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城（三）
城东门战事正酣，退路被断的土匪发疯了一般向手枪连发起猛攻，子弹打在工事上溅起一阵烟雾，不时有人中弹倒下，手枪连的士兵开始出现了一阵骚动，他们从护院到军人的转化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身处在血与火的战场上，不可避免的恐惧起来，韩百航感到了士兵的不安情绪，他冒着弹雨不断地在阵地上四处走动着鼓舞士气，大声喊道：“弟兄们不要慌，找好掩体把土匪放近了再打。”
说话时他的手上没有停过，手里的驳壳枪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斜着枪身一个短点射就打翻了土匪，来回走了几圈下来，死在他手里的土匪就有十五六个，躲在掩体后面的士兵见了暗叫一声好，战场上枪林弹雨的，他们当中枪法好的人不是没有，但敢于冒着敌人子弹射击且保持命中的人就少之又少了，而且真像是印证了韩百航说过那句话一样，子弹真是绕着他走，有的人躲在掩体后面反而被击伤打死，可韩百航在阵地上跑来跑去，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掉。在这样的心思和韩百航的带动下，士兵逐渐提高了士气，越来越多的士兵壮着胆子向攻来的土匪还击，将阵地稳定住。
其实士兵不知道韩百航在战场上四处走动是冒了多大的风险，他是用最标准的战术动作来规避子弹，也是大多数的土匪枪法不佳，同时运气之神眷顾，不然他就算是有九条命也得玩完。
部队重振士气后，韩百航立即躲入了一处算是土匪射击死角的工事后面，在战场上靠运气来保命，远不如工事靠谱，他作为指挥官在非常时期必须上战场上玩命，但更多时候需要待在安全的地方指挥部队作战。
韩百航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土匪的情况，只见黑夜里来攻的土匪乌泱泱一大片身影，看样子是其他地方的土匪也陆续增援过来了，大略估算人数要在四五百人上下，人数是手枪连的一倍多，进攻时还是冷兵器时代的人海攻势，看似气势汹汹，给人一波就能阵地打下来的感觉。但韩百航心里却没多少害怕，人海攻势不是这么个打法，城门附近地势狭小，土匪人数众多可施展不开，而且手枪连的武器都是半自动火力的手枪，速射火力堪比机枪，人海攻势在密集火力面前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沦为靶子。
土匪很快杀喊着冲到了阵地前七八十米的地方，韩百航这次没有把土匪放太近就下令开枪了，只见阵地上枪火闪动，土匪瞬间倒下了一大片，同时土匪的子弹也纷纷打了过来，这个距离内步枪的准头大幅提高，不时有子弹嗖嗖掠过，中弹的士兵倒在地上惨呼不已，比起土匪的弹雨，士兵们更畏惧的是人海攻势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力，有些士兵下意识的就往后跑，韩百航甩枪将其击毙掉，厉声喊道：“稳住，敢有畏战后腿者，杀无赦！”
受牵连的班长也高声的重复着这句话，士兵们见到韩百航下手不留情，只能硬着头皮与土匪交火。
“给我狠狠地打！”
韩百航有些懊恼出城的时候忘记给手枪队的士兵装备手榴弹了，不然这个距离有手榴弹为防守武器，仗就好打多了。
“打！”
土匪付出不小的伤亡终于冲到了三十几米远的距离，这个距离内双方已经是碰了个对头，枪弹向刮风一样向对方射去，两边的人接而连三的倒下去，逼到了这个份上，手枪连的士兵也杀红眼了，咬着牙挺着身子和土匪对射，土匪这下尝到了厉害，成片的人被打翻，尽管有匪首在后面吆喝催促，但土匪还是抵挡不住呼啦退了回去，丢下了一地的尸体。
“他妈的！怂包！”
冯广林铁青着脸拔出了一把磨平准星的镜面匣子，对准撤的最快的几个土匪就是几枪，土匪顿时惊骇的停住脚步，他狞声喊道：“谁敢贪生怕死，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了，给老子回去把城门夺回来！”
