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7章 熬过后半夜就能活
秋叶居酒屋分为两个区域，前面临街的位置是开放式和风酒馆，后面有个小花园，过了一道门之后才是后庭别苑。
本田休二的安排是先在开放式酒馆里工作一会儿，累了再回后庭别苑休整。
秦天抱着休闲的心态，与本田休二进入到开放式酒馆的二楼雅座小酌。
一楼和二楼是中空式的天井，下面一楼虽然是和风装饰，却是西方酒馆的那种开放形式，并没有榻榻米，而是一张张小型吧台和高脚凳的搭配，除了吧台很和风，其他地方倒是比较开放自由。
二楼雅座就不一样了，独立的房间，可以从一侧直接看到一楼的大部分景象。
在雅间里大致瞅了一眼一楼，比不上小白楼那边的酒吧热闹，人数却也不少，其中东洋人和华人居多，金发碧眼高鼻梁的洋人占比很少。
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桌，看上去是在闲聊，实则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四处观察，这是在狩猎之前寻找猎物。
“处长若是觉得二楼太安静，我们也是可以去一楼的，下面人多，工作起来会更有意思一些，不过要等上一会儿，差不多在凌晨时分，混迹夜场的那些名媛才会到场。”
“本田君对这里还真是熟悉啊，经常来工作？”
“哈哈哈，不满处长，这间居酒屋是本田商社的边缘产业，我来这里相当于是加班来了。”
本田休二这么一说倒是提醒秦天了，本田这个姓氏可是东洋财团之一，以前没想到这一点，倒不是他的名字不够直白，而是刻板印象导致的结果。
“我一直以为本田家的人只会经商或者从政，没想到还会从事谍情工作，这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处长说的也没错，大部分优秀的人都会有很体面的身份，但我们这种比较边缘的分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虽然可以进入到商社工作，除了要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外，上升渠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正是因此我才选择考入士官学校，只是没想到会被选中从事情报工作。”
“本田君很特别，难怪金处长在的时候会破获那么多案子，这与本田君肯定有着密切的关系。”
“处长谬赞了，要不然先上点前菜您尝尝？”
刚叠被子不久，秦天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摆摆手道：“不着急，我倒是想看看你请我来是真的指导工作还是有其他的事情。”
秦天这会儿又在装糊涂，本田休二骂了句老狐狸，不再隐瞒直接了当的说道：“处长是满洲出名的谍情新星，您就别逗属下了，这次约您来，目的很简单，是为了副处长职位，如果我能晋升，在家族里会提升不小的地位和话语权，处了人多眼杂不太方便，特意请您过来，以此表达属下的诚意。”
这个时候本田休二能够开诚布公，没有继续把他当好糊弄的角色，说明他心里还有点自知之明。
秦天这个来自新京的鬼见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津门传的人尽皆知，这一点确实很让人恼火，少了一层伪装，就多了一份危险，哪怕现在他能在几方势力中掌控全局，还是会担心会有突如其来的危险从看不见的角落出现。
但事实已经如此，他也无法改变，知道他身份的人，他也只好默认，不知道的他也没傻到去自己宣扬，保持现状不继续扩大总比一直发散出去要强。
“你是知道的，人事这种事情我没办法做决定的，特别是我接手特务处之后，实际上你们所有人的级别都隐性的上升了半级，这种情况下我是没有自主人事权的，当初佐佐木花子能成为副处长，也是因为上面认可她这个人的能力才做的决定，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
秦天这是在一本正经说瞎话，实际上竹机关让他从暗到明入主特务处时，就给了他最大的权限，所有事情都可以由他自己决定，只需要时候拍个电报去新京就行。
本田休二对秦天的说辞并不认可，但对方直接不承认，他也没办法现场戳穿对方，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开始了博弈，对方在等他的诚意，而他则需要考量拿出什么样的诚意才能打动对方。
相当于第一轮交锋，秦天就提高了加码，本田休二则给自己加码了难度，如果他不提自己是本田家人，或许这一关还没什么事情。
但他一开局就表明了身份，秦天这么精明的人，自然会坐地起价，这个时候不狠狠的坑一把，更待何时呢。
表明身份这件事也是本田休二不得已的事情，他必须要先跑出来，一来是表达自己的真诚，二来也是让秦天知道他也是有背景的人，不是那种毫无后台的普通人，投注他，以后所获得的利益只会更大。
