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残明 第121节

陈仕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庞雨说的都是实话,陈仕辅虽被他拿稳了把柄,但没想到庞雨连这些事情也打听明白了。

“陈大人为在下做的这些事情,自然也有一份酬劳,请大人不要推辞。”

“庞将军镇守安庆殚精竭虑,下官不敢…”

庞雨摆摆手道,“咱们一码归一码,陈大人帮了多大的忙,就应该有多少回报,晚间我会让人送来陈大人的外宅。”陈仕辅听完也不再争执,他如今发觉,与眼前这卑鄙小人做生意是不错的,并不因有把柄在手而一路要挟,一切都按官场规矩办。那个把柄虽然仍是让他心神不宁,但比

起两三个月之前又好了许多,只是很多时候忍不住要想,那两个把柄被这庞小人关在何处。

“陈大人还有事便去忙吧,。”

陈仕辅埋头道,“将军有事现在便可吩咐。”

“也不是甚大事,就是想请大人来帮我剪个彩。”

“剪彩?”庞雨点点头,“在下看到码头上交易,常有各色金银铜钱,便想着开个银钱兑换的生意,也是为往来行商船客行个方便,想请大人来开个彩头,办得体面一些,也是有酬劳

的。”

陈仕辅松一口气,这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不过若是其他人提出来,他是不会去的,毕竟只是个商家,去了有失官员的身份。

“下官一定去。”

庞雨客气的将陈仕辅送下楼,等陈仕辅远去才又返回楼上。刘若谷很快跟了上来,庞雨正在窗边看沿江的船只,码头上的船只又多了起来,最近是运送粮食的一个高峰期,岸上的各类牙行前后奔忙,挑夫排队送货,都在忙活自己

的生计。刘若谷小心的走到庞雨身后低声道,“怀宁县衙的押票,小人已经办好,明日怀宁户房就要送银子过来,第一笔七千两。桐城的房契、地契也已备齐,后日小人就回桐城与

唐大人办理借贷之事。”

庞雨嗯了一声,看着窗外的江景出神。

“小人还是不太明白,大人借这许多银子到底何用,利息也都不低,安庆船埠头这边的二钱是最少的利钱,都是两年为期,那是一大笔银子。”庞雨转头看看刘若谷,“借钱就是来用的,我要办赚钱的生意,但不想靠生意赚钱。那样太慢,这乱世里谁知道能等多久,我需要现在就拿到它们未来赚的钱,所以任何的

生意,我都看做一笔资产,不过大家还不太能习惯,但是抵押借贷这事,他们都是习惯的,利钱也是该付的”

“小人还是觉得利钱有些多,就怕两年后…”“先借来再说,钱来得不易,用出去却很容易,若是招两千兵马,每年军饷就要给出大约五万,所以这笔银子,咱们还能想些办法再借一次,虽然不是全部,但如此就能得

到成本低一些的贷款。”

刘若谷呆了片刻,他没明白怎么还能再借一次,如果强行问那些丘八借银子,恐怕会闹出兵变来,他想了半晌终于问道,“是大人要新开的那个银庄?”

庞雨点点头,“百顺堂里面培养的多余账房能不能用了?”

“有三个可用,身家都查过,两个是从太湖来的,一个是潜山,以前就做过账房,流寇来时躲过了,才逃来安庆的,有家眷在安庆。”

“家眷送去枞阳,让这三人到银庄当差,咱们借来的银子都要放在银庄,十天后银庄就要开起来,你亲自在银庄掌柜,以后军饷通过银庄发放。”

刘若谷皱眉道,“可小人还是不太明白如何能再向军士借一次。”庞雨笑笑道,“绝不是强迫。”

===第一百八十章 例会===

“存你娘的存,一月几两银子还存。

你们两个狗才是不是想去存,赚我二弟的利钱!”

守备府中军书办的值房中,焦国柞指着吴达财和候书办骂着。

候书办紧张的躬身道,“小人不敢,小人觉得还是银子拿在手上踏实。”

焦国柞撇撇嘴,也不去问吴达财,对着候书办点点手指道,“把这劳什子公告写了,整天都是弄这些无用的事,别人是赚当兵的利钱,他是让当兵的利钱,这棍神的神通都收回去了,由得他去!”

他说罢气呼呼的出了门,吴达财也不敢跟去。

两人松了一口气,这焦国柞两三日才来当值一次,每次去见见庞雨,然后在值房坐一坐就走了,他每次来的时候两人都很紧张。

两人坐下缓了缓神后,吴达财看着候书办惊讶的道。

“每两能有一钱的利钱?”

