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阳第一次见到刘大撇子会出现这种表情,他也第一次见到有人被这个时代触动,好奇的说道:“我换个方式问,如果有人愿意帮老百姓打鬼子,你敢站出来么?”
许朝阳能在刘大撇子脸上看见那股即将壮志凌云的波涛汹涌,可下一秒,刘大撇子却沉默的低下了头。
这就是屁话!
对于刘大撇子来说,就是屁话,这年月谁疯了去打鬼子?
谁疯了,给老百姓出头?
回答这种话,就是亲手种下了给自己惹祸的根苗!
他不说,死也不说。
许朝阳再次刺激他的问道:“假如说,我愿意去打鬼子,你敢不敢站出来,说出你心中的所思所想?我的意思是,有人给你保驾护航了,你敢不敢?”
刘大撇子看了许朝阳一眼:“你可拉倒吧!”
“我知道自己当这个保长、相当于给日本人当狗这件事不对,可你比我强哪去了?”
“那天天打家劫舍,是啥正路啊?你还不抵我呢!”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也不给许朝阳留下任何说话的机会。
可刘大撇子的心,乱了。
第36章 有些事得认
1932年的2月6日是大年三十,可这一天刘大撇子却一点过年的心思都没有,这一天不光他没心思过年,估计整个东北,都没人能把这顿年夜饭给吃好。
因为上海一二八事变的消息传过来了,如今最及时的消息是,十九路军正面临着小鬼子兵分三路冲向闸北的总攻。
此时此刻,每一个东北人的脸都是火辣辣的,每一个东北人,都在沉默的外表下,内心焦急,那种复杂的情绪,把人搅了个乱七八糟!
十九路军是好样的,人家起码真刀真枪的干上了;
蔡将军是好样的,他彻底打响了全国人民抗战到底的决心。
可东北人呢?
想死的心都有!
看看人家!
看看人家那句‘守土有责’,是怎么说的!
刘大撇子得到消息以后,直接到了西院,就跟他们家没做年夜饭似的,进屋端起了桌面上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看着许朝阳说了句:“日子没法过了……”
都不等许朝阳说话,刘大撇子在煎熬之中说道:“我太希望十九路军能打赢了,可我又是东北人,他们十九路军要是打赢了,全天下就光剩下骂东北了,可我他妈也不能为了怕挨骂,去希望十九路军输吧?”
许朝阳能理解刘大撇子的心情,回了一句:“放心吧,十九路军能行。”
这句话的来源并不是对十九路军的了解,而是他知道整件事情的历史。
十九路军在这次战斗中,打得小鬼子四次换帅,从一月二十八日至三月三日,总共挡住了小鬼子四次总攻,日军总伤亡万余!
刘大撇子看着许朝阳失神道:“那这天下人嘴里,还能有一句关于东北人的好话没有?”
许朝阳摇了摇头:“一句都没有了。”
正是从这次的对比开始,东北人被彻底钉在了耻辱架上,几乎每一个东北人都背负着一枪不放的骂名!
让人想不到的是,这骂名一背就背负了近百年,到了许朝阳那个时代,还得被不断嘲讽!!
许朝阳望着情绪低落的刘大撇子,问了一句:“咋,就因为这,你觉着活着没意思了?”
他当然知道刘大撇子备受打击的情绪,可问题是,你颓废了,能让事态有所改观么?
不能啊!
“这还不够严重?”
刘大撇子质疑的看向了许朝阳,他发现许朝阳好像在面对这种事情时,特别镇定。
“特别严重。”许朝阳语重心长的说道:“但,在这件事上,绝不应该是你想的那样。”
许朝阳第一次以国家举例说道:“如果说这个国家就像是一个人的话,这个人左肋让人扎了一刀,是不会责怪自己的左手无能,没有护住左肋的。”
“可这件事要是分开了讲,你觉着十九路军也看作是军阀部队的话,奉军的确不如人家,这件事,挨打,得立正!”
许朝阳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他也希望东北出现一支可以拿得出十九路军那种战绩的部队来,可你不没有么?
“你什么意思?”
刘大撇子和所有东北人一样,听见这话就开始上头了,瞪着眼睛问了这么一句。
“我的意思是,大嘴巴咱们挨定了,可身为男人,唯一能证明自己裤裆里还有家伙事儿的办法可不是垂头丧气,是通过你自己一次一次战绩,证明你还是个站着撒尿的。”“这时候,就别提什么尊严、脸面了,先拿鲜血把战场染红,要是没这两下子,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要么闭嘴,要么,别承认自己是东北人。”
许朝阳没喊没叫,只是用最普通的语气,说出了心底积压了多少年的话。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运转的,如果曾国藩没有后半生的成功,他的前半生就是反面教材,一样会被人诟病到死。
如今怎么样了?
到许朝阳那个时代,曾国藩被称为两个半完人中的半个,这半个就是他的后半生。
这个世界上只有成功者有面子,只有战绩会说话,其他的,别唠。
这就是一个军人的呐喊,用最平凡的语气,说出最真挚的呐喊。
刘大撇子看向了许朝阳;
许汉山也看向了自己儿子;
就连抱着孩子的敏丫头,都在关注着这个说话慢声细语,语句却铿锵有力的男人。
“朝阳兄弟……”
刘大撇子二次端起了酒杯,冲着许朝阳喝光了所有酒以后,转身离开了。
他在隐约之间好像知道一些东西,只是,什么都没说。
“这扯不扯,原本打算好好过个年,这回行了。”
许汉山让刘大撇子闹得这个心烦啊……
许朝阳这时候说了一句公道话:“爹,是咱闹得人家没法过年。”
一时间屋里的氛围降了下来,好像谁都没有心思过年了似的,只有许朝阳一个人还顾得上吃喝。
他往嘴里夹了一口菜,扒拉着碗里的大米饭说道:“爹,过几天我得出趟门,要是到了正月十八我还没回来,您就拿着所有的钱,领敏丫头去陕北。”
“那是个穷地方,但是能让您安心过日子。”
许汉山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想说些什么,偏偏又说不出口的绕了个圈说道:“朝阳啊,其实有些事不用那么太叫真儿,人这辈子有时候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噢?”
