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我们可不是来拜年的。”
常战非常严肃的说道:“鬼子增兵了!”
许朝阳听完了这句话,立即加快了脚步,刚从楼上走下来立即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日军在天津驻屯军增兵至八个中队,今儿一大早进的天津县,还专门配属了一个野炮中队,工兵小队,我约么着,眼下的天津日军,起码达到了六千人的规模,这还不算天津至北平一线的其他驻军。”
许朝阳阴狠一笑,他没想到鬼子这么早就开始做准备了,怪不得能在七七事变一开打,就迅速掐断了北平与各处的联系。
“团长,这是冲咱们来的。”王天浩很认真的说道:“咱们的人说,鬼子已经在天津设立了司令部,这次来的,是淞沪派遣军司令白川义则曾经的参谋长,叫个啥来着……对,田代皖一郎!”
“就是他亲自担任的一把手,亲率第二联队驻守天津。”
第二联队?
许朝阳嘀咕了一句:“也就是说,狗日的手里起码还捏着一个第一联队……”
王天浩立马搭话道:“早上已经让人去探了,不过现在还没回消息。”
许朝阳再次抬头:“和北平军分会联系了吗?”
常战回应道:“联系过了,北平给回来的消息是,这个田代皖一郎手里的第一联队应该驻扎在滦州、山海关、秦皇岛一带……”
“应该?那他妈到底驻扎在哪?”
王天浩这才说道:“所以我才专门让人去探,北平给的消息,那都不如说这第一联队驻扎在华北,太笼统了。”
“这回彻底热闹了,小小一个天津,英军驻扎了一千人、美军驻扎了一千三百人、法军一千八百人、意军四百人,这回日寇直接搞进来六千,这帮玩意儿不光是没拿咱们当人啊,在他们眼里,更是完全不拿英、法、美、意这帮玩意儿当人,太猖了。”
“告诉咱们的人,给MG30和所有火炮都架在大沽各处驻防点,并告知北平军分会,就说我说的,让他们发布‘和平声明’宣称我29军217团只是驻防,不希望和任何一方发生摩擦!”
“另外,传我军令,凡是敢来大沽制造摩擦的、挑衅的,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直接崩了,嘴上可以软一点,手底下必须硬!”“是!”
刘根拔直了身体,打了个立正,人却不解的左右看了一眼,问了一句:“我怎么没听懂呢?这怎么又是‘和平’又是枪炮的……”
王天浩给了他一句:“傻吧你?和平哪有谈出来的?”
“去吧!”
许朝阳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后,所有人再次立正喊道:“是!”
这些个骄兵悍将摇晃着虎、熊之躯走出了小洋楼,许朝阳从敞开的门口看着他们上了车,一路绝尘而去,才稍稍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眼下还打不起来,可架势必须得摆足了,否则,往后这日子还能过下去么?
日军在毫无缘由之下突然增兵,摆明了就是奔着217团来的,防的就是你们,这还是在大沽船厂没有开始生产的情况下……
铃!
就在此时,客厅沙发旁的茶几上传来了电话铃声,许朝阳一手拿起话机听筒、一手拿起声筒放在了嘴边,这栋小洋楼里用的还是最古老的电话,需要这两样配置才能完成通话。
“我,何应勤。”
很显然,北平已经将日寇增兵的消息传达到了最上面:“天津情况怎么样?”
“目前还没什么事发生。”
“切记,不得主动挑起事端!”何应勤说出这句话之后,许朝阳心里那叫一个膈应……
可又不得不回答着说道:“是!”
……
天津。
二姐穿着军装双手插兜走在马路上那一刻,才想起这是自打跟了许朝阳从东北杀出来,唯一可以全身心放松的时刻。
今天是她答应跟段惊文看电影的日子,说是要去看看到底人是怎么被装进小盒子里,又给放到大荧幕上的。
甚至二姐都想在自己包里找一件稍微女人点的衣服,可翻遍了所有行礼,竟然发现包里放的全是军装!
东北军的军装、西北军的军装、国府的军装,唯独没有一件女人的衣服……
她都想上街去买几件了,但是到了橱窗口摆满洋装的服装店,又说什么都迈不开腿往里走。
总觉着不好意思……
算了。
最终二姐依然穿着军装双手插兜的走向了约定好的位置,那儿,应该是段惊文家的胡同口。
“看哎,是老段家吧?”
