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贫道来说,便当为棍神设立神位,寻一灵秀之处供奉起来,让棍神泽被众生,也是我等添的福报。”
庞雨眼睛一亮,“能产生长期的流水,自然比一锤子买卖要好,在下愿闻其详。”
避尘大师打量一番铺面后道,“若只是一般的小神,这个纸铺留下一半的开间,供奉棍神的神位,另外一半就售卖香蜡纸烛。
但偏偏这棍神不是寻常小神,贫道听闻,只用了一棍,便打醒了一个呆傻多年的皂隶,这是大功德大神通。”
庞雨皱眉道,“目前这棍神也就是给一个皂隶开过窍,别人或许以为只是碰巧。”
“这简单。”
气质超凡脱俗的避尘大师突然眼中放光,“有几个外地人家,在开神位那天,刚好到此处还愿,必得声音响亮,能出得众的人。”
周月如诧异道,“可如何让人家正好当日过来。”
“你叫他们当日来,他们自然是当日来。”
“奴家如何能叫他们当日来啊?
奴家又不识得外地人家。”
庞雨听得心头发笑,脸面上忍住了,偷偷观察那避尘道长,连仙风道骨的道长也有点把持不住,避尘脸色有些不虞,“你要请他们来,自然要识得他们。”
“可还没有人来拜过棍神,奴家真不识得他们。”
避尘终于忍受不了周月如,顾不得那仙风道骨的形象,急得对周月如吼道:“给银子去外地寻人来,让他们如何说就如何说,自然便是认识的人,而且一定是整家来的,更让人觉得可信。”
周月如掩住嘴,“那不是骗人吗?”
避尘连忙收起焦急的表情,一脸严肃的对周月如批评道,“棍神乃大地游仙,神通原本已有,只是我等一时寻不到他做的好事,找人来证实功德,也是为了救人,岂能算得骗。”
“这样。”
周月如舔舔嘴唇,“大师你说能卖掉多少香火?”
庞雨对周月如使劲挥手,把周月如撵退后一点之后,自己来到避尘面前,很有兴趣的问道,“避尘大师的意思是找水军来炒作棍神,在下很想知道,大师准备给棍神加些什么神通,神通若是少了,香火不会旺的。”
避尘大师立即又有些激动,“据小道打听得来,此棍眼下只是帮一公差驱邪成功,周家还因此欠了一笔钱。
此类中邪之人毕竟太少,若是只论棍神驱邪,来拜神的人必然不多,是以我等眼光一定要广阔,不要看公差那一棍,要看到驱邪之后的事,公差头脑开窍,从此一家人的角度来看,此后鸿运当头,这叫什么,转运神通!公差从此通情达理能学会算,得了上官赏识,从父母的角度来看,那叫子女成才,棍神便有子女成才的神通,对不对?
谁最愿意花钱,父母啊!为子女多少银子都舍得。
把那驱邪、转运、成才三样叠加,求三样便得买大香火,求两样买中香火,有力之家再来个功德,隔个十日半月的,便找些外地人家过来还愿,贫道保证三月之内,周家不但还清欠银,还能大赚百两银子”说到银子之时,避尘唾沫横飞两眼放光,再无丝毫世外高人的形象。
庞雨赞许的点头道,“大师不光是调查需求,还能创造需求,真是令在下佩服。
那大师如此为周家思虑周全,对大师自己有何好处呢?”
避尘一听到好处二字,马上调整了一下仪容,恢复部分仙风之后道,“有入世方有出世,我等虽是得道之人,人间疾苦不可视而不见,既有机缘为世人求福报,自然也顾不得那许多,却非是为自己要什么好处”“那就谢谢大师了,我们一定按大师指点的做,大师请回吧,在下祝大师悠游红尘,早日得道飞升。”
庞雨一边说,一边扶着避尘的手把他往外请。
避尘抬手躲开庞雨,干咳一声之后道,“话虽是如此说,但常言道知恩图报,贫道给你们指了一条如此康庄大道,你们总也不好平白受了。
贫道虽是指点了你们,但这种事儿唯精唯妙,精妙之处还不能跟你等细说,若非得力娴熟之人,得不了大功德。
况且贫道还有更好的法子,便是把棍神请到道观之中,那香火还要更旺,道观可以由贫道联络,总之此事还是离不得贫道的操持。”
庞雨偏头看着避尘道长,“大师请直说你要分几成?”