许朝阳太知道这老爷子想说什么了,东北人的父子交流就是这么回事,老人总打哑谜以为孩子能听懂,实际上是有难言之隐说不出口。
他能以一个东北人的身份,去和儿子说:“不行去啊!那天底下骂的也不是你一个东北人,你出哪门子头啊?”
他说不出口!
可又知道孩子干这件事对,一旦干成了不光能让全家受益,还能让一家人都直起腰杆来做人,这话怎么能说呢?
于是,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变成了老人难、刘大撇子难,除了许朝阳所有人都为难的模样,因为这时候老爷子才算是品出来点滋味,他才明白自己儿子弄了这么多事,实际上,是要抗日!
第37章 这是个坑吧?
山林里,冷风呼啸,在已经过完了十五的日子口儿,一股凉风过来依然能吹得人直缩脖。
此刻,许朝阳领着手底下这哥几个正蹲在山林间一处战壕里。
“班组野外行进,可以分为几种队形,每一种都具备相应的优势,咱们是没时间演练了,但是给你们叨咕叨咕还是没问题的。”
战壕内,哥几个为了躲避寒风,蹲在战壕内靠在一起相互取暖,许朝阳趁着这个时间,再次跟手下人讲起了战术常识。
而屈勇他们哥几个是在正月十五之后选择归队的,只是他们没想到刚见到了大哥的面儿,就被许朝阳领出来干这么大的买卖了。
“野外行进,共分为一路纵队、两路纵队、左斜角、右斜角、正三角队列和倒三角几种队列……”
许朝阳刚说到这儿,屈勇就冲着旁边问了余明浩一句:“刚才咱们上山的时候,是咋上来的来着?”
余明浩白了他一眼之后说道:“扎堆儿。”
刘根儿一下就想起来了:“可不么,屈勇一个劲儿炫耀去窑子跟老娘们睡觉的事,还说自己钱白花了,那娘们的大扎能拖拉到脚面子上,松松垮垮的……”
许朝阳并没有打断兄弟们的胡说八道,反而张嘴问了一句:“花了多少钱?”
屈勇当时就来精神了:“给一块钱还不就行了?就那货色,通下水道的时候,就像是把手伸进了棉花套,一点感觉都没有。”
许朝阳再问:“剩下钱交家了?”
屈勇非常正式的点了点头:“家里日子不好过,我也不敢乱花,大哥,您给我的钱,我找了个娘们花了一块,洗了个澡、吃了顿好的、再给老爹老娘买了两身合体的衣服,一共花了不到两块,剩余的钱一点没差,都交家了。”
许朝阳听到这儿,根本没计较屈勇是不是不听自己话去找了娘们儿的事,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咱们接着说野外行进。”
“老美那边的战术要求是,野外行进处于搜索状态时,队列间隔为五米;”他说的也不是现在的老美,是属于许朝阳那个时代所有战术计划都被揭秘出来的老美。
“咱们这边则完全不同,还处于非常外行的阶段……”这回许朝阳说的,却是如今东北地面上各个抗日组织以及山林野匪。
“所以,刚刚占领东北的日本子,铁定会小瞧这群人,这群人在他们眼里几乎就是泥捏的,这时候咱要是把各项技能都练扎实了,那往后的日子指定谁也不用怕了。”
许朝阳转头说道:“接下来,咱们进行战术部署。”
“所有人,以我捷克式枪声为号,用三八大盖瞄准没有被我扫倒的人,只要我这儿枪声一停,你们立即用三八大盖点射,务求第一回合就给对手打一个心惊胆颤!”
“而我,使用捷克式开完枪,会迅速更换花机关,你们枪里的五发子弹打完,我的花机关会马上开枪进行掩护射击。”
“如此一来,敌人的火力根本打不出来。”
“什么时候听我再次端起了捷克式了,不用等号令,所有人按照咱们练习过的作战方式端着花机关往前冲,逃跑的人不用去管,惦记和咱拼命的,通通放倒!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妥!”眼见兄弟们应答完,许朝阳再次语重心长的补充细节说道:“万一受伤了,切记狂奔逃命,能不动就不动,非动不可的环境下,立即找掩体趴下,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受伤之后绝不允许狂奔逃命,别到时候不是致命伤都给撕扯成致命伤。”
“大哥。”屈勇在许朝阳说完最后一句,开口说话了。
许朝阳看着他:“说。”
“你咋知道土匪会把运往新京的贺礼,送进冰城?”
这处伏击地点,是许朝阳选的,是进冰城的必经之路!
“这是往新京送庆贺伪满开国的贺礼,能东一股子土匪西一股子胡子的奔新京乱闯么?”
“最简单也最安全的办法是什么?”
“是让那些啸聚山林且投了日的瘪犊子们将东西都送到冰城,登记造册之后,再由冰城拿火车一趟运过去。”
“那咱们去通往新京的路上埋伏,不得跟一火车鬼子硬拼啊?”
“脑瓜子不转个儿啊?”
屈勇‘哦’了一声点着头,此时,余明浩从单兵战壕里探出头来向外看了一眼说道:“连长,有人过来了!”
“各就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