今儿是大年初一,是老百姓们出门拜年的日子,二姐刚刚在这儿站稳,就听见身后出来进去的人不停念叨着什么。
“太缺德了,哪有大年初一来逼债的?”
那一刻,二姐就转过了身,可插进兜里的手却一直都没有拔出来,她都没拿这种事当回事,迈步就往胡同里走了过去……
第355章 混混儿
这还是二姐第一次见到天津的混混,平日里她都在大沽船厂不出来,也没地方见去,别说,这回看见还觉着挺新鲜。
她双手插兜,穿着军装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前,而从船厂赶出来那台吉普车,就停在胡同口。
胡同里,段家很好找,那木屋家门口围了不少人,家里穷的连个院子都没有,就一间立在胡同里的房子,房门就是院门,出门就是胡同,就这,还让一群纹龙画虎的给盯上了。
这帮混混什么德行呢?
挺有意思,那长衫的领扣和胸扣这帮玩意儿那是绝不能系上的,得让衣襟在身前堆着,另外半扇衣襟敞着,大冬天要给胸毛漏出来,这才让二姐看见了胸口的纹身。
除此之外,袖口得挽着、鞋不能穿好了,得趿拉着,人往哪一站都站不直,要么打斜偏着腿儿,要么就得依靠在什么地方。
但这帮人挺有规矩,一帮人堵在了门口,愣是谁也没往屋里进。
流氓、土匪,地痞、无赖,二姐见得多了,唯独瞧着这帮混混有意思。
屋里人不多,段惊文及其父母站在了炉子旁,炉子边上坐了一个正在烤手的男人,那人用后背对着他们,也不看这一家人,只是随口说着:“你们呐,也别怪我们,这年月谁还没有点困难啊?”他说话也没什么脏字儿,跟要和你讲理差不多。
“当初你们家借钱的时候,咱们可是签署的契约,说是一年之内,钱准还,对嘛?眼下年三十已经过去了,今儿是大年初一,我应不应该来要账,应该吧?你们就不能有点洋人嘴里的契约精神么?按理说这钱你们都应该主动给送过去,别一天天跟我们这群混混塞的,说了不算、算了不说。”
“明明是去年九月欠的钱,要还也应该是今年九月,哪有那年初一就上门要账的!”段惊文瞪着眼睛满脸愤恨,张开嘴大声嚷嚷着。
二姐站在不远处这才听明白,段家这是借了一笔钱,和人说的是一年还清,可他们这个一年,应该是今年的几月几号至明年的几月几号,但是签署契约的时候,签的却是一年内。这帮混混抓住了这个漏洞,这是打算要用短时间收取一年的利息,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那人抬起脑袋,略微向上挑了一眼,看着段惊文笑了一声:“那我们不知道,也不懂,只知道合约上嫩么写,我们就嫩么办。”
屋里这个混混和其他混混全都不一样,他直到今天还留着辫子,辫子在身后,尾部微微上翘,鞋上还有两个大红色的绒球,你也说不清他到底要给自己打扮成什么样。
“我们要是不给呢!”
段惊文壮着胆子说出了这句话,那人冷笑了两声:“行啊!”这一嗓子喊的透亮极了。
他挽起裤腿往上一撩,露出白嫩的皮肉,紧接着,伸手给炉子盖打开了,用手指头插进了炉子盖的圆孔,拿手勾开炉子盖放在一旁,眼看着炉子里的炉火烧得火红,这才探另一只手进去,从里面拿出一块都被烧得直崩火星子的木块。
这块鹌鹑蛋大小、冒着火光的木块就被他如此拿在了手里,紧接着,直接放在了大腿皮肉上!
段惊文此刻直接退后了一步,他眼看着那混混腿上的汗毛都烧焦了,皮肉‘嗞嗞’发出声响。
混混抬头看着段惊文,又向后伸手,一个混混进了屋递过去根烟,混混二话不说,再次用手给腿上冒着火光的木头块拿起来,将烟点燃说道:“小伙,人呐,这辈子不就活尼玛一张嘴么?你要是让我带着人往门口一戳就吓唬住了,往后嫩么活?”
“是嘛?”“你不是不想还钱么?也不是不行……”他又给冒着火光的木块放回到腿上了:“可我还没见过敢不还我们二爷钱的,今儿,只要你能照着来一遍,不用你不还,到了这一步,只要不打哆嗦,今儿钱我不要了!”他又把冒着火光的木块放回到了腿上,给腿烫得直冒烟!
这哪是要账,这不是来自残的嘛?
