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怎地又来了。”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她有些不满的道,“城中乱纷纷的,你还到处走动。”
老妇一言不发的进了屋子,院中正屋里出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人正是那郑老,他见老妇行色匆匆,也来到院中看有何事。
那老妇白了郑老一眼,拉过自己的女儿低声道,“给你说好事你还没个好脸,吴老先生不回桐城了,二夫人从安庆托人带话,让你相公跟着去金陵。”
女人脸上一喜,“就在等吴家消息,就知道二夫人不会忘了咱们,可又如何去安庆?”
“那人在向阳门内张家酒肆,他明日午后就要走,你们要早些去。”
郑老过来打断问道,“那人姓甚名谁,如何寻到你的?”
老妇对郑老并无好脸色,正眼也没看他一眼,只是口中道,“他是帮大夫人给殷登家中带些安抚银子,殷登媳妇告知的老身住处,他说姓白。”
“吴家在安庆倒有些家业,却未曾听过有个姓白的在安庆,他可说了吴府在安庆住在何处,还有吴府在安庆都有何家业,他可说得明白?”
郑老问完,那老妇却不答他,因为老妇当时并未想起要问这些事情,也不想和郑老多说。这郑老与吴甲奉两人都是吴家的家奴,一向关系紧密,靠了吴家的家世在城里颇有地位,连带着这丈母娘也跟着享福。
此次郑老杀人惹出天大的祸事,连累了吴府不说,老妇人的女儿女婿甚至不能再留在桐城,老妇自然要把账算在郑老的头上。
郑老只得朝旁边的吴甲奉打眼色,吴甲奉咳嗽一声对丈母娘问道,“那他长个何等模样?”
“哎呀我可说不来,就是看着斯文,不是那动辄打死人的德性。”
吴甲奉干咳一声,丈母娘这几乎是不绕弯子骂人,偷眼看了一下,郑老脸色果然不是那么好。
郑老眉头紧皱,他最近也有些放松警惕,之前他是既怕衙门又怕黄文鼎一伙,这两边找到他都会对他不利,所以十分小心。
衙门当时一直追索郑老,他便躲入吴家府中,快手拿吴家无可奈何。等到乱民烧吴家大院的那晚,他知道已经无法靠吴家掩护,乘夜逃到了相熟的吴甲奉家中,一月多换了两三处住所,最后到了这里,此处是吴甲奉妻舅家的一处宅子,地方比较偏僻,不会引人注意,民乱时候都没有危及到女儿街。还有一个好处是离山区很近,实在危险的时候可以很快进山,他对这里最为满意,就没有再换过。
由于他刻意隐藏行迹,几乎足不出户,一切生活所需都靠吴甲奉的媳妇外出购买,那时乱民和衙门互相乱斗,再无暇追捕,所以他成功的躲过了双方的搜捕。
在黄文鼎被诛杀之后,他感觉危险减小了很多,才开始外出活动,联络以前的党羽同伙,只要吴府返回桐城就可以东山再起,谁知等来吴家要去南京的消息。
但那人的来历还是有些古怪,郑老决定冒着碰一鼻子灰的风险继续追问,因为此事对他很重要,必须确认清楚,如果吴家果然是要远走,他也打算跟着吴家去外地,正好可以脱离桐城这个是非地。
郑老刚刚朝那老妇举起一只手,就听得“嘭”一声巨响。
两扇门页被人猛力撞开,门闩瞬间成两截,接着五六个人影举着长棍短棍冲入院中。
院中几人都楞了片刻,吴甲奉的媳妇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郑老只呆了一瞬间,听到尖叫立刻反应过来,一脚蹬在那女人背上,将女人朝着那几人扑去。
那几人无暇分辨,几棍招呼下去,女人顿时倒地,郑老乘着这一耽搁,拉着吴甲奉窜入了房门之中。
后面一个声音喊道,“抓郑老!他进屋了!”
