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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乡城关有座堂皇的祠堂,祠堂主人姓李,祖上曾做过前清的巡抚,这几进院子的大祠堂就被充作了司令部,由于西路军司令部在琉璃店被韩百航端掉,徐树铮到来后,立即从各部队抽调精干军官重组了司令部,下辖八大处,一时间祠堂内外竖起了密密麻麻的天线,电报声不绝如缕,从这里伸出的电话线通向到各部队的营一级,以保证司令部能如臂指挥。
祠堂正中的大堂屋里,坐着西路军二十几个团长以上的军官,新任的总司令徐树铮正主持召开军事会议。大凡智谋过人的人都不会轻易服输,徐树铮也不例外,尽管他现在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经检点西路军七万大军只有四万余人退回,其他三万人不是被俘虏就是被消灭,而直军的损失微乎其微,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对战局报以获胜的希望,慷慨激昂的对堂下神情消极的军官们训示道:“诸位,胜败乃兵家常事,昔日曾国藩被太平军三度赶入水中,屡败屡战,可终究是他率领湘军平定了天下,今日我们虽有小挫,但实力未损,从北京调来的军械钱粮明日就到,随同到来的还有两个新兵团,正可补充各部队的损失。而且刚得到一个好消息,曲总指挥率领第一师击败了叛变的第十五师,斩获颇丰,现已与五旅汇合,很快就会抵达良乡。”
徐树铮这里撒了个谎,把第一师的突围说成是主动击溃,在场军官们听了稍微振奋了些,但众人很清楚,这场战斗并不值得吹嘘,第一师和第十五师同类相残,便宜的是直军,受到损失的还是皖军。
徐树铮见到军官们士气不高,眼睛转了一圈,换上一副诚恳的笑容,道:“芝老已经下令了,要我们在良乡与直军决一死战,只要赢了这场仗,大家都是功臣,芝老说了,要拿河南、陕西、湖北三省奖赏大家,我看大家少不了有人要做镇守使、护军使,就是做个一省督办也不是难事。”徐树铮何等心机,知道军心士气靠一张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转念就想到以利动人了,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也不介意用直军的地盘来许下空头支票。
这年月带兵的谁不想占个地盘过过封疆大吏的瘾,一省督办他们大多数人不敢奢求,但自认一省的护军使和镇守使还是有机会去当一当的,顿时喜笑颜开,一扫战败的阴霾,对着徐树铮大拍胸膛,吼叫着要打胜仗,不负段总司令和徐参谋长的栽培。
徐树铮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极为享受这种把控人心的感觉,正待继续讲话,门外忽然奔入一个参谋,敬礼道:“参谋长,第一师到了城外,曲总指挥因伤不能前来,去往野战医院疗伤去了。”
徐树铮闻言诧异道:“不是说曲总指挥无碍吗,怎么到医院去了?”
参谋道:“打电话来的是一师的林建岳旅长,他说曲总指挥为炮火所波及,恐伤到了内脏,故而去医院做个检查,同时处理一下皮外伤。”
徐树铮点了点头,曲同丰在军内的资格老,他去了医院,自己必须去探望,便对一众军官道:“正好大家都在,我们一同去探望曲总指挥,顺道和他了解一下前线的情况,为接下来的大战做个准备。”
军官们随着徐树铮出了门,登上了一辆辆小汽车,往西关的野战医院而去了,没多久就驶到医院门口,一众军官陆续下了车,簇拥着徐树铮往里面走,刚走到门口,徐树铮目光不经意的扫到门口站岗的士兵,忽然皱了下眉头,停下脚步,向身后的副官询问道:“值守医院的是谁的部队?”
副官道:“是第三混成旅!”
徐树铮心中起了疑窦:“不对,我怎么看到哨兵是第一师的人。”
副官不以为意道:“兴许是曲总指挥到了,第一师的人不放心,自己个在接防警戒吧。”
这个回答似是而非,并没有让徐树铮满意,他本就是疑心病重的人,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向副官一摆头,道:“去问问清楚。”
副官刚走了几步,忽然从医院里面响起一阵蹬蹬的脚步声,林建岳领着一群军官匆匆过来,远远见着徐树铮,就哈哈笑道:“参谋长,您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等走到近前,他对徐树铮敬礼后,转头看向哨兵,呵斥道:“徐参谋长到了,怎么不提早去通知我迎接。”
哨兵吓得直打哆嗦,徐树铮见了摆手道:“唉,不要对一个小兵发火,用不着来迎接我,林旅长,你们第一师的兵怎么到医院站岗来了,第三混成旅的人上哪去了?”
林建岳笑道:“是这样,曲总指挥检查身体需要一段时间,军官们汇报进出都不方便,索性就派人接替了第三混成旅的兄弟,让他们去休息,等晚饭后再来换岗。参谋长,我琢磨这件事是小事,就没有像你汇报,还请恕罪啊。”
“不要紧!”
