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其中。
庞雨的人数不多,既要追击,还要在小关铺防备流寇反击,根本抢不过许自强,河滩上的马匹也被抢了几十匹走,人头和俘虏更是无法计数。跟史可法旁敲侧击一下,史可法似乎不愿意管这些客军。此时收到前方姚动山的回报,庞雨估计了一下形势,果断放弃了北峡关的争夺,匆匆集合了四个百总局,赶到了
流寇营地。转头看了一眼,王增禄和姚动山正站在身边,王增禄脸色阴沉,姚动山脸上血迹未消,胳膊上缠着带血的白布,脸色却颇为得意。今日战斗中,王增禄担任正面进攻,第
二局损失最大,早已伤亡过半,逃兵出得最多,但最后击溃流寇的却是姚动山的第一局。不过姚动山的第一局损失也不小,因为突击出来之后太过混乱,第一局又被要求进攻流寇营地,至今没有统计出来到底伤亡多少,已知的至少有两个队长阵亡。但好歹是
击溃了流寇,所以姚动山颇为自得。
“增禄觉得这一仗打得如何?”
王增禄咳嗽一声,“属下觉着打得糊涂,流寇数千人马已在五里之内,我官军数千人,对此丝毫不知。”“说得有理。”庞雨点点头道,“咱们和流寇,都不像是军队,倒像是乡间械斗的百姓。若非歪打正着,我守备营恐怕不是蝎子块的对手,不是北峡关这样的地形,蝎子块至
少能全身而退。”
王增禄又道,“击溃流寇之后,应即刻追击流寇,跑掉的流寇会少得多。”庞雨嗯了一声,王增禄说的都是对的,不过此时也不好解释,王增禄一直在前面,不知道后面跟许自强和潘可大的纠葛,若是当时追杀流寇,恐怕马都被人抢完了。守备
营不但要对付流寇,还要对付两个友军。
从路上散落的银子来看,他很可能因为抢马而丢了抢银子的机会,大部分银子应该是被流寇带走了。要不是那个吴达财堵住了路,这些胁从也都跑光了。
“返回桐城之后,再复盘此战,总结好得失,先由各局复盘,然后是中军部复盘。”
王增禄迟疑着问道,“啥叫复盘?”
“届时你便知道了。”庞雨看了一眼混乱的河道,“眼下天色将晚,各局部署防御,先处置眼前这些人。”
姚动山闷声道,“左右都是流寇,不如一股脑杀了。”庞雨摇摇头,这些俘虏虽也有男子,但以妇孺老人居多,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流寇,其中的男子审问了几个,都是南直隶和舒城口音,多半都是最近被掳掠的,所以那些
老寇才会毫不留情的抛弃他们。
庞丁一直没说话,此时忍不住道,“要不要等史道台来了再说。”
“史道台说了不会过桐城界,他不会来这里。”
“那…大人,咱们可养不起这许多人,不如让他们自己走了好。”“自己走了,归乡路上就要死掉小半,回乡衣食无着,最后不免饿死或从贼。”庞雨揉揉额头笑道,“这么多有手有脚的人,总是有些有用的,你带人连夜审问,若是南直隶和河南南部口音,做过铁匠、竹器、木匠、马夫、钱庄…就是凡有手艺,或是会识字算数的,都留下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遇伏===
队伍在官道上行进,八月的日头仍然狠毒,山间有风吹过,也是一股热气,守备营人人挥汗如雨。
杨学诗看到前面插着的绿旗,对庞雨禀报道,“大人,前面左侧山地有两道山泉。”
庞雨擦擦额头的汗水,“离出山还有多远?”
