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李四维隐约听到了吼声,连忙披上雨布,带着刘天福赶向了营地西侧的密林。
密林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兄弟,目光都聚集在一颗大树根下。
“都傻站着干啥?”
李四维匆匆而来,见众兄弟都怔怔地站着,顿时就有了几分火气,“快救人啦!”
“团长,”
众兄弟连忙闪开了一条路,声音中满是哀伤,“救不活了……”
“呃……”
李四维一怔,连忙往近前走去,就看清了树根下的情形,顿时心中一寒。
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树根下,头部和四肢只剩下森森的白骨,躯干上残留着几块土黄色的布片,露在外面的骨肉上附满了白色的蛆、黑色的蚂蚁,还有花花绿绿的苍蝇和蚊子……
“团长,”
孟富贵蹲在尸体前,用一根枯枝挑着一块残破的胸章,声音哀伤,“是新二十二师直属步兵团的兄弟……”
“柳团长他们?”
李四维凑了过去,捡起一根枯枝驱赶着尸体上的苍蝇,“前面还有吗?”
“天罡已经带人过去了,暂时还没有消息,”
孟富贵连忙汇报,“这里是盆地东北部,按理说不在二十二师的转进路线上……这个兄弟怕是和部队走散了。”
大洛位于盆地西北部胡康河河岸边,除非是在丛林里迷失了方向,否则,这位兄弟的尸体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连长,”
孟富贵话音刚落,一个兄弟便跌跌撞撞地从密林中冲了出来,边跑边叫着,“前面还……还有好多……”
“快带路!”
孟富贵连忙站了起来,“团长,你先回去,俺去会处理好……”
话音未落,孟富贵已经冲了出去,“兄弟们,跟俺走……”
“天福,”
孟富贵带着一众兄弟匆匆而去,李四维站起身来,望向了一旁的刘天福,话语沉痛,“去让工兵连的兄弟们做些骨灰盒吧!”
逝者已矣,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又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倒在这无边的丛林里,然后被别的兄弟烧了,用骨灰带回出去,带回国,带回家……
虽然残酷,却是现实!
天夜幕初临,雨停了,孟富贵带着一众兄弟匆匆而返,连忙找李四维汇报,“团长,俺们在前面又找到了二十一具遗骸,然后继续向西搜索,一直搜索出五六里地,再无发现……找到的遗骸已经全部带回,只是,一些胸牌已经无法辨认了。”
“嗯,”
李四维点了点头,“看来,这的确是一支与大部队失散的队伍……”
茂密的丛林中不见天日,如果部队没有配备指南针,一旦进去就很容易迷失方向,再难走出来。
朦胧地夜色下,莽莽苍苍的丛林露出了狰狞的轮廓,静静地躺在达罗盆地,一如千万年来的每一个雨季之夜。
“哗啦……哗啦……”
流水在密林深处流淌着、轻唱着。
“叽叽……叽叽叽……”
聒噪的鸣虫躲在阴暗处叫嚣着。
“呜嗷……呜嗷……”
偶尔,还会有猛兽暴戾的吼声响起。
这就是丛林深处的夜,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却也生机盎然,当然,同样危机四伏。
“啪嗒啪嗒……”
沉重而纷乱的脚步声响起,点点火光在草木藤蔓的缝隙中闪烁着,自山坡下缓缓地向上移动着。
上来的队伍拉得并不长,看上去也不过五六十人,领头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上尉军官,擎这个用枯枝绑成的火把,步履有些蹒跚,“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突然,那上尉军官的目光一凝,落在了左前方那块半人多高的巨石前,顿时脚步一僵,怔立当场。
朦胧的火光中,隐约可以看出那巨石呈椭圆形,背上爬满了藤蔓,犹如一只巨型的龟,巨石前三个用石块垒起来的灶依稀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那一堆堆灰烬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狗日的!”
那上尉军官直看得一声怒吼,便发狂一般冲到了巨石前,举起火把右侧石壁上照去,神色之中满是祈求。
石壁被清理得十分干净,不见一丝藤蔓杂草和青苔,上面刻着一道巨大“十”字,被涂得猩红,在火光下格外醒目。
看到那个醒目的“十”字,上尉军官瞳孔一缩,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后面的兄弟连忙跟了过来,纷纷盯着那道猩红的“十”字,一张张本就苍白的脸孔上再无一丝人色,“咋……咋又走回来了?”
“呜呜……”
一个面容稚嫩的战士望着那道猩红的“十”字哭出了声,“连长,咋……咋会这样?呜呜……俺……俺们明明……明明一直在……在向前走啊!”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宿营吧!”
良久,那上尉军官轻轻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冲众兄弟勉强地笑着,“兄弟们,好好休息一夜,等天亮了,俺们明天换个方向继续走……他娘的,总有一个方向可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