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副营长在一连士兵集结后,宣读了一下营部对韩百航的任命,交代了士兵几句服从韩连长指挥之类的话,便匆匆走了,留下韩百航和士兵们大眼瞪小眼。
一连官兵们的目光很冷淡,他们都在想韩百航这个年轻过分的连长肯定是来捞功劳镀金的,打硬仗死战的时候不见人,仗都打完了,老连长尸骨未寒就来上任接盘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不禁生出了同仇敌忾的抵制心里。
韩百航察觉到官兵眼中的敌意,心里顿时很诧异,他觉得自己初来乍到的,并没有做出什么惹人怨的事情,又根据之前带五排的经验想,难不成自己又阻挡了一连某些个老排长的升连长的机会,可在营部的时候他特意问及这个问题,营长何云伟肯定表示,一连各排长绝对支持他的指挥,可这问题究竟又出在哪里,这不禁让他很伤脑筋,说起来的他的带兵经验还是太少,任职排长满打满算还没有一个星期,更别说直接跳升到连长,自然对把控部队这方面的能力有所欠缺。
既然想不出原因,韩百航也不能傻到去问在场的士兵为什么对他有敌意,好歹他也是带着人手来上任的,自然有办法给自己撑场子,他眼睛转了一圈,暗暗给周青使了个眼色,不得不说这个和尚有把子机灵劲,竟然猜出了他的心思,领着几个士兵就去搬来了一个方桌,立在了部队前面。
韩百航一下子跳到了方桌上面,左手叉着腰,右手背在身后,目光炯炯的扫过官兵们,严厉的说道:“我是韩百航,本人从今日起就是一连代理连长了,在代理期间,我希望大家能够服从我的指挥,听从我的命令!”
第五十五章 胜利大进军(一)
第五十五章 胜利大进军(一)
说道这里,韩百航顿了一下,说道:“我来之前听周副团长讲过,咱六旅和皖军打了几场硬仗,一连都是冲杀在最前面,不叫苦不叫疼,连长阵亡了,副连长率领大家继续冲锋,以巨大的伤亡代价突破了第一师的防线,可以说居功至伟,哪个听了不得竖起大拇指,我韩百航在这里要向大家敬一个礼,不为别的,就为我有幸能成为这支英雄部队的连长,倍感荣幸和自豪。”
话间,韩百航挺直胸膛敬了个有力的军礼,持续了很长时间方才放下,他这是有意吹捧一连,什么英雄部队,倍感荣幸云云全是虚话,真正的用意是消除一连官兵的敌意,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番话果然有了效果,一连官兵的目光中敌意稍减。
韩百航继续说道:“来上任一连连长,其实我是背负着巨大压力的,究竟我能不能成为大家心目中合格的连长,可能现在要打一个问号,但请弟兄们给我一个时间去检验,我认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在此之前,我也不妨介绍一下本人,让大家有个简单的了解,我是山西人,两个月前在郑县参军,只因会一些拳脚和粗通文墨,被长官委命为补充旅的棚长,后来部队移防保定的时候,被长官提拔为选锋队五排排长,任上也没打过几场血仗,只不过运气好了些,瞎猫碰上死耗子,让我把皖军西路军司令部端了,俘获段芝贵在内的高级军官十四人,也因此长官擢升我为一连连长。”
这段介绍说完,韩百航谦逊的笑了笑,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可听在一连官兵耳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看向他的眼神截然不同,军队是讲求能力的地方,一连之所以难带,就是因为这支部队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没点本事的长官根本难以服众,这也是周栋良心血来潮把韩百航支应过来的原因,也只有他的赫赫战功能镇住一连的骄兵悍将们,敌军司令部可不是街上的破大店,人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可比龙潭虎穴凶险多了,韩百航能带人把敌军指挥部端了,俘虏了北洋上将军一位,其他将校军官十三位,这样的功劳在直军都是头一份的,一连的官兵吃惊于此,心里都不敢相信面前平淡无奇的韩百航是那样的猛人,都本能的骚动起来,一个个瞪大着眼睛,议论纷纷。
韩百航等官兵们这股骚乱劲过去了,挥动着手臂,严厉的说道:“大家肃静,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总该相信周副团长的话吧,我身边这位兄弟就是周副团长的卫士,到底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问他便知道了。”
官兵们便七嘴八舌的问那个卫士,那个卫士是见证了在列车里俘虏段芝贵的场面的,忙点头道:“韩连长说的都是真的,句句不假,我可以作证。”
“哗!”