那几人追着要进屋,那屋门却太过狭窄,当先者又拿一根长棍,一个不小心,棍子被卡在门框上,换了两次方向都没调整好,顿时把所有人都堵在门口。
“短棍子进屋,长棍子守外边!”
话音未落,里面一声大喝,一把腰刀朝着门口砍来,堵在门口的几人惊叫着往外退开,郑老和吴甲奉挥舞着腰刀一路砍杀出来,乘胜贴近那几人,几人长棍舞动不起来,一时没了优势,郑老一通乱砍反倒伤了对方两人。
突袭的几人惊慌失措连连败退,有两人连棍子都丢了,快要被郑老赶出院子去。
郑老知道这几人是衙门的人,是来拿他归案的,他只有拼命冲杀出去,然后往龙眠山逃窜,只要进了山,这点衙役就不可能逮到他。
衙役的战力还是熟悉的味道,眼看这几人丢盔弃甲,郑老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冲出院门,他对着落在最后的一名衙役连连砍去,要逼迫对方退后。
忽然后边一声破风声,似乎是有人把棍子挥得飞快,接着吴甲奉惨叫一声,郑老忙乱中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壮汉站在侧面,高举红头的水火棍,正朝地上的吴甲奉再次砸下,那水火棍势大力沉,一声闷响砸中吴甲奉的肩胛,吴甲奉顿时没了声响。
郑老魂飞魄散,他和吴甲奉从屋中冲出来,只顾着眼前的几人,没注意旁边还有一个壮汉,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只能赶紧冲出院子才有生路。
那壮汉提起棍子又要朝郑老砸来,此时郑老才发觉,这壮汉棍子用得并无章法,举棍时空门大开,若是一对一的单打,郑老还并不怕他,此人就只是力气大,不是用的灵活的白蜡杆,而是重木做的水火棍,虽然略显笨重,但万一被砸中,能把人打得筋断骨裂。
郑老不敢与此人纠缠,继续追砍门口那几人,但刚才耽搁了那么片刻功夫,那几人也缓过一口气,拉开距离之后棍子大占上风,还是五六根棍子一起乱挥乱打,郑老哪里还能前进,反被打得节节败退,慌乱之中后面一棍打来正中后腰,郑老痛得全身一滞,腰刀跌落在地,一时手脚都难以动弹。
一群人见郑老掉了刀,没了惧怕一起蜂拥而上,郑老没挨得几下就倒在地上,长棍短棍雨点般落下,郑老瞬间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住手!老子要活的。”庞雨一边朝着几个快手边踢边骂道,“你娘的八个人打一个还差点让人跑了,丢脸不丢脸,以前你们都怎么抓人的?下来给老子好好操练一下。”
一群人这才停手,有两人顿时倒下,身上还有血迹,显然是受了伤。庞雨匆匆看了一下,都是手足上的轻伤,倒没有大碍。
快班这群人对市井伎俩十分在行,打探、跟踪、欺骗都是一把好手,但专业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刚才除了破门还算顺利之外,其他环节一无是处,基本就是穿着皂隶服的普通人,看来确实需要加强训练。
庞雨抬头对那壮汉道,“徐愣子表现勇猛,明日升任队副。”
徐愣子便是他招募的快手之一,以前徐愣子连帮闲都不是,只知道每天在八字墙帮人代板,仗着皮糙肉厚抢生意不讲规矩,经常和其他代板争执斗殴,以一敌多不落下风,便被庞雨看上招募进了快班。他虽然脑子不太好用,但也知道当衙役比代板强多了,听了咧嘴笑道,“拿棍子打人比挨棍子舒服。”
庞雨不去理他,揪住郑老的头发,“抓这郑老上马车,一路游街回衙门,让桐城的百姓都看看咱们快班的威武,然后老子要亲自审他。”
===第六十章 迷雾===
“小人都招,求官爷降低一点。”
郑老用衰弱的声音对面前的快手说着,但他的声音刚出口,便被淹没在一片喧嚣之中。
