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奉军余孽,日本人眼里匪、老百姓眼里的英雄,领了嘉奖就是汉奸,得冒天下之大不韪,得被万夫所指,你能受得了?受得了你不早去侦缉队报道了么?再说,日本人使唤人的时候,尤其是使唤咱们,和使唤狗没差别,何必受那个气呢?”
“咱们苟活于乱世,鸟悄的搏一场富贵得了。”
刘大撇子再次看向了许朝阳:“朝阳兄弟,在我这儿,你可以放心,关老二不知道你们是人才,我可知道,一般人绝没有打退天王山的本事。”
“这件事里三百二十个银元的窟窿,老哥哥也不用你们补,老哥哥替你们出。”
“老哥哥就一个要求,日后,无论是山匪恶霸,只要是和咱们哥们儿叫板的,官面上的事,我摆平,暗地里的黑手,得你们来,合理不?”
许朝阳暗自庆幸这个刘大撇子并没有看见自己满身散发的红光,而是觉着此次事件就是江湖上的抢占地盘时,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反水?”
“尖啊星啊?(真的假的)”
刘大撇子半开玩笑的一问,眼神中闪烁着外人看不出的阴狠,可身上那股子杀气,许朝阳却清晰的感应到了。
“星儿。”
“还是的!”
刘大撇子甩手说道:“以你的本事,真不愿意和老哥哥一起啃这阳间富,天下之大哪不能去?”
“日本子占领东北之后,多少人托关系找门路的离开了?”
“你挪窝了么?”
“没有嘛!”
“可让兄弟这么一个喜欢抡胳膊根儿的,去处理乱世之中的歪门邪道,你累不累?”
“再说老哥哥又不是要把你收进府里当兄弟,还替你应付日本子、给你抢下地保的差事,让你统领这许家窝棚的保险队,日后你需要家伙咱给你弄,需要门路,派个人去趟南岗就成,这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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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你不是挺能说么?
刘大撇子手里没什么人了,自打日本子来了以后,敢打敢拼还不要脸的,几乎没人再尊敬他这个大哥,一扭脸,全都穿上了屎黄色的裤子和长筒皮靴。
有些人更是不讲道义的回来跟他耀武扬威!
至今,他都记着日本子眼中的红人张年回南岗时,是怎么把长筒靴扔到八仙桌子上的,那嘴脸,只要想起来刘大撇子就恨得牙根痒痒。
可他不敢动,张年是小鬼子眼里的红人不说,刘大撇子手里也没有能拿下这小子的人手了,可江湖上的坐地炮若是被人‘哈呼(吓唬)’住一回,就没人拿你当人了。
他手下,关地保敢摆明了吃空饷;外边的天王山敢明目张胆的冲进许家窝棚做买卖,什么他妈规矩、道义,在这一秒全都荡然无存。
刘大撇子能怎么办?
他迫切的需要人手来重新树立自己的地位,证明在南岗,敢递牙者——掰之。
问题是,人手去哪找啊?
来许家窝棚之前,他也接触过几伙打战场上下来的奉军,这群人不是不好,但一手烟枪一手长枪,一说话直咳嗽,怎么看着都不让人放心。
刘大撇子相信这帮玩意儿敢杀人,重要的是,杀完人之后呢?扭脸不就得给自己卖了么?
更何况,之前那伙人给不了刘大撇子重新坐稳自己位置的信心,他真怕这帮人出去了没等伤着人家呢,刚开打烟瘾就犯了,那可操蛋了。
可一看见许朝阳,刘大撇子打心底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欢,这小子穿着棉衣身上的肌肉都藏不住的往外炸,上手搂他肩膀的时候,身子骨硬得如钢似铁,那坚如磐石的腰杆哪怕想要刻意隐藏的稍微弯下一点都弯不下去,一瞅就是个角色。
这样的人使唤着,多让人放心?更何况还有击退过天王山的战绩!
只是,想收这种人的心,刘大撇子知道自己得多费心思,如此才有了处处替人着想的一幕。
“朝阳兄弟,关老二的事,我替你担了,但是交朋友得讲究一个相互往来,否则我这空口白牙的,说出来你能信么?”
许朝阳全神戒备的望着他:“那怎么着,还非得找个香炉烧点黄纸,然后咱们哥们跪地上磕一个?”
“哈哈哈哈……”刘大撇子让许朝阳这股子愣劲儿给逗乐了:“我不信那个。”
“这么着你看行不行,天王山不是给了咱们一下么?咱这回也出师有名了,要不然你找个机会,也给他们来一下呢?”