这一点秦天非常的明确，比如之前主动和自己叠被子的天野惠，没有任何背景，丈夫还是个普通小职员，她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晋升级别，方便几年后转岗时有个更好的位置，毕竟她已经三十岁，在特务处这种机构干不了几年了，不趁着自己还有点资本想想办法，以后年老色衰的时候就真没什么机会了。
又比如长门一郎这种底层爬起来的人，没背景，野心还大，谁都可以成为他的垫脚石。
这些人想要被提拔，要么发自内心的忠心，要么平庸稳定，不会对提拔之人造成任何威胁。
很显然天野惠和长门一郎都不具备这两点，长门一郎的忠心不纯粹，掺杂的利益关系太多，这种暂时还好，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一旦给了他机会，后果就很难控制的住。
本田休二比起二人就不一样了，科班出身，有世家做背书，而且还是大财团，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在财团里的话语权也能水涨船高，所获得资源倾斜和利益自然会大幅度增长。
他就跟一个偏房外支族人一样，身上流着家族的血，实际上却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边缘地带，这种人要么躺平，要么具备极大的野心。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形容本田休二非常的形象。
现在秦天提出了难题，需要看见他的诚意，加码后的诚意本田休二不能轻易下决定，他需要更多的权衡和计算，他是聪明人，如何利益最大的双赢，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比起纠结的本田休二，在海光寺食堂废物区的闫明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现在全凭意志力在支撑，只要再坚持几个小时，他就能活着离开海光寺。
第0488章 中村的暗子
距离食堂后厨不远的废物区，这里堆满了一个个装满泔水的汽油桶，哪怕司令部三申五令要节约粮食，一日三餐下来，还是会残留多大数十桶的残羹剩饭。
比起军营直排墙子河的化粪池，这些数千人吃剩下来的边角料并不是毫无用处，他们将会在第二天清晨，跟着送菜队伍一起离开海光寺，并且由后勤部门的专人运送到南边十里外的六里台驻屯军农场。
六里台周围一片区域有后勤部门建立的蔬菜瓜果种植和家禽生猪养殖厂，规模不小，主要是给驻屯军提供优质的蛋类家禽肉和生猪肉。
虽然自有农场有一定的产能，但驻屯军增加的接近六千人，每日消耗不止翻了一倍，要满足所有士兵的一日三餐，大量的社会采购必不可少，自产和采购相结合，能够减少三分之一的军费开支，这笔费用哪怕不中饱私囊，只是具有使用权，也能创造极大的经济收益。
此时刚过凌晨十二点，加派人手的巡逻队基本上每隔五分钟就会路过一次废物放置区，这让躲在一个泔水桶里的闫明无比难受，每次都要等巡逻队彻底离开，他才能露出鼻子和嘴进行短暂的换气。
还好他来的时候穿的有胶衣，这种全身防水的胶衣跟潜水服一样，能够保证他脖子以下不被泔水浸湿，这样能勉强保证胶衣里的温度维持在一个较低却比较稳定的状态。
唯一让其觉得难受的，是气温太低，导致泔水的温度急剧下降，没有任何防护的脑袋已经被冻的麻木完全没了感觉，脑仁更是生疼，有种时刻快要休克的感觉。
刚开始躲进泔水桶，那种腐烂发酵的刺鼻气味让人作呕，时间一长，居然还适应了这种味道。
能够坚持到现在，闫明得感谢一位从未谋面的自己人，若不是对方通过暗号标记指引到这里，恐怕早就被敌人抓住了。
而且中途对方还送来过小半瓶烈酒，靠着这点酒，他才能补充能量保持身体不会因为失温而死亡。
忍受着这种无比艰难的环境，闫明在心里持续煎熬的计算着时间，再坚持不超过五个小时，他就能离开海光寺，寻找机会脱身了。
此时的闫明趁着巡逻队刚离开，大口喘息着露出头喘气，泔水上飘着的一个酒瓶里还剩下最后一口酒，他正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将其喝掉，来为温度逐渐降低的身体提供一点能量。
抹了一把脸上的菜叶子，做了几秒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将其一饮而下，在烈酒进入口腔的瞬间，原本冻得有些麻木的嘴唇和舌头上跟突然点燃了一团火一样，随着酒水咽入腹中，那团火焰也将喉咙和胃部的温度拔高了一大截。
身体突然得到这种享受，闫明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哼哼声，虽然没有豪饮过后打饱嗝的那种大分贝，但在这种极其安静的室内环境下，还是容易被有心人听见。
听见自己身体控制不住的发出声响，闫明差点心脏停止，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在一阵快速逼近的脚步声响传到耳朵里的时候，闫明只好用之前找到的大葱段塞住鼻子，深吸一口气后闭上眼睛缓慢的潜入进泔水桶内。
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闫明所在的泔水桶重新归于平静。
“八嘎，原来是老鼠...”
