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高洪义二人不喊他，就连孙传芳那头也没来过一个促驾的。想来这一夜的折腾，孙传芳也是累的不清，先是跟土匪干了一架，接着又跟韩百航一番唇枪舌剑，尔虞我诈，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一直到了中午，虎子窝在门口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也是熬不住的睡过去了。吱呀一声，大门被人推开，小姑娘刘晓雅抱着个饭盒，看见几乎放横躺倒在地的虎子先是一惊，随即扑哧一笑，踮着脚从虎子的
小腿外跨了过去，紧紧抱着怀里的饭盒蹑手蹑脚的往屋里去。
屋门口，高洪义的睡相比之虎子更加难看，头枕在满是灰土的石头台阶上，怀里抱着杆从孙传芳那里借来的步枪，一边睡一边还在哼哼，看来真是累着了。
小姑娘越看越乐，捂着嘴，悄悄的绕过高洪义的头顶，钻进屋里去了。
屋子里挨着放了两张床，一张临时搭的行军床上躺着脸上缠着纱布的石头，一边的大床上躺着韩百航。
小姑娘轻轻的把饭盒放在桌子上，然后悄没声的来到韩百航的床头，她蹲下来，用手拄着下巴，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很轻的男人。乡亲们都在议论，说这个斯文的大哥是位将军，手握千军万马，是个顶了不起的人物。可是小姑娘不信，这个只有二十几岁年纪，总是很谦虚，很温柔的大男孩会是个杀人如麻的军阀？也许在小姑娘的心
里，她更愿意接受，这个男人自己的说法，他是一个路过的商人。
他一定不是骗我的！小姑娘看着韩百航很斯文略带着点憨态的模样，心里暗暗想着。“谁！”足足睡了六个钟头的韩百航忽然醒了，一睁眼如同猛虎一般，吓得刘晓雅哇呀一声坐在了地上。外头高洪义被这声音一惊，从地上爬起来，端着枪闯进屋去。却看见师长韩百航正拉着刘晓雅，要把
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姑娘刘晓雅大眼睛眨呀眨的，被端着枪的高洪义吓得怔怔的不敢动作。
韩百航看了他一眼，笑道：“高大哥，这里没事，你也去休息一会吧。”
高洪义看了看韩百航又看了看刘晓雅，讪讪的笑了笑，挠着头退了出去。
韩百航将刘晓雅拉起来，道：“你可知道你今天可是干了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刘晓雅不知所谓。
韩百航一抱拳，道：“姑娘今日只身闯辕门，匹马过两关，直取帅帐，这还不算是轰轰烈烈的大事么！”说到最后，韩百航自己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这，刘晓雅才明白韩百航是在逗她。刘晓雅也是扑哧一笑，道：“真当你这儿是说书讲的万马营么，谁喜欢来么！”
“你是来给我送饭的？”韩百航看见了桌子上的食盒，问道。“是啊，村里三婶子家炖了只鸡，让我给你送来！”刘晓雅拍了拍身上的土，快走两步将那食盒打开，将里头的一只粗泥胚的海碗拿出来，瞬间鸡汤的香味就漫了一屋子。刘晓雅拿着一个备好的小碗，舀了
些汤，又夹了些鸡肉，递到韩百航的身前。
“饿了一宿，快吃些吧。”
韩百航看了看神情全都专注在鸡汤上的小姑娘，紧抿着樱红的小嘴，不禁淡淡一笑。
韩百航确实饿了，接过碗来，也不要勺子，只是对着汤吹了吹，一仰头咕咚咕咚的往嘴里倒。
“烫烫烫……”烫的韩大师长龇牙咧嘴的用手直扇忽。
小姑娘看的咯咯直笑，道：“谁叫你喝的那么急，又没人跟你抢！”
喝了些热鸡汤，韩百航觉得浑身舒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打了几拳，又踢了几脚，弄得屋子里烟尘激荡。
“咳咳咳……”小姑娘呛的咳了几声。韩百航这才停下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骨子里他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
小姑娘呆呆的看着韩百航在那啃着鸡肉，喝着鸡汤，忽然问道：“他们说，你是个将军……”
韩百航舀鸡汤的手忽然慢了下来，他轻声嗯了一下。
“那可是很好呢，我就说你是个大人物么。”小姑娘的声音里也听不出半点很好的意思，总有些失落。
韩百航有些歉意的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和大伙的，是因为……”