“再几里就出山了。”
“传令歇息。”
旁边的郭奉友招过鼓号,用一根长管的铜铳对着天上一炮,接着鸣金三声,官道上的队列轰然而止。
中军大旗磨旗一圈,跟着竖起了一支黑色的三角旗,是采水草的旗号,各局陆续摇旗接令,士兵纷纷在路边坐下,派出人手根据绿色小旗的指示取水。
庞雨把水壶给了郭奉友,到路边准备找个树荫,这一段竟然一棵大树都没有,只得回到坐骑边,靠那匹马多少遮挡一点。
河道就在旁边,几具尸体摆在河床中,有两具是半泡在水上,不知道是是附近的百姓还是那些被携裹的人。
沿途已经有数百具这样的尸体,大部分就在路边,河道中有小部分,就是这小部分尸体,造成河水无法饮用。
行军途中取饮水,以井水最佳,其次是岩石中渗出的山泉。
那些在地表长距离流动的水源,虽然看起来清澈见底,但很可能受到死去动物的污染,军律中也是不准许直接饮用的,以免造成疫病流行产生非战斗减员。
北峡关到舒城这一段,路上都是不适合耕种的地形,一路人烟稀少,很难找到水井,现在河水不能饮用,地表流动的泉水也不宜饮用,只能选择附近岩石渗透的泉水,行军就没有什么规律,遇到合适的取水点,庞雨便只能停下。
蒋国用也没找到休息的地方,他蹲在自己那匹马旁边遮阴,后边则是薄钰,正瘫坐在地上喘息,背靠着那辆炮车的车轮上,炮车停在车辙印中,北峡关过来这段路,把薄钰也折腾得够呛。
这段官道不是全石板道路,由小块石板和泥土交错,车辙印深浅不一,炮车在颠簸中时常抛锚,实在没有办法,现在已经将炮身取下,放在一个板车上拖着行进,另四匹马单独拖着一个空炮车。
薄钰本身更是少有这样走路,庞雨故意没有给他配马,从桐城这样一路走过来的,这样能加深他对行军的体验,以后设计炮车的时候才能真正理解机动的含义。
薄钰体会的结果就是,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看着剩半条命了。
郭奉友把椰瓢回递给庞雨,“大人要不要去树荫下歇息。”
路下边不远就有树荫,庞雨满头大汗的摇摇头,“军律写了暂歇饮水会干粮,皆不得脱离道路,将者当为表率,岂可明知故犯。”
“属下觉着,这条军律未必妥当,尤其这大热天,似可改一下。”
“没改之前仍是军律。”
庞雨喝了一口水,还有清凉的感觉,应当是岩石中渗透的。
郭奉友想了一下,在自己马上取了一把伞,过来刚撑开,又被庞雨挥手制止,“把心思用在亲卫队上。”
蒋国用蹲在旁边一言不发,庞雨见状对他招招手,蒋国用赶紧跑了过来。
“你去过舒城,出山口的地形是否了解。”
蒋国用迟疑一下道,“小人大概是十年前去过走亲戚,只走过一次,途中没太留心,但大概出山之后跟桐城类似,往北就更平了。”
庞雨点点头,只要跟桐城类似就好。
一到行军打仗的时候,他就无比怀念以前的卫星地图,现在只能用县衙里面的域图,跟水墨画一样,只能大概知道哪个方向有山,哪个方向有河,至于那座山绵延多远就看不出了,地形地貌更不用想,这给行军带来很多麻烦。
北峡关往舒城这段路,穿过了大别山的余脉,虽在山区却不是山路,都是这种谷底道路,不存在翻山越岭,与平时的行军差别不大,但这是守备营首次离开安庆,路线上又没有人烟,比以前的行军仍是困难了许多。
好在距离桐城不远,北峡关很多商户时常往来这条路,他们能提供很多道路情况,即便如此,庞雨也觉得这段路途不好走,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后面运粮的跟上来没有?”
蒋国用摇头道,“属下确实不知。”
庞雨才想起这话应该问杨学诗,中军哨骑也负责前后联络,他这支轻骑昨天得了战马,但人还是那些人,只能干些前后传令、勘察道路的事情。
战场侦察、破袭、包抄、冲阵这些高端的战术,庞雨暂时是不能指望了。
后面运粮的队伍是桐城的民夫,庞雨没有专门的辎重队,这些民夫原本只是运送给养到北峡关,那里有大队官兵,又有关城保护,相对是比较安全的。
一听到要往舒城,都不愿意去,最后庞雨给了每人一两银子的高价,加上棍神的光环加成,勉强招募到三百人,凑了二十辆牛车驴车,其他都是独轮车和挑子,速度就远远落在了后面,好在山间只有一条路,不怕流寇包抄,留下少量士兵押货之后,就让他们在后面慢慢追赶,但每隔一段时间,需要哨马去查看。
派了一个哨马去看后勤队之后,蒋国用过来低声道,“大人,属下有个疑问。”
“但说无妨。”
“大人从史道台那里争来哨探的差事,可这是舒城县境,又是个苦差”庞雨笑了笑,北峡关一战没有杀死俘获任何的流寇头目,从审问俘虏可知,蝎子块就是废墟外红旗下那大汉,最后并未发现尸首,也没在俘获之中。
朝廷更看重的是魁渠,庞雨希望能有所斩获,进入更高层的视野。
乘着蝎子块新败,能再抢点银子就更好了。
史可法对擅入凤阳巡抚辖地颇为犹豫,庞雨费尽口舌,以解救桐城百姓的名义劝说,史可法最终只同意他到出山口,不得靠近舒城县治。
这种相对危险的行动,潘可大和许自强当然不会跟来,庞雨也不希望跟他们一起行动,这次就是守备营的单独行军。
“北峡关那一仗,咱们打得仓促,阵也没列,除了前面三个局,其他几百人交战甚少。
正好那边还有流寇,咱们到舒城山边上,哪怕对着流寇只列个阵,也是难得的好处。”
