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寒冷的冬夜,那歌声正如身处生死存亡关头的中华儿女的悲泣、呐喊、誓言!
最后,高台上响起了这个时代的最强音,“……珠江在怒吼!扬子江在怒吼!啊!黄河,掀起你的怒涛,发出你的狂叫,向着全国被压迫的人民,向着全世界的人民,发出你战斗的警号吧……”
夜已深,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但悲泣、那呐喊、那誓言还在六十六团将士们的心中回荡,激起冲天的豪气!
“但闻黄河水长啸,不求马革裹尸还!”
陡然,一声高呼在人群中响起,犹如一点星火掉进了火药堆,瞬间爆炸开来。
“但闻黄河水长啸,不求马革裹尸还……”
附和声四起,响彻会场,直冲云霄,汇成了一句震天响誓言,“但闻黄河水长啸,不求马革裹尸还!”
那誓言在夜空中激荡,在天地间回响,余音袅袅,经久不绝!
晚会散去,李四维带着李三光往团部走去,步伐缓慢而沉重。
“老四,”李三光察觉到了李四维的异样,脸上闪过了一丝担忧的神色,“兄弟们士气高涨,你咋……不开心?”
“开心,”李四维脚步一僵,回头冲李三光勉强一笑,“兄弟们士气高涨是好事嘛!”
李三光的改变让李四维安心了不少,但他心中的担忧却不能与李三光讲。
李四维知道中条山防线的结局,却不能与任何人讲!
“老四,”李三光看到李四维勉强的笑容,不禁皱了皱眉,“你真地莫事?”
“能有啥事?”李四维呵呵一笑,扭头便走,脚步轻快起来,“上面送来了物资,战地工作团又送来了这么一场晚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四维的确该高兴。
物资到了,兄弟们能过个好年。
战地工作团搞了这么一场表演,让兄弟们士气高涨,战斗力肯定也会有所提升。
可是,他真高兴不起来。
想到中条山防线凝聚了那么多兄弟的心血,寄托了那么兄弟的希望,却落得那么一个结局……
不行!
绝对不行!
老子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中条山防线再上演那悲壮的一幕!
李四维在心底呐喊着,步伐也变得铿锵起来。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要生存,唯有奋发!奋发!奋发……
木门虚掩着,透出温馨的灯火。
李四维轻轻地推开木门钻了进去,回身轻轻地掩上了门,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前。
床上,宁柔和伍若兰已经抱着娃娃睡着了,略显苍白的俏脸上泛着红晕,娇艳欲滴,但眉宇间依旧有难掩的疲惫之色,呼吸间响起阵阵细微的鼾声。
她们或许很累,但从未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
她们一直在用柔情抚慰着李四维疲惫的身心,辛勤地呵护着受伤的兄弟和两个年幼的娃娃,任劳任怨。
李四维轻轻地坐到了床前,仔细地张端详着两女熟睡的面容,脸上有柔情在积聚……得妻如此,还又什么理由不拼尽全力前行?
“呀呀……”
安安突然睁开了眼睛,小手胡乱地挥舞着,只是那小胳膊被厚厚的襁褓包裹着,显得娇柔无力。
李四维一惊,连忙就要起身,却见伍若兰已经睁开了眼睛,连忙侧身去看安安,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小丫头,又不老实了……”
说着,伍若兰连忙翻身坐起,抱起了安安,低头忙着换尿布,嘴上却在问着,“晚会结束了?”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搞得很好呢,可惜你和柔儿没去看成……”
“莫事,”伍若兰忙碌着,抬头冲微微一笑,“俺能看到你在台上讲话呢!肯定比晚会好看……”
“呃……”李四维一愣,宠溺地笑了笑,“傻丫头……”
“快睡吧!”伍若兰给安安换完了尿布,轻轻地瞟了李四维一眼,俏脸微红,“等一下就该天亮了!”
“你先睡,”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起身往桌边去了,“我还有点事……”
李四维的确有事,心事!
做到桌边,李四维找出了纸笔,皱眉沉思起来。
中条山不能重演那场悲剧!
可是,要如何才能避免悲剧重演?
李四维拿起笔,在泛黄的纸上轻轻地写了起来:中条山……
写到此处,李四维右手一僵,笔尖轻轻地停了下来,迟迟写不出下一笔。
在淞沪,我只是个小兵,啥也改变不了,倒也心安理得。
可是,在徐州、在武汉,我是团长了,却也啥也没有改变……在中条山,我总得改便些啥吧!
李四维眉头紧皱,暗暗地发着狠,手中的钢笔一次次提起,却又一次次地停在了纸面上。
呵呵,老子还是啥也改变不了啊!
一声暗叹,李四维的脊背缓缓地佝偻了下去。
卫长官都改变不了的事,我一个小小的团长又能改变什么?
一股无力感涌起,蔓延遍全身,手中的钢笔“啪嗒”掉落在了泛黄的纸张上,留下了一点漆黑的污渍,李四维呆呆地望着那团污渍,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