内牢里关押了五十多名乱贼,这些人都是黄文鼎一派的,以前大多曾受过郑老一伙的欺压,在牢中关了几天,既无聊又充满恐惧,此时见郑老受刑,不少人都莫名兴奋,牢中一片嘈杂。
庞雨把他抓回内牢后什么都没问,直接就把他吊了起来。两根麻绳吊住了他的双手大拇指,吊的高度刚好能让大脚趾接触地面。
麻绳勒得他的拇指剧痛,如果他想要缓解拇指的疼痛,就需要用大脚趾撑住体重,两个大脚趾既要承受体重,又要控制重心,自然坚持不了多久,然后大脚趾和脚腕很快也会剧痛,又只能换回大拇指承重。
不是手指痛就是脚趾痛,郑老这大半个时辰中就处于不断切换的状态,他虽然很快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就是手指和脚趾各承受一部分,但最后的结果就是手指脚趾一起痛,随着时间的持续,疼痛越来越强烈。
他只是平日横行街市的家奴,可不是意志坚定的烈士,这还不到半个时辰,精神就崩溃了,说到底就是个地痞流氓的水平。
“本班头不需你招什么,你当日当街打死岳季,满街都是证人,你一句话不说也可以定你的罪。”庞雨饶有兴趣在旁边看着郑老,“少爷吊你只是报仇罢了,这衙门里面你得罪的人可不少,少爷让你吃苦头,大把的人叫好。”
郑老有些绝望,那两根麻绳此时就像世间最恐怖的刑具,他已经忍受不了身体的痛苦。他原本以为衙门最多也就是板子、站笼一类的,匣床他还不太了解,也并不觉得恐惧。
刚吊他的时候他还毫不在意,如此两根麻绳能有何用。
可一个时辰之后,只要庞雨说要他交代什么,他连十八代祖宗都能交代了,此时最让他绝望的,是庞雨对他没有任何要求,只是要折磨他报仇。
“小人痛,手指要断了,官爷饶命!”
“不痛吊你干嘛。”庞雨语气平和的安慰道,“郑老兄不用着急,拇指关节十分牢固,两个拇指足可承受体重,断掉是不会的,最多是吊久了缺血坏死。”
郑老仰头嚎哭了两声,庞雨则十分悠闲,更显出那种居于掌控的优势地位。这种利用体重的刑罚就是有这个好处,成形之后几乎不用审问者费劲,万有引力就会完成后续工作,行刑的时间要多久都可以。
“我原本以为你能撑两三个时辰,郑老兄让人有些失望啊。兄弟我这里还有些其他的新鲜玩意都没用上,要不然郑兄再拿点顽强精神出来。”
“庞班头饶命,小人不顽强了。小人在月上庵的墙根下边埋了二百两银子、两副金镯子、一支金镶玉,都送与庞班头,只求庞班头把绳子松了。”
“停!”庞雨敲敲郑老的额头,“我说郑兄,如此机密的事情你不能这么大声,等会银子都被别人拿了去。你还有什么其他能交代的,都小声些给我说。特别是衙门中的瓜葛,若是我听得如意,便给你松了绳子。”
郑老此时全身被汗湿透,手指脚趾痛得快麻木,体力接近极限,见庞雨终于提靠谱的要求,只要能松绳子怎样都行,他不管不顾的道,“小人都说,架阁库的闻老二,飞洒诡寄都可找他。户房的田书手,发牌票去何处都告知我,让咱们钱庄派人去。预备仓的袁仓子,库粮都送去外边粮店卖了,一家是咱们吴府的,另外一家是方象乾的。袁仓子会给户房的赵司吏、唐典吏分…”
庞雨低声打断,“等一下,我分明听到赵司吏的名字。”
郑老反应过来,大概是明白了些什么,停下住口不说,只是急促的喘气。
“我可以告诉郑兄,赵司吏是救不了你的。”
郑老埋头看着地板,拼命用脚趾撑住,身体不停的抖动,对抗着手脚传来的痛苦,额头上汗如雨下。
庞雨并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又耐心的等了片刻,郑老缓缓抬头看着庞雨,“我既是杀人,又是引发乱事之人,你也救不得我。”
“我眼下救不了你,但这内牢如今由我快班看管,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能保你少吃些苦头。不然的话,兄弟那些新鲜玩意都给郑兄来一遍,这日子就过得没啥趣味了。”