避尘这次毫不犹豫,“七成!”
庞雨盯着避尘微笑,非常欣赏的点点头后大声道,“来人呐,把这神棍拿下!”
“你等小役有何道理将我一个方外之人扣押,贫道告诉你们,无论真武大帝、太上老君、太白金星、托塔天王、城隍土地,贫道都能往来的,乘早将本道放出去,以免神明发起火来,害你等丢了小命!”
县衙甬道快班值房内,五花大绑的避尘道长对着几个皂隶怒目而视,口中不断搬出各路天兵天将。
庞雨看他片刻,笑着对徐愣子道,“押着人,送去南监。”
避尘道长听了把身子往地上一坐,口中急道,“你们真的不要小命了怎地,别拉本道,别,这位官爷,有话好商量,我不拿七成了,只要六成行不行!”
徐愣子哪里管他几成,见庞雨没说话,拖着避尘道长就出了甬道,往南监一步步拖去,庞雨背着手跟在后面。
“五成。”
避尘道长伸出右手,把五个指头全都张开,因为周围还有其他人,这道士压低了声音,不停和庞雨谈判。
庞雨埋头跟在后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笑道,“大师,前面就是南监了。”
避尘道长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了南监的大门。
“四成,不能再少了,公爷还嫌少,那三成行不行,公爷别拖了,公爷饶命啊!小人真的不知道周家是公爷的亲戚啊,大不了赚的全给公爷好了。”
庞雨听完对徐愣子挥挥手,徐愣子这才松开手,避尘道长坐在地上涕泪横流,再无一点世外高人的模样。
“小人帮公爷赚银子,只求公爷不要送小人去坐监了。”
庞雨饶有兴致的蹲下看着避尘道长,“叫什么名字?
哪里人士?”
避尘道长抹一把泪痕道,“小人上有老下有下,一家都指望小人挣吃的回去啊,公爷你要是关了小人,那是要了一家的十多口人的命啊,试问公爷你于心何忍?”
庞雨轻松的道,“还编!当骗子多久了?”
“岂能说到骗字,贫道虽是得道之人,但人间疾苦不可视而不见”避尘脱口而出,随即看到庞雨的神情,连忙又改口道,“小人行走各地有些年头,自己也不记得了,这么多年以来,为庐州、寿州、安庆各地百姓求得多少福报,一时也难以计数了”庞雨站起对徐愣子道,“送去外牢单独关着,啥时候不说假话了,啥时候带他出来见我,要是一直说假话,就用竹条狠狠抽他。”
话音未落,那避尘已经恭敬的跪在地上,“小人汪仁,安庆府磨油坊人”
===第九十五章 腊八===
县衙后堂居住区的二进之中,庞雨刚刚放下碗筷。今日已经是腊八节,庞雨按常规来做每日的请示,杨尔铭便叫了一同吃饭。
孙先生抬头道,“庞班头再吃一碗腊八粥。”
庞雨连忙摇头道,“谢过孙先生,小人在家中吃过,味道确实比不过堂尊这里的粥,但肚子快填满了,早知道就先到大人这里吃。”
杨尔铭笑起来,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满是阳光。他因为年纪太小,家中定亲的媳妇还未过门,所以他的住所相对简单,除了他自己带的两个家仆和一个婆子,就是衙门配的皂隶、扫夫之类,总共也就是十来人。稍稍显得有些冷清,庞雨每天过来汇报,倒成了杨尔铭颇为期盼的事情,因为庞雨能言会道,因为掌管快班,市井之间的事情也懂得多,每次讲起来,都让杨尔铭颇有兴趣。
“庞班头写的《防贼备查》,本官与周县丞、徐典史都看过了,比先前我等筹划的,又更详细一些,特别其中预案一节,确能做到有备无患,不至流寇突至时手足无措。”
“多谢堂尊夸奖,但属下还有个事想请示大人。”
“庞班头请说。”
“属下想着,光有这预案还不足以确保,在大年之前在桐城全境做一次疏散演习。”
杨尔铭头上一个问号,“演习?”