“就是一钱,庞大人说军士辛苦,给每个军士补贴些收益。”

候书办在案上开始磨墨,“像你是每月二两的月饷,若是领了存入大江银行,就能领到一张二两二钱的这个贴票,注明是明年的当月兑付。”

吴达财张着嘴呆了片刻,从前在农村,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他家粮食就不够吃,他只能从那些典铺贷款,等到粮食收获之后再还回去,利息高不说,银两折算的时候被典铺和粮店两头坑。

那时只希望以后能不贷款才好,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能放贷的一天。

吴达财在心里算了一下,他三月入的桐城壮班,才领了三个月饷银,家里有一妻一子,妻儿不能住在军营,便在枞阳门外租了一个小房子,每年一两五钱的租金,他自己吃饭不要钱,老婆孩子生活费要三钱多,节省一点大概两钱也可以,每月能存下一两多银子来。

一年就能存十多两,两三年就能在安庆城内买个房子,所以吴达财很看重这个营兵的军饷,唯一忧心的,就是听说房价在开始上涨,特别是城墙内的普通民居。

他见候书办还在自己磨墨,赶紧过去接了自己来磨,“那每月的都存了,吃饭不够怎办?”

“哪个月你不想存的,就去大江银庄把当月的领了。

这贴票是按月存的,没说非要你每月都存。”

“军饷存一年就要多出二两银子来。”

吴达财又算了一会道,“先生说是明年本月才兑付,那万一中间要用银子了,便取不了么。”

“倒也是能取,说是利钱就没了。”

侯书办一边写着一边道,“庞大人让我写这东西,老夫又没当过账房,怎地不让那边刘掌柜他们来写。”

“刘掌柜他们是生意人,咱们营中的事情哪能让他们写。”

吴达财说完又闷头想了半晌,每月多出的二钱银子很有点诱惑,只要存上一年,明年用的时候,每月就能多二钱的饭银,家里能吃得更好,还不耽搁赚钱。

但这样就要把银子交到别人手上,又总有点不放心。

“好了够了,不用磨了。”

候书办叫了两次,吴达财才回过神来来,看着开始书写的候书办,又起身帮候书办的杯子加了水,坐下后又帮着候书办扇风,殷勤的问道,“那先生存不存呢?”

候书办没有抬头道,“方才老夫说明白了,银子拿在手里踏实。”

吴达财哦了一声,脑袋中两种想法换来换去,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手上一直没停止扇风,候书办凉快了不少,等他写完了公告之后,瞟了瞟吴达财。

“也是你问,实话告诉你,老夫是要存的。

私下劝你啊,无论你存不存,外边人问起你,你都得说存,特别是你营中以前那些同僚,决不能说银子拿着踏实的话。”

吴达财愕然道,“先生为何?”

候书办凑过来一点压低声音,“以前就是发的银子,庞大人在营中发这个公告,难道是希望跟以前一样?

那他何必多此一举。”

吴达财赶紧点点头。

“所以庞大人的意思,就是要让人存的。

这收贷的大江银庄,就是庞大人和刘若谷才开张的,实际就是庞大人的产业,他不会无缘无故发公。

每道公明面上的字眼是一回事,你得揣摩它背后的意思。”

吴达财恍然道,“公上写的是给军士好处,那咱们存了银子,对庞大人能有啥好处呢,明年他还得给咱们多余的利钱。”

“这账房的事情老夫想不明白,但庞大人是想人去存银,这点确定无疑。

咱们存了还有利钱可拿,老夫为何不存?”

“庞大人他会不会刘若谷会不会明年不给兑付。”

“那军士不闹饷么,庞大人自然会想法子。

况且这也不是你去管的,在中军做事,就跟衙门里面一样,衙门是谁的,就是坐堂官的,有人说衙门难懂,其实你记住一条,懂了坐堂官,就懂了衙门。

你若是想要在这衙门里面出人头地,便要跟着坐堂官的意思走,其他的都不重要。”

候书办说完靠在椅子上叹口气,“老夫在衙门里面十多年,从一个帮闲做到书办,就悟出这么一点道理。”

吴达财以前觉得守备府里面轻松些,但那些人每日也不知忙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现在听完之后,感觉生活的方向突然清楚了,看向候书办的时候,觉得他脸上苍老的皱纹都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谢过先生提点,那咱就存!”

