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自己的气味之外，孙楚还嗅到了工业文明的气息。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窗外已经传来了八路军战士跑操训练的动静。
孙楚也睡不着了，干脆从床上爬起来。
外间的临时警卫员小张听到动静，推开卧室门走了进来：“军座，您醒了。”
“嗯，外面八路军开始训练了？”
“是！”
“走！看看去。”
孙楚三两下穿上自己的军装，推开卧室的门，立刻就被扑鼻的寒风给吹了回来。
他看了一眼小张。
毕竟是临时抓来当警卫员的，一点也没眼力见。
小张正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孙楚，仿佛是在问：军座，你不是说要去看八路军训练吗？怎么不走了？
孙楚看了一眼小张身上绿色的军大衣，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小子，不够机灵啊！
回到房间，拿出八路军分给他的军大衣，孙楚立刻就觉得，外面的寒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带着小张顺着声音，孙楚很快就来到了八路军晨练的广场。
站队列、跑步、实弹射击、最后唱着歌走向食堂。
看似跟晋绥军的训练方式差别不大，但其实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孙楚一时间也看不明白，就跟着战士们一起去向食堂（火车站候车厅临时改的）。
食堂里早就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早餐，有豆浆、油条，大肉包子，还有鸡蛋、咸菜等等，主要是以清淡的素食为主。
孙楚可不敢小看这些素食，别的不说，光是油条、大肉包子，这些玩意儿在晋绥军里头，也是只有中高级军官才能享受的好东西。
“孙军长，您这么早就起来了？”
陈连生正在食堂里吃早餐，见到孙楚进来，急忙笑着跟他打招呼。
孙楚笑着点了点头，去临时食堂窗口打了饭，自己端着餐盘就走了过来。
“陈团长，我介意我在你旁边坐吧？”
“孙军长说的哪里话，您随便坐，就当咱们独立团是您的部队就行。”
孙楚摇了摇头：“我可不敢高攀，贵军治军严明，从食堂用餐就可以看得出来，你堂堂一个团长，不仅没有自己开小灶，就连吃饭也是跟普通战士一样，就连餐桌上面坐的，也都不是什么军官，而是普通的战士，这在晋绥军里，是不可想象的。”
有一段时间，孙楚也在晋绥军里有爱兵如子的好名声。
可放在八路军这里一对比，这个“爱兵如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词！
人家八路军，是真的做到了战士和军官人人平等。
见孙楚夸奖自己，陈连生只是嘿嘿傻乐。
旁边一名八路军小战士大着胆子道：“孙军长，其实咱们八路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以前咱们后勤差的时候，大家都只能啃窝窝头，团长也跟我们普通战士一样啃窝窝头呢。”
孙楚笑着点头回应，随后问陈连生道：“陈团长，你们这大早上的就吃大肉包子，这后勤压力不小吧？”
如今这个战乱年代，什么东西都缺。
很多时候像孙楚这样的晋绥军高官，也不是想吃肉就能吃肉的。
尤其是上了前线的时候，后勤物资真的很难补给到位。
作为一名统领过大军的指挥官，孙楚知道独立团这看似平凡的日常，需要承担多大的后勤压力。
米面粮油这些暂且不提，光是猪肉……孙楚就表示不敢想象。
由于并没有涉及到机密，陈连生也没隐瞒：“其实这些猪肉，大多数都是咱们自己养的，另外还有一些是上级分配发放的冷冻猪肉。”
“贵军还自己养猪？”
“养啊，为什么不养？我听说总部专门请人去海外运回了一种白皮猪，好像是叫什么丹麦白猪吧？”
说到这里，陈连生有些不确定，大声询问起自己的政委：“政委，你是读书人，这个白猪的来历，我没记错吧？”
“没有。”独立团政委刘威笑着答道，“这种白皮猪什么东西都吃，长肉也快，好生喂上半年，甚至能长到三百来斤呢！”
孙楚大惊道：“三百斤？不会是夸张之词吧？”
“这可不是夸张，当地已经有老百姓喂出了这么大的猪，我还亲自去看过，只不过咱们部队喂猪，讲的是个效率，一般三四个月，长到两百来斤就杀了。”
孙楚不由暗暗咋舌。
三四个月就能长到两百来斤，也足够夸张了。
“这些白皮猪虽然长得快，不过口感不如咱们土生土长的黑猪，听说上级首长打算把黑猪培养成高端品牌端上餐桌呢。”
刘威的话听起来很平常，但给孙楚的冲击，却不亚于看到八路军所拥有的武器装备。
