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路的士兵不甘示弱,毕竟没上车士兵居多,他们也亮出了枪,更有人把车站月台上的机枪调转瞄准向军列,大有翻脸的架势,军列上的人见状也不敢胡来了,车上的长官们最是着急,下来对挡路的士兵呵斥了一通,让他们让开道,到了这个份上,士兵们也不认什么长官了,闹哄哄的就是不让,就在僵持的时候,从车站外涌入一大群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他们见到军列就一窝蜂的凑上前去,嘴里叫嚷到:“直军打过来了,快让我们上车。”
“他娘的,哪还有位置让你们上。”
车上的士兵骂作一团,长官们听着直军杀到了,急急忙忙爬上火车,命令火车开动,火车司机看着铁轨上堵着的上千士兵,不敢发动:“他们不让开火车动不了。”
一个长官心急如焚道:“不要怕,他们都是大活人,火车动了自然就让开了,快开!”
火车司机这才下了决心拉动机关,火车发出巨大的咔嚓声行走起来,拦在铁路上的士兵更加升起了,齐声呼喊道:“长官们要丢下我们跑了,咱们就不让,难道他还敢撞上来。”
火车司机见铁轨上的士兵们不躲不让,赶紧就要减速,这时东边忽然响起了轰鸣的炮声,隐约可以听到一阵交火的枪声,长官们脸色难堪,拔枪对准司机,恶狠狠的说道:“不要停,留在这里会做直军的俘虏,咱们要去良乡和长辛店集合。”
司机被枪口指着,性命威胁下不管不顾了,将火车机关拉到底,大铲大铲的往锅炉添煤,只听到火车拉出一道呜呜的汽笛,逐街加速狂奔起来,拦在路上的士兵触不及防,完全没有料到火车真敢碾压上来,一时间人荒马乱的散开,可车轨就这么狭窄,往月台上爬也总需要时间,庞大的火车毫不留情的碾压上来,一时间铁轨上数十士兵被碾压死,铁轨上顿时血流如洗,许多士兵肚肠被压破,头躯分离,尸骸挂在车轮上,惨不忍睹,凄惨的叫声回荡车站。
从车轮底下逃了一命的士兵愤恨交加,顿时红了眼,举枪向军列上猛射,直打的车上很多士兵从列车上掉下来,列车上的士兵奋起还击,双方机枪手榴弹都用上了,在互相死去了诸多人后,火车渐渐驶出车站,留下满目苍夷的车站和茫然失措的士兵们。
有人的选择继续向西后撤,企图到良乡、长辛店一带和大部队汇合,而很多袍泽弟兄惨死在车轮下和友军手里的人,彻底失去了战意,颓然的留在车站中等待做直军的俘虏。
……
在北洋军界当中,肩膀上扛着将星的人很多,可大多数人是军阀政客,真正纯粹的军人极少,因此他们的军事素养也极为有限,尤其是眼下这种双方兵力接近六七万人的大兵团作战,即便是击溃战,可对于将领的要求仍极为严格,除却总指挥吴佩孚能抽丝剥茧的掌控战局,整个直军也只有王承斌、赵倜等寥寥数人有这个本事,而到了底下的旅、团军官,他们面对这种乱仗,表现出完全的不适应,自从下达了总攻命令,部队就很快乱了套,虽说直军勇猛进攻,依旧突破了皖军设下的诸多防线,可指挥的混乱就显现出来了。
作为总攻主力的第三师第六旅,张福来等到要用兵的时候,才发现手里能集结的部队还不到两个营,其他部队都建制散乱到了高碑店广大的山林间,这可让他急坏了,一连派出了十几人的通讯兵,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把四散的部队拢络在一起,回头一点部队,发现各部队皆斩获巨大,俘虏了数千皖军和数不清的军械,同时失踪的人马也不少,但多是以棚为建制,可唯独第十一团的三营缺了一连的人马,足足五六十人号人不见了踪迹,联系了预定进攻区域的友军,并没有发现一连的踪迹,他不禁发起了火,把脾气撒在了举荐韩百航任连长的周栋良身上,在电话里怒冲冲的责骂道:“周栋良,你看你举荐的什么人,把老子的部队给带丢了,我告诉你,如果一连出了差池,你这个副团长不要干了。”
周栋良被训了个急赤白脸,挂断电话,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把电话转接给三营长,喝骂到:“三营长,你他娘的是怎么带的部队,一个连没了踪迹,为什么早不发现,一连到底发生去了哪里,马上搞清楚汇报给我。”
三营长把几个共同出击的连长叫来,瞪着眼睛问道:“你们就没人看到一连去了那?”