庞雨倒是没有骗他,因为桐城的监狱从未关押过如此多的犯人,民乱时牢子逃散,一旦犯人闹事闯出来,县衙根本无法弹压。杨芳蚤不得不让快班和壮班帮着看守南监,最重要的内牢就是由快班派三人看守,所以庞雨如今能随意进出。
“郑兄是殴人致死,但未执凶器在手,未尝没有收赎的机会,蝼蚁尚且贪生,总是要试一试的。但郑兄若是不知进退…”庞雨指指周围的牢房里的囚犯低声道,“这些人都是黄文鼎一伙的,与你的仇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庞某不需自己动手,只要把你关入他们一间牢房,郑兄便等不到收赎的机会。到时上堂之时,郑兄当知如何说了。”
。。。。。。
快手值房中,庞雨关了面向甬道的窗户,与唐为民低声交换消息。
“庞小弟新官上任,一出手便逮拿了杜方明和郑老,可谓大快人心,城中人人称颂,前几日那民情暗涌消于无形,知县大人这两日对庞小弟可是赞不绝口。”
庞雨心中仍是有些得意。这两日连续抓了刑房的杜书手和郑老。
杜方明一个书手好抓,庞雨并未在衙门中逮拿,特意等杜方明在家的时候去抓人,然后大张旗鼓的押回南监,沿途百姓交口称颂,很是出了一番风头。
抓郑老就更是成效显著,本来从宜民门去县衙最为便捷,庞雨故意从城外绕了一圈,从最繁华的南门入城,弄得满城皆知。
郑老和杜书手都是民愤极大的人,通过打击这两人,百姓的情绪高涨,民心此时都在县衙一方,让杨芳蚤摆脱了危险境地,能帮领导解忧,知县自然对庞雨青眼有加,庞班头在衙门中风头无俩。
“都是唐大人你们给了情面,小人做事才能顺遂。” 庞雨凑过去压低声音,“郑老那边说好了,届时在大堂上自会把赵司吏牵连进去。”
唐为民眼神闪动,“建安徽宁分巡道的吏员已经到了,届时一定会在堂上听审,郑老的话一出口,赵司吏便无处周旋,多半会去职。只是对唐某来说,还有一个难处。”
“什么难处?”
“司吏这个位置,必须前任举荐接任者,眼下只是让赵司吏下台,如何让他举荐唐某,才是最难办的。”
庞雨惊讶道,“难道不是上司任命?”
唐为民奇怪的瞪了庞雨一眼,对庞雨常识的缺乏也颇为惊奇。
庞雨虽然闻所未闻,但明代的吏目确实就是如此。这是吏员市场的潜规则,如果赵司吏离职,就会推荐一个接任者。这个接任者会给赵司吏一份报酬,这份报酬叫顶首银,这使得吏员的接任犹如买卖,需要形成正式的文书并有中人见证。
如果是肥缺的职位,就会有强烈的竞争,所以往往是价高者得。顶首银已经有长期的历史,虽然朝廷曾经严令禁绝,但最后都流于形式,最后逼迫朝廷接受了现实,任由顶首银成为了吏场规则。
到明末的时候这个吏员市场已经很规范,一些肥缺部门比如盐运司、凤阳巡抚衙门的吏员顶首银会高达数千两至上万两。
而这个银子他们最后也会赚回来,因为他们离任的时候也可以卖给下一任。
“若是赵司吏被问罪,唐某倒也有顶替的机会,但巡按衙门那边万一另行指派,你我便为他人做了嫁衣,所以最好还是让赵司吏举荐唐某。”
庞雨细想一下,其实唐为民应该是担心把自己牵连进去,因为他与赵司吏也算过从甚密,所以再三跟庞雨要求,只能让郑老举报轻罪。
“那此事只能唐大人谋划,若是要小弟出力的,可随时来告知。”
唐为民点点头站起道,“庞小弟只管郑老这边便可,至于顶首举荐一事,唐某自去操持。但这几日你我少走动些,以免那赵司吏起了疑心,若让他知道是你我在背后筹划,那他一怒之下让其他人顶首,事情便不美了。”
庞雨赶紧也站起,把唐为民送到值房门口时,余先生正要进来。
庞雨连忙请他进去,余先生进了值房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坐了。最近他和庞雨来往很多,他帮庞雨办妥了申详上写名字一事,庞雨让周月如送了两次厚礼,两人关系越发紧密。
余先生直接就对庞雨道,“县丞大人让余某来知会一声,一刻钟后请庞班头去大堂议事。”
“可是有何要事?”