小队长用手电在摆放泔水桶的区域照了照，忽然发现几道黑影窜出去，那耗子已经算不上耗子了，肥的跟小猪仔一样，跑起来倒是健步如飞，只是那扭动的身子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后勤部的这些废物，居然能把老鼠养这么肥，难怪他们也长的肥头大耳，好东西全给他们吃了？”
“队长说的是，他们克扣了咱们的食物，然后从那些供应商手里赚取差价换取紧俏物资，然后再高价卖给我们赚取我们的军饷，这些废物真的该死...”
“嘘，这种话可别乱说，心里知道就行了，我们还得靠他们供应好东西呢...”
“明白队长...”
“继续巡逻！”
当巡逻队远去，泔水桶里的闫明才缓缓露出嘴浮在泔水上偷偷的呼吸换气。
与此同时，已经洗漱完毕的中村将军给自己倒了一杯养生红酒，他有睡前喝上一杯的习惯，这样才能保证他的睡眠质量。
刚倒满酒，办公室的门口被有节奏的敲响了三声，然后一道人影唰的闪了进来，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有月光照着的皮鞋能看得出来他不是普通的勤务兵。
“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晃动着酒杯的中村并未转身，刚刚的敲门声已经足够让他确认对方的身份。
“回禀将军，这些人一切如常，从司令部离开后都回到了各自的宿舍，此后并没有人离开过他们的房间，也没有任何异常行为发生。”
“难道是我猜错了？他们中间没有敌特？”中村抿了一小口红酒，有些自我怀疑道。
“暂时还不好说，需要持续监视观察，如果后半夜直到天亮还是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结论应就很明显了。”
“你是说司令部里并没有内鬼？”
“不，将军，即便一晚上都没有任何异动，也不能说明司令部内没有内鬼。”
“说说你的看法。”
隐匿黑暗中的影子开口说道：“如果这一晚上相安无事，只有两个可能，敌特内应放弃了解救潜入者，或者潜入者其实早已离开海光寺。”
中村喝了一口红酒，来到窗户前看向天上的明月，摇了摇红酒杯提醒道：“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对方在做戏给我们看，让我们误以为潜入者已经脱身，他才会如此安静没有任何动作，从而让我们放松警惕，好在接下来的时间找到机会帮助潜入者成功离开海光寺。”
影子听完敬佩的立正站好，严肃认真的说道：“将军提醒的是，属下会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定不会被对方的把戏糊弄过去。”
“外面的人以为驻屯军司令部的谍情科只是摆设，刺探情报不如大使馆，执行任务不如宪兵队，综合能力比不上特务处，这回我故意没让特务处参与进来，就是给你们一次正名的机会，你刚回来，也需要一份功绩让大家知晓你的存在，直觉告诉我，那个潜入者并未离开海光寺，他的生死其实并不重要，我的最终目的，是要找出潜伏在司令部的敌特，你的，明白了吗？”
“明白，将军，属下一定会把握好这次机会，将潜伏在司令部的敌特一网打尽！”
第0489章 狗一样的嗅觉
中村办公室里的影子刚离开不久，值班室里忽然响起了叮铃铃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侍从室值班秘书菊谷慎二，二十五六的样子，带着一副圆形眼镜，有点呆头呆脑的书生气质。
“嗨，秘书长您的书忘拿回去了？要不然我给您送过去？”
“怎么能为了这点私事擅离岗位，你看看有没有谁刚离开，让其帮我带回来。”
“啊，长官您的电话来迟了一分钟，刚刚参谋部谍情科的龟田参谋来过，要不然我还是让值守的士兵给您送过去吧。”
“守卫各自都有岗位，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司令部和将军的安全，又不是给我跑腿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就算了吧，不麻烦你们值班的人了，提醒你一句，潜入者可能还没离开海光寺，你和保安室的人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切勿让敌特钻了空子，要是威胁到将军的安全，你们就是长九个脑袋都不够枪毙的。”
“嗨，长官放心，我们绝不会偷懒，就算遇见再大的危险，也一定会保住将军的安全。”
“好，就这样，告诉其他人别偷懒，我会不定时来抽查工作的。”
“嗨...”