连长们摇头,都说进攻后打起了乱仗,没有发现一连什么时候不见的,这时有个连长往最坏了想,迟疑道:“会不会一连撞上了皖军的主力,要知道一连减员太厉害了,兵力还没有我一个排多,要是被皖军包围吃掉,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们现在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我刚听说一营有个排就是误入了皖军的伏击,一个排只有六个人或者回来。”
“呸呸,别他娘的乌鸦嘴。”
三营长发了火,咬牙道:“最艰难的仗打下来,老子的连队一个不好,这打胜仗追击扩大胜果,这种仗要是打没了一个连,老子可没法和旅长、团长交代。”
这时又有个连长猜测道:“会不会一连突入的太前了,皖军不经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三营长想了想道:“不会吧,刚才说过了,一连现在的兵力只有一个排,这点兵力在战场上连点水花都打不出来,我看最大的可能是陷进敌群里了,我得向团长请命,再向前推进一下,寻找一连的下落。”
第五十九章 胜利大进军(五)
第五十九章 胜利大进军(五)
三连长向周栋良做了汇报,提出了自己搜索前进的想法,周栋良却没有同意,现在皖军全线退撤,第十一团正处在全军的前突部,以指挥官的考虑,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分心去搜寻一连的下落,而是迅速前插,赶在皖军前面堵截他们撤向良乡的退路,为大军创造消灭皖军有生兵力的机会。
周栋良心里有了定策后,果断命令三个营集结在一起,以波浪进攻的方式直扑拦在面前的皖军阵地,皖军的阵地也算精心构筑,可在士气全无的守军手里却如纸糊的一般,面对第十一团雷霆万钧的攻势,皖军只坚持了小许时间,就被第十一团冲的七零八落,数千皖军恍如丧家之犬的败退下来。
就当第十一团向琉璃店挺进的时候,已经抵达琉璃店车站外围的韩百航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他猛地发现自己陷入了两股部队的夹击中,侧射枪弹尤为猛烈,接连有士兵中弹倒地,他急率军慌忙躲入一个低洼的地带,依托地形进行还击。
韩百航只听两侧枪声密集如雨,有十数挺重机枪哒哒咆哮着,手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以火力来计算,两侧的敌人至少有数千人之多,他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进了皖军的伏击圈,判断到兵力悬殊太大,留在原地只会是死路一条,他果断要下令突围后撤,可就当这个时候,他忽然观察到敌人的火力虽猛,但枪弹并非专向他射击,更像是向对面激射。
这一异常现象顿时引得他的沉思,他猛地灵光一闪,想起在涿州车站时偷听到的一个情报,当时说皖军发生内讧,交战尤为激烈,现在想来只有这一情况符合眼前的情况,他忙命令士兵停止还击,果然两侧的火力不再光顾了,子弹从他们的头顶上方向咻咻的飞过。
韩百航暗松口气,眉头仍然皱起,虽然交战与他无关,但皖军的交火范围恰好把一连笼罩在其中,一连此时是进退不能,一旦离开这个低洼地形暴露,就会被双方的弹雨所打击。
正伤脑筋如何能摆脱困局,他忽然听到双方枪炮声中夹杂着喊叫声,忙竖耳细听起来,依稀有人喊道:“第一师把咱当敌人了,大家伙跟他干!”