余先生皱眉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乃是跟桐城士绅商议善后之事,最要紧的是要议定乱事起因,好向安庆府申详。”
“原来如此。”庞雨沉吟了片刻,此事听余先生说过,但庞雨近日并未关注,因为他亲历其间,原因似乎就是明摆着的。
桐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已经上达天听,自然要把前因后果说个明白,不能稀里糊涂的,以免崇祯皇帝说地方官员敷衍塞责。
但真深入去想的时候,庞雨才发觉此事并不那么简单。首先地方官府如何对事件定性,是造反还是闹事,是民变还是奴变,是百姓争斗还是土寇扰民,每样的善后方法都不同,最后给人犯定罪的力度不同,评定功劳也会不同。
定性之后需要马上上报安庆府,这样巡抚、巡按也能给皇帝回报,以免又出现被动局面。
所以杨芳蚤一旦稳定了局面,立即就开始着手此事,士绅此次出力平乱,又是主要受害方,县衙是自然要先和他们商议。
余先生揉揉眉心位置,一脸的疲惫,“建安徽宁分巡道道台衙署吏员、南京兵部提塘官已到桐城,王公弼则并未返回池州,仍然驻留安庆,随时可能来桐城,这定性一事人人都要插上一脚,若是再拖得些时日,怕更是难上加难。”
庞雨惊讶道,“乱事已平,为何这些大人反而更上心了一般?”
“皆因那操江提督马世名提前将桐城民变上奏皇上,据安庆府那边得知的消息,马世名奏疏中提及最多的就是乡宦家奴,殷登郑老一伙家奴不少,就那闹事的黄文鼎一方也有不少家奴。如今乱子虽然平了,杨大人也很为难,不知如何定那起因,就怕牵扯进了士绅不好收尾。”
“那如今对这起因一事,都有如何的说法?”
余先生思索着道,“桐城有些士子认为是山陕流氛蔓延所致,应定性为土寇举事响应流寇,此乃造反说。乡绅有说民变的,有说民间私斗的,不一而足。杨大人则认为是奸狡家奴串联的奴变。”
庞雨听这里面几个,都没有涉及士绅,即便是杨芳蚤认为的奴变,也只提了家奴奸狡,而未提及那些蓄奴的士绅。从黄文鼎一伙乱党的构成来看,其实哪种定性都是适合的。只要不牵扯上家主,衙门和士绅在定性上应该分歧不会太大,最多是技术性的问题。
但余先生却一直眉头不展,庞雨试探着问道,“余先生可是有为难处?”
“确实如此。”余先生转头看了一眼背后,然后凑过来低声道,“昨日那南京兵部提塘官一到桐城,便要杨大人将民变起因定性为士绅纵奴为恶欺压良民。”
庞雨微微一惊,这个南京兵部提塘官刚到不久,是代表南京兵部来的,巡抚都管辖不了他,纵奴为恶这种观点则肯定会被桐城士绅坚决反对。
杨芳蚤和皮应举也不会支持这种定性,否则他们可能会得罪安庆大批蓄奴的士绅,而作为地方官,很多时候行政都要依仗士绅阶层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