“我明白的。”小丫头打断了韩百航的话，道：“你要干的是大事，大事怎么能谁都说呢。”她善解人意的说道，可是神色间的失落却没有半点改变。“只是，只是……”小姑娘有些委屈的道：“你若是个商人，也许哪一天还会走到这来，即便你不来，我也能去看你……可你却是个那么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以后，我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吧……”说到最后，小姑娘的大眼睛里好大的泪珠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摔碎了。
第八百一十三章离去
“不管我是谁，你都可以去见我啊，我就在……”“可我就要嫁人了！”刘晓雅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悲悲切切。少女的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对面的男人，多么希望他别这么斯文，别这么体面。心中暗暗嘶喊：你不是个将军么，不是杀过无数的人么，怎么今
天就不敢端起一条枪来，将我抢出去，扔到你的马背上。就像说书的老先生讲的那样……韩百航那双埋葬着无数冤魂，杀气纵横的双眼却被少女灼灼的目光逼得不敢直视。是啊，她要嫁人了，从此相夫教子，从此埋首桑麻……一想到这灵动活泼的少女从此老于黄土之间，韩百航的心说不出的疼
，是可怜还是……
韩百航忽然又说道：“昨天你不是说想去念书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去最好的学堂，见识这世上最美的风光！可好？”少女的身体想被电击了一般，不断的颤簌，学堂，最好的学堂，少女的脑海里闪过那模糊的轮廓，一个好大好大的屋子里，坐着许多的男孩，女孩，他们都笑的那么灿烂，最前头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先生，
很体面，很斯文，就像面前的韩将军一样，那里是天堂么……
可是父亲那黝黑，沟壑纵横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横眉怒目，让她不敢直视。她脸色几番变换，最后却又泄了气的低下了头，无力的嘟囔了一声：“不了，我要嫁人了……”说完话，转身走了。随着刘晓雅的离去，他感觉心里似乎被撕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疼。他安慰自己道，也许这样也不错吧，跟着自己虽然风光，可是这乱世的风光如同昙花一现，今天是英雄，明天也许就是阶下之囚，今天意
气风发，明天可能就马革裹尸。江浙一战虽有胜券，可直系若胜即刻成为众矢之的，自己跟着玉帅前途晦暗不明，生死难测，又何必连累了别人呢。
想到这些，似乎让韩百航心情安慰了许多。
又过了一个多钟头，昏睡了七八个小时的石头也醒了过来，除了头脸被擦伤了几处外，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了。
“报告！”忽然听见有人在院外喊道。
“进来！”正在院里散步的韩百航喊了一声，估计是孙传芳派人来喊他们出发了。
“韩师长，休息的可好啊！”没曾想，一身戎装的孙传芳踏着一双马靴跨步而入。
“磬帅，你这可是开了个大玩笑啊！”韩百航如何也没想到，孙传芳居然亲自来了。
“哈哈哈……”孙传芳哈哈大笑，似乎对于自己这出其不意之举颇为得意，韩百航也是笑着直摇头。
“敢问韩师长可是休息好了，若是可以，咱们就出发吧！”孙传芳笑着问道。
韩百航忽然不想走了，可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半个能让他留下的理由。
“是啊，该走了！”
……
村里的人都到了村口，等着看这位拯救了村子的青年将军。将军嘛那都不是凡人，是武曲星转世，也就是说，那是神仙啊。这辈子能看见一眼神仙，这可是天大的福缘。
“韩将军，老朽带领全村上下五十二口人敬您一碗酒啊！”老村长一边说着，刘老六在旁翻译。韩百航端起酒碗，高高举起，道：“我也敬各位父老！”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韩百航手拎着马鞭，高声道：“各位乡亲，山高路远自有相见之期，告辞了！”韩百航一抽战马飞驰而去，似乎一步都不敢停留，到底想要逃避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人群里一个瘦弱的少女一直在往前挤，她多么希望能让马上的将军看见她，多么希望马上的将军，能一把将她抢走，可是他没有，甚至没有看见这个小小的身影。她望着那个矫健的背影，滑下两行清泪。
金山寺位于福州西郊，洪塘村外乌龙江上。建成于宋代，乃是一处水上庙宇，原是江心的小石阜，因为它的形状象石印浮于水面，有如江南镇江之金山，故曰“小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