冯广林心情坏到了极点，他绝没有想到永城突然多了这么一支人数众多且武器不俗的队伍，而且这支队伍竟然敢摸老虎的屁股把城门夺走了，如此一来他们土匪就成了困兽，当然他并不见得有多怕，他手里兵力众多，就算这支队伍把城门封住，还有其他三个城门能出去，但让他愤怒的是有了这支队伍让掠取永城的事情出现了不小的变数，不解决掉这支队伍，他就无法彻底攻占永城。
另一面，韩百航成功的把土匪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城东，使得在北关奋战的薛林大松了一口气，渐渐把战局稳住了，同时按照韩百航临走前的吩咐，从捉襟见肘的兵力中抽调了七十余人组成了敢死队，敢死队中有丁家的护院、家丁、警察、商团和民团，人是五花八门了些，但全都是悍不畏死的汉子，出战前丁作鹏还特意拿出了两千大洋奖赏给众人，重赏之下敢死队自然嗷嗷叫了，不仅如此，商团和民团这次把家底都拿出来了，手榴弹、机枪都配给上，火力杠杆的没的说，由薛林亲自带队，向土匪发起了反攻。
敢死队的攻势很犀利，一出击就打了土匪一个措手不及，其实土匪人数虽多但要抢掠偌大的永城，兵力分散之下并不具备对守军的绝对压制，只不过是守军畏惧土匪而已，但现在先是韩百航在城东打的热闹，现在北关又被敢死队一突破，土匪首先是猝不及防，自乱了阵脚，其他方向的民团和商团也趁势发起了反攻，顿时把土匪从北关赶回了东关。
薛林这一动，既解了北关的围，同时也给韩百航分担了不小的压力，冯广林闻听进攻北关的人马败退回来，顿时大惊失色，他忙急令土匪去反击，可他却忘了土匪兵力无法保持两线作战的优势，土匪的动向瞒不过韩百航的眼睛，他哪会任由土匪去打薛林，立即下令手枪连向土匪发起猛攻，手枪连一进攻，城门附近的土匪立即感到了压力，冯广林马上陷入了顾此失彼的境地。
第一百三十章 出城（四）
第一百三十章 出城（四）
围绕东关，数不清的兵匪在一片火海的街巷绞成了一团，双方都使出了吃奶的劲，每一条街道都反复争夺着，死命厮杀。
随着战争的推移，最先表现出疲态不支的是土匪，土匪从芒砀山下山后一路上攻城拔寨从未停歇，战至现在已经人困马乏，尤其退路被断，这对军心士气的影响极大，再加上民团商团的反击，到现在攻守之势已经发生逆转，面对守军的进攻，土匪中出现了两种情形，黑风寨的匪兵仍旧冲杀在前面，他们这次攻打县城还没尝到甜头，自然不甘心，而聚杆而来的其他土匪在东关已经抢够了财物，哪里还舍得卖命，在打仗的时候磨起了洋工，成了守军的突破点。
东关西街一间烧垮了半间屋子的药铺后面，远远就看到一伙土匪围在那里，却听里面传出哭声，只见冯广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出声来，怀里躺着血人似的四当家何三金，何三金胸口上被打了几个窟窿，人早就没气了。
“我的三金兄弟啊！”
冯广林泪水涌出眼眶悲声叫着，揪着衣袖给何三金擦着脸上的血迹，他们俩是同村打小玩伴，连当土匪都是一块上的山，两人几十年同生共死下来比亲兄弟还亲，以前多少大风大浪闯过来了，打一个永城县城却送了命，让他如何不难过。
一旁的土匪们也红着眼眶劝着，冯广林哭了好半天才止住了悲声，吸溜了一口鼻子，咬牙问道：“四当家是怎么死的！”
何三金手下的喽啰带着哭腔道：“奉大当家的命，俺们带人去打北关的民团，打的好好的，张世杰的人却溜了，留下我们被民团围攻，四当家突围的时候中了弹。”
张世杰是这次聚杆来的一个匪首，手底下带了七八十个土匪，被分到了何三金手下。
冯广林听完一把抓起盒子炮，双目圆瞪起来，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张世杰，老子饶不了你！”
“走，找张世杰去，老子要扒了他的皮给三金兄弟赔命！”冯广林眼珠子瞪得血红，带着人便要去找张世杰。
“大当家，大当家！”
军师张之江急急忙忙的拉住冯广林，冯广林猛地回头目光闪着凶光的看着他，他咽了口唾沫道：“大敌当前，内讧只会便宜守军，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东门抢回来，然后打通北关抢大户，至于张世杰大可以日后再收拾他。”
冯广林咬牙切齿道：“老子等不到日后，现在就要狗日的张世杰偿命，就算便宜了守军也认了。”
张之江急声劝道：“大当家，你千万要三思啊，四当家去了大家伙都很难过，但眼下情况对我已然不妙，您可不能意气用事，要为其他弟兄的性命着想。”
冯广林阴着脸半天不说话，他心中渐渐恢复了理智，粗喘着气问：“各处仗打的怎么样了？”