许朝阳立即扭过了头,看着他:“拿我当枪使?”
“不是!这话让你说的,给咱们之间的感情全说没了。”
“天王上夜袭许家窝棚,这不光是不给我刘大撇子面子,也是不给你许朝阳面子。”
“人要想立威,就得狠,不然谁拿你当回事?”
“想向上结交,就得证明自己的价值,要不,人家凭什么在意呢?”
“咱们哥们是情义相投,别人呢?日后听见了‘许朝阳’这几个字,不得寻思这是个蒙事的么?”
“哥哥我是替你们着想。”
“对不?”
刘大撇子转身奔着自己那头驴走了过去,等他艰难的爬到了驴身上,再转回头:“朝阳兄弟,这件事,先这么地,你考虑考虑刚才我说的话,想好了,给我个回应啊。”
“呿!”
刘大撇子骑在驴身上驱赶了一声,毛驴缓慢的晃悠着冲南岗方向走去。
对于许朝阳这样刚从部队里下来的莽夫,刘大撇子操控起来还是很有心得的,尽管他不明白‘画饼’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但场面话说的一句都不差。
另外,他对许朝阳还有后续安排。
动了天王山,你许朝阳可就满目皆敌了,你若是还好点面子不愿意给日本人当狗,那就必须得有个人护着。到时候,都不用人引领,他自己就会一步一步走到南岗,直接成为刘大撇子手里的利刃。
有了这把刀,张万年还敢得瑟,就不再会是之前的局面,日本人对于中国人的内斗从来都是选择置之不理,更不会调停,那城里坐地炮……
刘大撇子乐了,眯着眼睛骑在驴身上笑看世界时,仿佛再一次看到了五彩斑斓。
南岗,当他回到自家宅院,由门口的人接过了驴,立马吩咐道:“告诉厨房,炒菜、烫酒,今儿爷要好好喝一顿。”整个人满面春风。
刘大撇子可是没少喝,喝酒时还让人在旁边支了个火炉子,一边热菜一边取暖,直吃到天色将晚、夜幕降临,这才收了碗筷。
回到后屋和刚娶的三房好一顿折腾,才瘫软一般的睡下,给三房恨的,侧过身只留给了他一个后背,冷着一张脸使劲儿揪着被面,她就没见过刚上马就下来,还一脸享受模样的男人!
深夜。
房屋内的呼吸声不断传来,刘大撇子的呼噜像是火车鸣笛,起起伏伏。
睡梦里,刘大撇子身披大红、骑着高头骏马进了冰城,脚踩着张万年的尸首称王称霸。
莫名,一股风吹过,他只觉着鼻子有些痒……啊切!
一个喷嚏打出,整个人随着这股劲儿从床上支起了身体,刚要再次躺下,就隐约间从眼睛缝隙里瞧见了一个人影坐在床旁床头柜上……
“哎呀我艹!”
刘大撇子刚要往后退,脑袋上顶过来的枪口瞬间令其冷静了下来。
他这回彻底醒了,也看明白了屋子里不是一个人,是四个!
“刘大哥,我许朝阳脑子笨啊,之前在许家窝棚,你和我说的话没理解透彻,要么,您干脆在和我说一遍得了。”
许朝阳!
刘大撇子眼看着许朝阳手里晃悠着一根儿发黄的狗尾巴草,马上想起了刚才鼻子发痒的事实!
这会儿再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就属于脑子有病了,他只能胆战心惊的看着。
“大哥……”许朝阳坏笑着说道:“你白天的意思,是不是一个子儿不给,还想让我们替你打天王山,自己成就威名的同时,还能跟日本子领功啊?”
“我觉着这事不大对,那我们哥们受个伤死个人,不白死了么?我们哥们的弹药消耗,不花钱咋地?”
屈勇用枪捅了捅他脑袋:“我们大哥说,你不是挺能叭叭的么?这怎么还哑巴了,说话!”
刘根儿更损:“他好意思说话么?刚才我都给他数着呢,一共六下!”
“你啊,赶紧补补吧,这么个美人,六下?给人气的躺床上直哼唧,你倒是睡得挺香,什么玩意儿啊……”
刘大撇子这张老脸臊得通红,闭着眼睛咧着嘴,跟嘴唇焊死了一样,说什么也张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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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九块九包邮
“大哥……”
刘大撇子闷着个脑袋坐在床上,微微挑起眼皮看向了床头柜处坐着的人,他怎么觉着这小子叫自己‘大哥’时,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呢?