“正是,也就是假装有流寇从潜山过来,当马快传来消息后,县衙如何组织官道沿线百姓疏散,如何有序进城,如何避免道路拥堵,如何选避难之处。”
孙先生偏头看看杨尔铭,见杨尔铭有些迷茫,害怕杨尔铭答应,立刻对庞雨说道,“庞班头这是个奇思妙想,若是这个演习之后,当也能确有用处。然则要在全县演练,一个不小心,如若弄得百姓以为真有流寇前来,必然全县恐慌,更蔓延至相邻州县,安庆府必定追究,未免弄巧成拙,弄得大家连大年都过不好。”
庞雨知道此事难办,因为此时衙门对基层的控制力不强,乡村组织程度很差,演习中出现纰漏造成恐慌是大概率事件,到时肯定追究杨尔铭责任,所以杨尔铭犹豫也是合理的。
杨尔铭皱眉想了片刻道,“那能否在某一里演习。”
孙先生还是摇头道,“还是怕流言蔓延,乡间一旦流传开去,不知最后传成什么样子,届时辟谣便难了,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庞雨知道没戏了,只得对杨尔铭道,“那属下便在快班壮班中演练,把计划做得详细一些,只要衙役知道如何做,也能有些用处。”
杨尔铭叮嘱道,“特别要留意潜山那个方向,庐州那边应当是无妨的。庞班头抓紧些,等过了几日,庞班头与本官同去安庆一趟。”
庞雨知道是给安庆府拜年,杨尔铭办这种事也要他同去,虽然有让庞雨安排路途的意思,但也体现了极度的信任。
说起来庞雨自己也需要安排拜年的事情了,他最主要的拜年对象还是县衙里面的各官各房,谁都要走到,一个不能得罪,即便是王教谕、谭阴阳这种事业单位的领导,也是要考虑到的。
至于安庆府,以庞雨这个层级,和安庆府衙其他人打交道不多,没有什么必要去乱花银子。府衙中其他人可以不用管,但皮应举那里必须要去,因为皮应举是认识他的。皮应举是一把手,庞雨更愿意把皮应举那里下重金,只维持这一个关系就可以了。
“遵命,大人你看这样可好,属下明日先派马快去府城一趟,看皮大人是否在府城,大人便可缓得几日再去。”
杨尔铭一愣,似乎没有理解意思。
孙先生连忙补充道,“万一皮大人去了苏州或池州公干,堂尊去了自然扑空,还是庞班头说这法子稳妥一些。”
杨尔铭听到苏州二字才反应过来,皮应举也要去给张国维、王公弼、李佑谠等人拜年,说不定还有些京师的关系,虽然他去不了那么远,但一定会派人去,那种情况的话,一般十一月就要安排人上京了。
“那便依庞班头所说。”
庞雨听完便站起告辞,杨尔铭还客气的站起相送。
等到庞雨离开之后,杨尔铭坐下对孙先生道,“刘秀才状告庞班头开张赌坊、逼良为娼之事,先生为何不让本官先安庞班头的心,这样下去恐怕庞班头心生芥蒂。”
孙先生微微笑道,“堂尊对庞班头确实器重,见不得庞班头受些冤屈。”
杨尔铭平整一下青衿后道,“自从受令来桐城,就庞班头最为勤勉,办事从不拖延敷衍,对本官也十分尊重,本官应当器重他才对。”
“大人说的有理,但上下有别,大人也不宜将一个班头当做平辈相交,对待属下更应恩威并济。”
杨尔铭脸色一变,想要驳斥孙先生,孙先生又一躬身接着道,“属下不是让大人真的把庞班头问罪,只是看庞班头最近太顺遂了些,怕他得意忘形,大人略作敲打便可。”
“先生的意思……”
“刘秀才状告庞班头一事,庞班头必定早已从刑房知情,但他这些时日来从未问过大人,定然也知道大人不会真问他的罪,但其中心还是有些忐忑的。属下建议大人,既不问庞班头的罪,也不回复刘秀才。”
杨尔铭犹豫片刻道,“可庞班头一向厚待本官,要如此对待庞班头似有不妥……何况那刘秀才扬言若不处置,将要去安庆府告状,甚至要写建言送往通政司,不早作安抚,恐怕遗留后患。”
孙先生摇头道,“大人堂堂进士,何惧一介秀才尔,他自然可以写建言,然则建言必由衙门详细参看,且要衙门用印,方能投递往通政司,桐城县衙不用印,他那建言哪里都投不去。他抬出通政司来,不过是想借力施压而已,就算他投上去了,天下秀才何止百万,通政司哪有功夫理会他。”
孙先生观察一下杨尔铭的脸色后道,“刀悬在脖子上,更叫人害怕,哪怕是把假刀。恩威并重,才是御下之道。”
杨尔铭坐在桌旁沉思半晌后看着孙先生,“那便依先生之言。”
……
叶家老宅的东花园,一个白花花的影子嚎叫着飞快的窜出。
“你娘的谁选的这头猪,还不快围住,近了就扑住它!”