可天津就这么个规矩!
在码头上,两帮人马抢码头,不是抡刀去砍对方,而是架上油锅煮油,再出来个人扔个铜钱进去,随后伸手去捞!
你要是学不上来,就得立马滚蛋,学的时候还得喊:“哪个兄弟给添把火,介尼玛太凉啊,拔手啊!”
有的皮肉都给炸脱骨了,那也得用手指头尖给捞上来,你要是敢抹醋一类的玩意儿,能让人笑话死,从此往后,天津卫绝没有你这个人物字号。
如果这还分不出胜负,那是真有人往油锅里钻,被活活烫死的都有,当年天津为了码头上的生意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段惊文的确被吓唬住了,他根本没想到有人能混蛋成这样,瞅着那‘嗞嗞’冒油到给木块上的火都熄灭了的皮肉是动都不敢动。
留着辫子的混混还问呢:“嫩么啦?”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嘛?”
“嫩么不说了?”
“那嘴闭得跟铁饼塞的,早上吃得什么好东西怕跑了香气儿,不行你让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哥几个也闻闻呐。”
哈哈哈哈哈……
门口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抱着肩膀站那儿笑,段惊文气得站在原地咬着牙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这儿,二姐终于理解了许朝阳在东北林子里和他们说过的那句话,他说:“我不怕打鬼子,也不怕死,更敢朝着鬼子火力最猛的火力点冲锋,可我怕有一天咱们的所有行为都被曲解成另一回事,我怕自己能打退鬼子无数次进攻,却打不碎不孝子孙的嘴!”
这还没等到不孝子孙说三道四呢,段惊文不就表现出来么?
这会儿的他,和当初那个喝多了就吆五喝六的他还是一个人么?
二姐叹了口气,双手始终插在裤兜里走了过去,到了门口连句话都不说,用肩膀愣往那群混混堵住来的位置撞,生给一个体格较小的混混撞了个趔趄,这才从门外走进了屋里。
被撞的混混刚要骂,可以看二姐身上的军装,他把嘴闭上了,这年月,但凡穿了件军装那就不是好惹的,混混是‘愣’,不是‘瞎’。
“废物。”二姐一点好脸没给段惊文,站在他面前骂了一句后,这才伸手在屋里拎起一把破木条钉的小椅子放在了炉子旁边,紧接着一屁股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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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biabiabia
混混是见过大场面的,当看见一个穿军装的人坐在自己对面时,竟然第一时间露出了笑容,嘴里的‘军爷’还没等喊出来,则发现了称呼不太对……
混混一拱手,率先自报家门:“长官,小的是松岛街脚行锅户……”
这是什么意思呢?
脚行,是天津苦力,松岛街是日租界,日租界的脚行都归一个人管,此人名叫‘袁闻会’,后世被天津混混奉为祖师爷。
但,他们家的势力可不仅仅是‘袁闻会’打出来的。
袁家老爷子叫袁国章,行七,人称七爷,生有两子,长子袁闻会自小好舞枪弄棒、打击斗殴,次子袁闻德为人老实,老实到什么程度呢,被1935年万国公寓凶杀案给吓死了。这俩孩子是典型的两个极端,一个胆大包天、一个胆小如鼠。
1898年,袁国章拓展产业,从松岛街打到了估衣街,眼看着脚行生意要被他们家占为己有的时候,却因在打斗中失手杀人,让前清给抓了。
袁闻会和袁闻德自此由他们家老八抚养,老八叫袁国喜,这人是干嘛的?开宝局的。
瞧见了没有?
这就跟曲艺世家、书香门第差不多,人家混江湖也是家传的。
后来袁闻会才入了青帮,成了天津大耍,所以他手底下人的在报号的时候,报的还是‘脚行’的号。
为什么要报这个号?
“我们呐,靠体力挣钱,挣俩钱儿也不容易,长官,可咱们心软呐,见不得有人受苦,你说这段家来借钱能不借么?”
“可我们借了钱,却收不回来了,你说,我们上哪讲理切?”
瞧见了吧?
混混不是傻子,先报脚行的号,证明自己是苦命人,随后告诉你这件事他们占理,是姓段的欠钱不还。可你要是明白人,知道这里边有袁闻会儿的事,那这时候你就该立即离开了,因为他袁闻会是汉奸!
他可不光给鬼子当宪兵特务,还开宝局、花会,替鬼子抓捕、迫害工会里的工人,直到1950年才被镇压。
“借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