“你想要个面子,这事我懂,可兄弟俩做买卖,不也得是亲兄弟明算账么?”
“哪有一声不响就给人往圈里画的?”
许朝阳都没看刘大撇子,转悠着手里的狗尾巴草,轻声细语的说道:“兄弟没别的要求,打下了天王山,名声、功劳,都给你,可是在打下来之前,你是不是给我们哥几个也配点家伙式?”
“多了我也不要,9毫米子弹,我要一万发;7.92的子弹,我要五千;另外,为了弥补我们火力上的不足,捷克式你得给我们搞一挺,子弹,也备个一万发;老毛子产的手榴弹我就不多要了,两箱总行了吧?”
许朝阳话还没说完,每个字都像是砸在了刘大撇子脖颈间的机械齿轮上,硬是给他那耷拉下去的脑袋给翘了起来。
刘大撇子满脸震惊的问道:“啥?你要啥玩意儿!”
“朝阳兄弟,哥是保长不假,在冰城也有点关系,那你也不能把去庙里该说的话,跟老哥哥我说吧?”
“9毫米子弹你要一万发?我上哪给你弄去?这东西只要弄到了手里,日本子第二天就得登门;”
“还有7.92的子弹可是辽13式79步枪的标配,这东西后面连着的全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奉军,侦缉队嗅着味儿,我这脑瓜篮子都得搬家!”
“还捷克式,你看我像不像捷克式?”
刘大撇子急得像只要咬人的兔子,不停诉说的时候眼看着许朝阳不抬头瞅他,又看向了其他人,结果,满屋子人没有一个愿意和他对眼神儿的,这老小子的脑瓜子在屋子里不停转悠,愣是找不到一个输出口。
刘根儿抬手把‘腿叉子’拔出来了,沉声道:“连长,我就说不用跟他废话,进屋直接给他攮死就得了!”
刘根儿拎着腿叉子就往前冲,到了刘大撇子近前,瞅都不瞅就往他胸脯子上扎……
月光下,腿叉子绽放着寒光,刘根儿那张凶狠的脸证明着他已经这么整死过不少人了,绝不可能心慈手软……
腿叉子刀尖顶在刘大撇子肉上,这小子立马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那种惊恐,恐怕能让他这辈子都记忆犹新。
“有!有!”
“没有我他妈豁出命也给你们淘换去!”
许朝阳这才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刘根儿,给腿叉子收起来,看给咱刘大哥吓的。”
腿叉子,正确叫法应该是‘腿插子’,是一柄短刃、匕首,平日里刀鞘掖在靴子里,主要用途是狩猎时给猎物放血。后来这种家伙式让绺子的土匪相中了,不显山不漏水的还拔出来就能杀人,慢慢的,演变成了行凶工具。
至于叫腿叉子的原因,则是源于东北口音,大家叫来叫去就把字儿给叫垮了。
那么刘大撇子真有这些家伙式么?
不全有,可他的确有一挺捷克式。
怎么回事呢?
奉军战败以后,平时靠下个月军饷活着的士兵都没了进项,那手里的家伙就成为了他们能够最后换回钱的工具。于是,心地险恶的,抱着家伙成了匪;不想当匪的和着急用钱的,都拿家伙式换了钱。
最近冰城市面上家伙式贩卖成风,别说是黑市,就算是当铺,都偶尔有人拎着盒子炮进去换钱。
枪械、子弹、手榴弹,平日里在黑市上价格昂贵的东西,让奉系残军全给打下来了,否则日本人怎么可能知道林家铺子藏着奉系残余?这帮人要是再喊一嗓子九块九包邮,许朝阳或许就觉着对味儿了。刘大撇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收了一把捷克式,就像是许朝阳所熟知的那个年代里,社会大哥都会在手里藏至少一把‘家伙’差不多,只不过刘大撇子不张扬,卖枪的奉军也远走他乡了,这件事才从来没有浮出水面过。
刘大撇子买这东西,是在每次喝酒发狠的时候,都想和欺负自己的汉奸玩命,但这种狠,顶多能持续到撂下酒杯那一刻,到了第二天早上从温暖的被窝醒来,便会搂着三房小媳妇忘得一干二净。
眼下到了换命的时候了,他就算想不拿出来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