蒋国用还待再问,听得杨学诗在前方叫喊,两人起身看去,远处官道上的哨马举起了一支红色三角旗。
庞雨对旁边的郭奉友道,“有敌情,放变令炮。”
号手拿过备用的铜铳点燃,沉闷的炮音在山谷间带来阵阵回音。
庞雨立马在官道上,百步外十余名流寇马兵在官道边策马转圈,官道和河道中有数十具尸体,很多被剥去了衣服,在河水浸泡下已经浮肿发胀。
这里是出山口,山势已经变缓,地形越来越开阔,很多土丘都适合骑兵行动。
从发现流寇哨骑之后,庞雨便带队追赶,流寇的马兵有十余名,他们只是用箭支骚扰,庞雨则用藤牌兵和弓手开路,守备营行进缓慢,双方在官道上打打停停,都没取得什么战果,直到现在的位置,河道左侧的地势已经可以展开部队。
庞雨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停下,抽象的兵书上也想不起用哪一条理由。
庞雨过往的职业经历里,对退路十分重视,眼下只有一条官道,这条官道既是他的退路,也是他的后勤线。
因为调动仓促,士兵只带了两日份的干粮,极度依赖后面运送的军粮。
西侧的山坡高于东侧,遮蔽了西侧的视野,在这样适合展开兵力的地方,平常是一定要哨马侦查的,但此时因为对方马兵的存在,哨骑不敢脱离大队,西侧就处于迷雾状态。
随着守备营停下,流寇的马兵也在官道上停下,这更让庞雨怀疑。
“停下列阵,第一局、第三局、第四局前排平列,左起西侧第一座土坡下,右至河道。
第五、第六局后排平列,新兵在我大旗后平列,第二局剩余人马督战新兵,还有让王增禄过来。”
号令很快下达,第一局开始左转,三个旗队首尾相连,庞雨一直在观察他们的行动,这种行军转交战的转换,在校场上每日操练,但战场毕竟不是校场那么规则,某些地形有溪流树木,全军队形要填满正面,但又不能拥挤,这就要靠熟练之后的将官个人能力了。
第五局也开始离开官道,往第一局的阵形后方移动,准备成为第二线。
第三局则等在原地,与训练中一样,守备营列阵还不熟练,如果两个局跟随太紧,很多时候会互相影响。
庞雨一边观察,一般在脑海中盘算,前面三个局要成阵线的最快方法是同时左转展开,根据距离在不同位置停止,只要第一局到位,后两队只需要向前移动很短距离就能成阵。
但那对各局控制队列位置的要求太高,守备营眼下远远做不到。
整个交战地区是一个喇叭形的形状,从南往北发散。
庞雨虽然没排过阵型,但好歹知道要防守整个正面,不能让流寇的马兵绕到背后来,所以是一个前三后二的阵形。
“大人,属下奉命前来。”
庞雨回头一看,是王增禄刚刚赶到,他的第二局基本打残了,没受伤的只有二十几个人,不能再继续作战,只能用来监督一下那些新兵。
“增禄你看看地形。”
王增禄粗粗看了一下道,“大人是担心有埋伏?”
庞雨站在马镫上指指西侧,“那里埋伏几百人足足有余,前面的马兵一直在官道上活跃,阻挡我哨马前出侦查,此处尸体剧增,又都在东侧,或是要吸引我军注意力的焦点向东。”
王增禄没有马,踮起脚跟看了一眼前方,那些马兵仍在官道上,见到官兵结阵之后,正策马缓缓靠近。
他皱眉看了片刻之后仰头对庞雨道,“若是那里有伏兵,是要等咱们追逐马兵之后断了咱们退路,也或许拦腰给咱们的队列一击但大人你说那些尸首也是为了吸引我等留意,流寇会有如此狡诈?”
庞雨笑笑道,“我的职业生涯中,无论敌人还是伙伴,都是狡诈凶恶的人,万不可小看敌人。
流寇纵横数省,每日都处于被官兵追剿的状态,就算是不狡诈的人,这么磨练几年也练出来了。”
此时第一局到达了列阵位置,三个旗队走得快了些,队形有些拥挤,姚动山咆哮着前后走动,把最后的人往后拉,此时第三局刚开始转弯。
而后面第五局的人则一直没找好正面,队形与第一局不是平行的,而是有些偏向东侧,那百总还没发现。
“你看了这列阵,觉得以后应当如何改进?”
王增禄没有想就答道,“属下觉着,每三局或四局应设把总一人,如此更易协调。
大人在安庆还要新招募数百人,每局一百人就是十多个局,如今是大人下令,以后若是都由中军来管,传令要传十多个百总,这般列阵就更乱了。”
“本官也有此意。”
庞雨赞许道,“增禄你在北峡关打得甚为勇猛,第二局表现可圈可点,待新兵连成,你就升任”一句话没说完,前方一阵喇叭声,西侧和前方丘陵间涌出密集的骑兵身影,尤以西侧坡顶最多,他们大声怪叫,策马朝着未列阵完成的守备营飞驰而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固阵===
密集的蹄声轰鸣中,上百名骑兵顺着斜坡飞驰而下,行动中的守备营队形顿时大乱,有人继续在前进,有人停下原地防御,更多的人不知所措,包括很多队长旗队长在内。
庄朝正在队列中大声叫骂,对着士兵连踢带打,庞雨却听不清他在叫些什么。
“郭奉友,带亲兵督阵,溃逃者立斩。”
郭奉友应了一声,带着亲卫队往前跑去。
庞雨头脑中也有点发懵,那些斜坡上冲下来的骑兵速度远超步兵,颇有雷霆万钧的气势,此时面对骑兵,任何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骑兵此时已经到达平地,队形直冲着守备营而来,队列中一片惊慌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