姚动山穿着一身厚重的铠甲,口中大呼小叫,指挥着一个小队的人围剿那头肥猪,这一个小队只有一支长矛两支标枪,其他人都只能用短刀,而且标枪只能投掷,不能当枪来刺杀。增加了围剿的难度。
没想到这头猪竟然十分灵活,借着花园中的假山、长壕和回廊不停躲避。姚动山的小队已经用了不短的时间,却只刺伤那猪两处,还不能致命。
庞雨高坐台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队人,壮班中的农夫都有点杀生的经验,一般都是些农村常见的动物,此时的农民自然不可能有动物保护的觉悟,获得肉食比什么都重要。
壮班平日训练量比较大,庞雨买的猪肉多,肉贩那里的生猪肉也就是三分银子一斤,这段时间要过年了,价格涨到了四五分银,都还在庞雨接受范围之内。当然也要充分利用资源,让壮班多见见血,同时要求有铠甲的都穿上铠甲,习惯于有甲状态。
也是一次比试,庞雨给壮班所有人准备了肉食,让他们春节带回家的,杀猪越快肉就越多。
庞雨口中喊道,“姚队长,半柱香了!让不让咱们壮班吃年猪了?你们二中队不行就让别人来。”
姚动山气急败坏道,“班头你别催,老姚马上杀了这猪精。”
此时那猪跑到了回廊处,围观的壮丁纷纷躲避,因为周围有人,姚动山等人标枪也不敢扔,那猪带着血,顺着回廊一通狂奔,摆脱了那一小队的包围,又窜到长壕边。
那猪在壕沟边一个急停,跟着就转弯要沿着长壕加速,眼看时间又要拖延,二中队所有人都焦急万分。
一支标枪忽然从斜前方投来,锋利的枪头呲一声从猪脖子没入,猪一声惨嘶,被那凶猛的标枪带得一歪,仰天跌入壕沟之中,后面的姚动山等人跟着跳入壕沟,拿着短刀一通乱杀,惨嘶一阵接着一阵。
众人都围到壕沟边,只见里面血水横飞,那猪只剩下低哼声,这些农民都不是屠夫,杀起猪来都是短刀乱捅,给猪增加了不少痛苦。
不过大伙也没什么怜悯之心,围观的人都兴高采烈。
“还没断气呢,姚队长你们咋杀的。”
“只有没死就不能熄香啊,看你们还能剩下多少。”
姚动山听得火起,抽出那标枪,对着猪头猛力一插,飞猪全身一抖,终于没了动静。
姚动山拿着短刀围着猪脖子割了一圈,又砍又拉,把猪头斩了下来,他满身是血,此时杀出了火来,他一把一手提标枪一手提猪头,大步从壕沟走上来,举着猪头对着刚才说话的几人道,“谁他妈说话的,下来看死了没。”
其他壮丁一哄而散,姚动山把手中的标枪扔给旁边一个手下,“周二娃你这一枪投得好,就是晚了点,下次他娘的投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