徐树铮闻言打消了刚才的狐疑,毕竟曲同丰是前敌总指挥,位置仅次于他这个参谋长,总不能安排一点哨兵的事情都要较真,况且林建岳的解释完全说的通,笑道:“林旅长,我刚才正在开会,得知曲总指挥到了,就带大伙一起来探望他,怎么样,他的身子没事吧。”
“感谢参谋长的关心,医生说总指挥被震伤了肝脏,恐怕要疗养一阵了。”林建岳叹了一声道。
徐树铮闻言一愣,暗想真是雪上加霜,本想着让曲同丰协助自己指挥部队,应付直军的来攻,谁想他竟伤的不轻,那现在只有自己一人孤力支撑局面了,真是伤脑筋。
“走,去看看曲总指挥去。”徐树铮一时心乱如麻,全然没有注意到医院二楼的一个窗户拉开了一条细缝,一个人正目光灼灼的打量着他。
”韩百航见到徐树铮快要走入医院了,向周青说道:“传令下去,不到万一不许伤了徐树铮。
这次进城的都是周青手下的人,执行这种重大任务,还是要动用嫡系放心,不容易出纰漏。
第七十七章 直捣北京(五)
第七十七章 直捣北京(五)
林建岳领着徐树铮与众官佐进了医院,直接上了三楼,往东边走廊尽头指着说道:“参谋长,曲总指挥就住在最里向阳的那间病房里。”
徐树铮上楼急了有些气喘,闻言皱眉道:“怎么选了个那么远的地方,我看二楼的房价就不错嘛。”
林建岳笑道:“是这样的,来的时候医院各层房间基本都住满了伤兵,曲总指挥虽是长官,可也不忍赶伤病兄弟们走,正好三楼这间病房里的伤兵要出院了,就住了进去,也图个清静吧。”
徐树铮点头,对左右官佐说道:“曲总指挥高风亮节,爱兵如子,让人钦佩。”
官佐们也都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林建岳心里冷笑,做了个请的收拾:“参谋长请。”
徐树铮一路上左右扫视着走廊沿途病房里的伤兵,只见到病房里被伤兵挤得满满当当,到处是痛处的呻吟声,让他心情很是沉重,对一旁的副官道:“等会去准备点营养品,正好来了,去探望一下伤兵。”
副官点头称是,掉头走了出去。
“参谋长,到了。”林建岳说。
徐树铮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向里看,只见到病房很狭小,刚够摆放一张床,曲同丰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似乎在睡着了,周围有几个副官在陪侍,他见状向左右官佐说道:“里面放不下太多的人,只我进去就好了,你们在外等候吧。”
进了病房里,林建岳抢了一步来到病床前,俯下身子在曲同丰耳边说:“总指挥,徐参谋长来看您了。”
曲同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旁的徐树铮,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又铮,你来看我了。”
“伟卿兄,你辛苦了,感觉怎么样?”徐树铮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还能继续带兵打仗。”曲同丰先是看了林建岳一眼,只见林建岳眼睛紧盯着他,目光里满是警告。
“打仗的事情不急,你先养好身子,芝老得知你受伤了,很是担心,托我来看你,叮嘱你千万不要强撑着,前线医疗条件差,可以回北京治病。”徐树铮拍着曲同丰的胳膊说。
曲同丰很是感动,忍不住说道:“又铮老弟,败军之将当不得芝老的关心。”
徐树铮宽慰道:“前线的事情不怪你,是段芝贵无能,辜负了芝老的信任。芝老的意思是让我暂时接替西路军的指挥,等到战局好转了,我还是要回东路去的,西路要交给你指挥,你现在要好好静下心养伤,其他的事情不要管。”
曲同丰闻言更是内疚,留下了两行清泪,捶胸道:“我对不起芝老啊。”
徐树铮吃了一惊道:“伟卿兄,你这是干什么。”
“总指挥,莫要失态了。”林建岳轻咳了一声,目光锐利的盯着曲同丰。
曲同丰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挣扎,沉默了半响,道:“又铮老弟,你附耳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林建岳脸色一变,狠狠地瞪着曲同丰。
徐树铮心细如发,察觉到曲同丰的神情就不大对劲,眼光频频看向一旁的林建岳,似乎在向自己提醒什么,他冷不丁的转过头去,刚好瞧见到了林建岳正凶恶的看向曲同丰,不禁心中一个咯噔,尽管林建岳马上躲闪开目光,转眼换上一副笑呵呵的眼神,可他直觉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徐树铮心中警觉起来,可脸上继续挂着自然的笑容,对林建岳说道:“林旅长,我看曲总指精神不佳,还是换个时间再来看他。”
话没说完,他抽身就要往出走,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笑道:“徐参谋长,请留步!”
徐树铮猛地回头,却见说话的人是一个副官,正笑容诡谲的看着自己。
“徐参谋长,别急着走啊,曲总指挥的话你还没有听呢。”韩百航含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