此时守备府里一通鼓响,吴达财转头看了看中军大堂,那里空荡荡的,但他知道在后面的二堂马上要开每日的军官会,当天的训练结束之后,庞大人都要召集军官开会,晚上还会亲自巡视军营,整天都在忙碌,现在还要给大家利钱。

他不由摇摇头道,“庞大人真是个好人。”

“士兵的月饷发了这几月,他们都是如何用的?”

长桌对面的庞丁回道,“有家室的都作了家用,那些无甚牵挂的人,则用于买酒买肉,半月一次的修整日时,营房附近酒家都是咱们营中士兵在凑钱饮酒。”

庞雨点点头,“你觉得是有家有口的士兵能存钱,还是光棍能存钱。”

“当然有家有口的能存,光棍说不准,有些光棍虽没有家眷,但有父母兄弟,多少要存些,有些光棍则尽想着用了。

大致上看,农村来的光棍要存钱,码头上招募的则更爱用。”

庞丁左右看看,二堂议事厅里面没有其他人,军官还没有过来。

“少爷你想让他们存钱在银庄,有家口的或许能多存点,但要是打仗死了,少爷你给的银子就多了。”

庞雨嗯了一声道,“七月开始再招六百人,超过两个抚养人的都不要,若是应征数量足够,多招些光棍。”

“少爷你不怕光棍不存银子?”

庞雨摇头笑笑,“只要在营中,就不怕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如果改不了,只说明封闭的程度不够。”

庞丁扬扬眉头还要说,门口一声报告,庞丁知道是军官到了,立刻闭口不言。

六名百总陆续进入议事厅,还有蒋国用、杨学诗、郭奉友等中军编制的军官,众人在各自座位上站好。

庞雨坐直身体,“都坐吧。”

等到众军官落座,庞雨直接进入主题,“说一说今日作训情形。”

蒋国用站起身来,现在他负责每日作训情况汇总,按惯例也是第一个发言。

“今日各部出训人数,第一局一百又七人,病假一人,汰兵一人待补足”姚动山坐在斜对面,嘴角抽动了几下,庞雨则并未看他。

第一局被淘汰那一人,是因为跟第二局的旗队对抗中输了,被惩罚淘汰的,只是暂时转入新建立的辅兵,不像以前直接赶出营去,但这仍然让姚动山恼怒,因为不是例行的末位淘汰,而是大比败北所致。

“第二局全员一百又九人,第三局一百又八人,一人因伤休养”蒋国用看着自己的册子讲着。

庞雨一边听一边在自己的册子上记录,这几月下来,他对蒋国用的能力比较满意,特别是他能读会写,也能在校场上吃苦。

可惜的是这种人太少,他中军里面有几个以前的书办,但都干不了军中的事情,庞雨也不想军队跟他们打交道,只安排处理与兵备和地方衙门的公往来。

这种能在军中做事的知识分子,庞雨其实十分缺乏。

“各局皆如数完成常规训练,早晚出操校场跑操两圈,旗队级队列训练早晚各一次,长枪兵刺杀训练八扎,计四百次,刀盾完成格挡、劈砍各四扎计两百次。

局间小队对抗十五次,获胜数最多的是第二局。”

其他有两个队长调整了一下坐姿,眼角有意无意的看了一下王增禄,这第二局隐隐有碾压全营的势头,越大级别的对抗,第二局就赢得越多。

“中军弓箭队射轻重箭各一百次,旗号队演练扎营、出营各十次,轻骑队在城西北演练上坡、下坡及口授传令各两次,晚间轻骑队另有马匹养护检查。

全天出训中,计有受伤十三人次,其中轻伤十一人次,中度伤情两次,这两人明日需停训休整,第一局一人,第五局一人。

另有中暑四人,送回营房休整后已无碍,建议明日训练减半,姓名已记录在案。

训练中共损坏长矛枪头七支,矛杆破损折断共三支,藤牌破损一个,腰刀破口不堪用者一把,断裂一把,断弓弦一根,弓身破胶一把,折断轻箭三支,重箭七支,以上。”

庞雨放下笔,并没有对作训结果做什么点评,每日收兵之后的会议汇报结果,本身就是给军官施加压力的一种方式,即便不说话,也有这个效果。

至于那些兵器破损之类的,每天听习惯了也就没事了,既然有这样的训练量,器械的破损就不可避免,比起其他方面的开销,器械的消耗并不算大。

“跟大家说一下七月的特别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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