挂掉电话，躺在床上的武山雄直接关了台灯，侧身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脑子里全是参谋部谍情科龟田智的信息。
龟田智，驻屯军司令参谋部大佐参谋，主要负责对外综合谍情工作，半年前因为协助金碧辉的一次行动受伤，从陆总转回到本土进行治疗和休养，按时间来讲还没到归队的日期，他应该在年后才会回到海光寺，怎么提前一个多月回来了？
没有龟田智的谍情科这半年毫无建树，只能维持以前的工作，无力进行更大范围的业务拓展，这与缺少专业谍情人员有关，驻屯军到底是正规军，能力更偏军事，谍情方面确实有些差强人意。
这也与司令部内部的潜伏人员有关，在他的长期策划下，真正有能力的人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丢掉了性命，导致谍情科只有基础的谍情能力，例如电码拦截，破译等工作，外勤方面一个是损失严重没有足够的人员补给，二个是驻屯军司令部的重心也不再这个上面，这就导致了现在参谋部谍情科没有存在感的原因。
现在龟田智回来了可就不一样了，这个快四十岁的家伙不是个简单角色，他在谍情工作上有特殊的嗅觉，资历不浅，有十几年的一线谍情经验，在没有特务处的时候，谍情科、大使馆和宪兵队属于三足鼎立的状态，说不上谁更厉害，只能说各有所长。
特务处的出现，因为金碧辉受到中村的宠爱，整个机构水涨船高，资源也倾斜的厉害，包括其中一部分人都是从谍情科直接调过去的，相当于这个本就没有头的谍情机构还被釜底抽了薪，实在是有些惨淡。
时过境迁，金碧辉侥幸躲过一劫，特务处有了新主人，以秦彦龙一的做派，很符合武山雄的期盼，不激进，没有那么想立功，平稳状态下不出错，时不时的搞出一些十拿九稳的小动静给上面交差，处里的所有人也是一团和气，整体氛围不能说慵懒，而应该称之为成熟了许多。
金碧辉在职的时候，特务处就像是一个渴望证明自己的热血青年，现在的特务处更像是一个三十而立接近四十不惑的沉稳状态。
从武山雄的角度来讲，我很喜欢秦天的这种管理风格，至少他身上没有刺，不扎人，也不会惹麻烦。
这下龟田智复职，破败的谍情科被他缝缝补补，估计很快又能形成不小的战斗力，一旦他成势，麻烦又会接踵而至了，要知道他有一个连将军都称赞过的特质——狗一样的嗅觉。
真的是一天安分日子都过不了，那个潜入者也是个巨大的麻烦，现在只能自求多福了，他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闭上眼睛，武山雄微叹了一口气，怀着一丝遗憾，不那么心安理得的进入了梦乡。
成事在天，这回得看老天爷会不会眷顾他了。
武山雄宿舍的灯刚关，秘密守在通讯室的龟田智才摘下窃听听筒，海光寺内的通讯电话线连接在一台主机上，内部拨打的时候并不需要接线员操作，只有对外拨电话时候才需要接线员进行加密处理。
他只需要在这台主机上的总线程上加装一个窃听装置，就能毫无遗漏的拦截所有内部电话的通讯内容，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让通话的两方丝毫没有任何察觉。
刚刚武山雄给侍从值班室去的电话内容他听的很清楚，武山雄和菊谷慎二的通话听起来没有任何毛病，但出现的时间是不是太巧了？
为什么是自己刚离开不到一分钟，电话就打来了？难不成武山雄时刻监视着司令部？
秉持着一切巧合都值得怀疑的态度，龟田智详细的做了几次复盘，包括从各角度观察司令部，以及司令部和宿舍区的视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