“第十五师反水了,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
韩百航眨了眨眼,看来猜测的不错,交火的是第一师和第十五师,虽然不清楚他们是为何原因窝里斗,但这个情况很值得琢磨,或许能够利用,他忙要士兵向两侧喊道:“我们是第十四师的,你们是哪部分的,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随着喊话声,双方的交火稍缓了些,先听北边的人喊道:“是第十四师的兄弟,我们是第一师的,第十五师的人反水投了直军,快帮我们一起消灭他。”
南边的人同时喊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第一师的不把我们当人看,第十四师的兄弟你们最好不要插手,我们放你们过去。”
韩百航躺在地上琢磨开了,双方的话里有话,如果不加以利用,那就不是他的性格了,他又喊道:“两边的兄弟们别开火,后面直军已经追上了,大家快撤吧,别被直军包了饺子。”
第一师那边显得很慌乱,叫道:“我们要撤,可第十五师的这群王八蛋不松口。”
第十五师的人喊道:“老子活不成,你们也别想跑,大家一块做俘虏。”
话不投机,不知道谁愤然的开了火,双方又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全是往死里打,比之遇敌交战还猛烈,全让一连的士兵开了眼界。
韩百航简直哭笑不得,这样硬耗着也不是办法,再等下去琉璃店的皖军都跑光了,这可是他决心要吃进嘴里的肉,必须要想办法破了僵局。他绞尽脑计想了又想,只想到了一部险棋。
他把手下的排长们叫道一起,低声道:“咱们前路被阻,再不追下去,之前的辛苦就白费了,大家听我的命令原地待命,我要去第十五师的阵地,如果我回不来,你们自主决策吧。”
排长们吃了一惊,纷纷道:“连长绝不可去,皖军尽管内讧,可谁又能知道第十五师的心思,咱还是在这里等着,刚才不是自称为第十四师吗,我们未尝不能安全脱离。”
尤其是五排的人反对最激烈,韩百航是他们的主心骨,若有了不测,这十几号残兵在战场上几乎没有活路。
韩百航摇头,排长们不清楚他的心思,从两军枪口下脱离很容易,但这是胆怯无能之举,身为指挥官,就得要大胆机敏的捕捉战场的每一个战机,眼下敌人的内讧让他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只要成功那功劳绝对小不了,而且他从人心考虑,第十五师也不一定会把他怎么样。
说实在的,他越发喜欢这种在战场上斗智斗勇的感觉,感觉到头脑越发的清晰灵动,说不出的精神抖擞。
在指挥的问题上,他一向是独断专行,用力的挥了挥手,不给排长们继续发对,大声说道:“我是连长,你们不要吵了,服从命令吧。”
排长们面面相觑,拗不过他只得以沉默表示反对。
韩百航安排了指挥序列,便从低洼跳了出来,冒着被流弹击中的危险,匍匐向第十五师阵地爬去,刚前进了数米,身后也紧接着跳出了一人,叫道:“连长,我跟着你!”
韩百航回头一瞧,见是周青跟了出来,见他头仰高了些,忙呵斥道:“低头,匍匐前进没教过你吗?”
两人就这么匍匐前进,也就一百多米的林间土路,由于地形复杂,又要躲避子弹,足足耗费了十几分钟方才到了第十五师的阵地下面,可以看到第十五师正依托一道高地向第十一师射击,数挺马克沁重机枪疯狂咆哮,那火热的子弹壳甚至飞到了两人身旁。
韩百航忙向阵地那头喊道:“喂,是第十五师的兄弟吗,我是第十四师的人。”
阵地上的守军闻言吃了一惊,有人冒着弹雨探出头来,果然见到韩百航和周青趴在下面一动不敢动,他忙向长官报告,不一阵有人喝道:“快进来。”
韩百航和周青看准时机,一个蹦跳翻过了阵地,刚一稳住脚步,就见十几条枪对准了两人的脑袋,韩百航镇定自若的举起双手:“我是第十四师的人,要见你们最高指挥官。”
一个少尉军官拨开步枪靠近两人,打量了两人身上的军服,忽然冷笑一声:“放屁,你们分明是段芝贵的卫队,想要诓老子,弟兄们开枪打死这两个奸细。”
战场上的命令可是没得犹豫,士兵们哗啦拉动枪栓,就要扣动扳机射击。
韩百航吓了一跳,他突然想起身上的军服是在段芝贵军列上换的,难怪人家会误会,这个误会可是要人命,就在生死关头,他急声道:“慢着,我不是第十四师的人,更不是段芝贵卫队的人,我是第三师的人。”
少尉军官倒抽一口冷气,伸手制止住士兵们开枪,竖起眉头问道:“你是第三师的人,有何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