张之江摇头，低声道：“现在也就山寨的弟兄们还在卖力打仗，其他人不临阵脱逃也就算好了，大当家的，咱不能再这么打了。”
冯广林听出张之江话里有话，皱眉道：“军师，你有什么话直说，别他娘的吞吞吐吐。”
张之江尴尬一笑，道：“大当家，咱继续待在永城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应该及时突围出城了！”
“出城？”冯广林棱着眼珠子瞪着张之江，声顿时尖锐起来，引土匪都看了过来，他阴沉着脸压着声音低喝道：“咱好不容易打进城了，本还没有捞回来呢，现在退出去了再想打进城就难了，蚀本的买卖不做。”
张之江着急道：“大当家，现在不是蚀本的问题了，我们一打县城，永城肯定要向其他地方请求援兵，最近的商丘官兵明天中午就能赶到，咱们现在不及时撤出去，等到天明再走要吃大亏，要是继续被堵在城里，那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冯广林咬着牙不肯松话，张之江连声的劝着，这时忽然从街道那头跑来一伙土匪，身上携带者大包小包的东西，冯广林见了忙让人拦住，喝问道：“你们是谁的人，怎么撤下来了，前面打的怎么样了？”
这伙土匪中有人认得冯广林，叫了一声冯爷，又报了一个杆子的名字，支吾道：“敌人打的太猛，弟兄们抵挡不住就撤下来了。”
冯广林一听便知道这些人是逃兵，顿时勃然大怒，拔出了手枪喝道：“一群怂包软蛋，老子的人在前面拼命，你们倒好撤下来了，现在老子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死，一个是回去拼命！”
冯广林的手下纷纷举枪相向这伙土匪，这伙土匪怎么敢和冯广林动手，不禁骚乱起来，带头的匪首诚惶诚恐的说道：“冯爷，别开枪，我们回去！”带着一群土匪屁滚尿流的回去了。
把这伙土匪吓唬回去了，冯广林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他知道这些逃跑的土匪不是个例，要是这些人不卖命打仗，就黑风寨的人手和守军交火肯定占不了上风，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了，道：“通知弟兄们往后撤，给我全力攻打东门突围！”
张之江闻言大喜，道：“大当家英明，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此次攻打永城其实也不算吃亏，经此一战后，我山寨威名必将远播数省，至于蚀本的事，我们可打周围镇子捞回本来。”
冯广林铁青着脸不说话了，张之江的话也就是听着舒服，这次他兴师动众的下山攻打县城，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了，别说什么威名远播之类的话了，山寨经此一战伤了筋骨，得花数月的时间才能修养过来，反倒是跟随他来到的那些土匪，在进城后捞得盘满钵满，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十分气人。
……
东城门，韩百航明显感受了土匪攻势的增强，虽无法得知薛林仗打的如何，但凭借战场上的敏锐嗅觉，他认为土匪一定是要突围了，便去通知部队做好放弃城门后撤的准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匪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匪退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土匪的攻势愈加猛烈，韩百航又坚守了一阵，方才交替掩护着撤出了城门，撤出城门后他迅速带着手枪连隐入了黑夜中，但也没走多远，他仍密切注意土匪的动向。
正如韩百航所担心的，土匪并不甘心撤出城，在手枪连撤出城门后，土匪再次占据了城门，稍站稳脚跟后仍打城内的主意，开始向守军发起反攻。
城内的厮杀声一起，韩百航果断下令部队向城门发起进攻，手枪连经过了战争的洗礼，指挥起来更加得心应手，顿时爆发一声杀喊奋勇向城门的土匪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