
无数炮弹落入了防线，气浪一次次冲刷着战壕，那迸溅的泥土、炸飞的麻包、硬掀出缺口的防线阵地上，被炮弹炸得宛如地球表面，一股股火焰在山峦迭起的阵地上不断冒起。
“五排长！”
“你狗日的还他妈没能拿下炮兵阵地啊！！！！”……
五排长，有点拿不下炮兵阵地了……
“排长，这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