“我记得，一头黑猪要长到两百来斤，得喂上一年吧？白猪只要三四个月就能长这么大，口感稍微差点其实也无伤大雅，只有人人都能吃上肉，咱们的国民才能强健体魄，真正凭借自己的力量，把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土。”
孙楚多少还是存了点小心思，这话的意思多少有点隐约指责八路军的武器装备来路不明，很可能是外国人支援的。
可孙楚心里更多的却是感慨。
人家八路军手里头有钱了，想的是怎么发展民生，让老百姓都能吃饱饭，甚至能吃到肉。
可看看国府吧。
前线吃紧，后方紧吃！
大把大把的捐款落进了私人的腰包。
双方一对比，真是高下立判啊。
第142章 为何而战
因为调整好了心态，享用早餐的过程，算得上是相当愉快。
吃完早餐之后，孙楚就背着手，在平陶县里巡视起来。
他亲眼看着八路军的中下层军官跟普通士兵一起忙碌，紧急修补城墙，以便防御鬼子的反扑。
也亲眼看到了八路军的普通士兵，拿出鬼子粮仓里的储粮，分发给了城里的老百姓。
“八路军……八路军……晋绥军……晋绥军。”
孙楚一边走，一边看，一边不停地低声嘀咕。
小张跟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道这位军座到底在嘀咕什么。
上午十点钟左右，孙楚来到了城门口，竟然发现之前丢下他跑路的晋绥军警备团。
“军座。”
看到孙楚，余政尴尬地低下了头。
孙楚皱着眉头没有回应。
警备团很狼狈，剩下七八百警备团士兵，一个个几乎全部带伤，满脸的疲惫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
余政赶紧解释道：“我……我们被鬼子埋伏了。”
孙楚嘴角扯了扯，心中暗骂余政真他妈是个草包。
就这样的人，也能成为老西所新任的警备团团长？
跟八路军独立团的陈连生团长比起来，两人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见孙楚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余政也懒得去自讨没趣。
反正他之前丢下孙楚跑路，已经把孙楚给得罪死了。
现在就算再去求情，孙楚也不可能原谅他。
“这位八爷，麻烦你跟你们团长通报一下，就说我们晋绥军警备团有重要军情通报。”
守在城门口戒备的八路军哨兵一脸无奈：“同……呃……这位长官，我已经跟我们连长汇报过了，麻烦你稍等一下，我们连长马上就来。”
余政哀求道：“八爷，求求你行行好，你就不用敷衍我了，你站在这里动也不动，怎么就跟你们连长通报的？就麻烦你放我们进去吧，我们保证绝对不乱来，一定听友军的指挥。”
孙楚在旁边看得清楚，鼻腔里哼了一声。
不多一会儿，独立团负责警戒的连长走了出来，仔细询问了站岗的战士，然后又询问了一下余政。
孙楚在一旁也听了个清楚。
原来余政在抗命之后，直接带着警备团的人马落荒而逃。
但是军心这东西吧，有的时候是很玄妙的。
虽然警备团所有弟兄都支持余政，也跟着他一起跑路了。
可这一次跑路，几乎就是自己折断了自己的脊梁骨。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次抛弃长官，是他们这些士兵的失职。
因此大家逃跑的时候走得很慢，甚至还有很多士兵内心是很自责的。
加上之前战斗了一整天，大家都很疲惫，最终警备团其实也没跑出去多远。
余政见人人颓丧，只好让大家伙在外面就地扎营。
大家伙好不容易熬过一个严寒的夜晚，在余政的鼓励下，勉强挤出些力气继续茫然地前进。
余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战时抛弃长官，即便回到老西那里，肯定也是要被清算的。
他只是本能地带着大家，远离战场，寻找一片暂时可供容身的所在。
可这天下，又哪里有一片乐土？
一行人走出不远，就被鬼子堵住了。
当时大家差点被吓出尿来，也不敢跟鬼子交战，直接撒开脚丫子就跑。
大家潜意识里，都选择了最为安全的地方——也就是八路军所在的位置逃跑，于是就又回到了平陶县。
只能说，命运有的时候真的是已经注定，是无法被改变的。
孙楚听罢余政的话，心中也是悲哀。
这就是晋绥军啊。
人心都已经散到了这种程度，又拿什么跟鬼子对抗，又凭什么守护这个国家。
“余政，你说你们遇到了鬼子，那有没有看清鬼子有多少兵马？”
“军座，我……我不知道，我就看到了坦克，好多好多的坦克。”
坦克？
孙楚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晋绥军跟鬼子作战失败，丢掉了自己的地盘，除了吃了炮兵的亏之外，鬼子的坦克也没少给晋绥军造成困扰。
他急忙转头看去，却见八路军的那位连长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反而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