官兵们顿时鼓起了掌欢呼起来,哪个当兵的不希望长官是有本事的人,刚才的那点敌意瞬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拥戴。
韩百航站在平桌上享受着掌声,过了一会他向下压了压手掌,笑道:“从掌声里,我听到了大家的心声了,闲话就不说了,咱们谈谈正事,一连的情况很不乐观啊,我大致数了一下,全连只有一个排的兵力,咱们首要的任务就是重振一连的光景,新兵是指望不上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俘虏补充兵力,现今琉璃河一线有皖军五、六万人,咱可要快点进军,最好抢在兄弟部队前面,先用俘虏恢复了元气,再向北京猛进,路上一应缴获我不过问。”
当兵的最喜欢的就是最后一句话了,一应缴获绝不过问,这是明摆着以重利激发士兵们的士气,一连的官兵轰然叫好,迫不及待的想要打仗发财,韩百航却没立即同意,主力部队行军可是营团相连,他这个连队哪敢独自进军,所想的也是等大部队抵进琉璃店近前,对皖军发起总攻的时候,他才可以趁兵荒马乱甩开大部队单干。
接下来他主动到官兵中间走了一圈,大致把排长、棚长的名字记住,为以后方便指挥做准备。
没等十几分钟,营里的集合号吹响,韩百航急率部队赶往集合,全营集合点到后,又向团部靠拢,这样足足耗费了四十多分钟,方才浩浩荡荡的呈三路行军纵队向前线开进。
行军两个小时候,部队抵达了琉璃店,这时皖军已经开始总退却了,到处是枪炮声,炮火将半边夜天染红,直军各部队也接连抵达,尽管士兵们摩拳擦掌,可上峰一直没有出击命令下达,大家只得俯卧在山林间干着急。
“连长,怎么还不发起出击命令,在等下去皖军都跑光了。”周青无聊的数着子弹,翻来覆去的数了好几遍,忍不住向韩百航发牢骚。
韩百航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他听了周青的牢骚微,微微摇头道:“你以为大军出击只是下一个命令那么简单,我告诉你,这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这会儿前沿聚集了两、三万部队,这么些人马要出击,协同指挥、出击序列、进攻方向、追击距离,这每一桩事都得计划周全了,不然几万人马一窝蜂的出击,不等把皖军击溃,自己就先乱了。”
周青咂舌道:“乖乖,那等上面计划好了,岂不是猴年马月了。”
韩百航道:“也不会,这些事专门由参谋处拟定,打了这么多年仗,应该是有陈例可依的,出击命令不会托太久的。”
周青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道:“连长,你懂得真多,当个连长太屈才了。”
韩百航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别给老子啪马屁了,等会把眼睛放亮了,一连要补充,选锋队也要补充,尤其是你的棚,要从俘虏里遴选出精明强悍的兵。”
周青挠头道:“精明强悍还能做了俘虏,我可看不出来。”
韩百航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找了你这个笨蛋做棚长,你干不了就让贤。”
周青嘿嘿笑道:“别介啊,连长,我干得了。”
“干得了就别贫嘴,这是打仗呢,严肃点。”韩百航平时挺喜欢和他说笑,可那时就五排的残兵二十几号人,都是生里死里滚过来的兄弟,没大没小也无所谓,可现在是新部队了,他这个连长必须要保证威严。
周青缩了缩脑袋:“是!”
就在两人说话间,有传令兵从后面小跑过来,叫道:“韩连长在哪,营长请他去营部开会。”
“知道了。”
韩百航一下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周青说道:“命令部队整理武器装备,等我回来。”
营部就设在山林里,半掩的帐篷斜面放置着,里面露出了马灯的昏光,韩百航挑帘进去,见到营里的几个连长都到齐了,营长随即宣布了团部的出击命令,把三营负责的攻击方向和出击序列交代了一下,最后强调道:“各连保持联系,追击到长辛店为止,不得扰乱北京治安。”
韩百航心里琢磨开了,部队不让进北京,这样怎么去捞取好处,他怀着心事回到部队,约莫过了几分钟,突然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夜空,轰隆的大炮声震撼着大地,韩百航举起驳壳枪大喝道:“弟兄们,跟我冲!”
士兵们争先恐后的向前冲锋,激烈的枪弹声在琉璃店响彻。
第五十六章 胜利大进军(二)
第五十六章 胜利大进军(二)
段芝贵连人带车被直军小部队抓走的消息不胫而走,身在北京的段祺瑞本奢望段芝贵再不济总能支撑住战局,等到徐树铮前去救场,万万没想到他竟连半天时间都未撑住,就沦落为直军的阶下囚,这个噩耗传到他耳中的时候,只感到头上一声晴天霹雳,眼前猛地一黑,嘴唇颤抖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段祺瑞的长子段宏业正陪侍近前下着围棋,见到段祺瑞摇晃欲倒的身体,不禁大吃一惊,忙上去搀扶住,急问道:“父亲,您没事吧。”
段祺瑞一把推开段宏业,眼睛盯在了棋盘上,他的满腔怒火似乎有了发泄的途经,一把掀翻了棋盘,黑白的棋子摔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将一旁的段宏业吓了一大跳,六神无主的愣在原地,门外的卫士听着声响闯了进来,左看右看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段芝贵无能,坏我大事,坏我大事!”
段祺瑞捶胸顿足,像个关在笼子里的饿狼咆哮着,段宏业还是头一次见到父亲是如此失态,他心里有些畏惧,嗫嚅的宽慰道:“父亲,胜败乃兵家常事……”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段祺瑞恶狠狠的看过来,咬牙切齿道:“谁说我败了,谁敢唱衰我军,无论谁人定斩不饶!”
段宏业被段祺瑞杀气腾腾的样子吓住了,哆嗦着身子不敢言语了。
“又铮到哪里了?”段祺瑞急令副官进来,他对徐树铮还是报以厚望的,期望他能向从前府院之争时一样,力挽狂澜。
副官道:“回督办,徐总指挥半个小时前刚过廊坊,预计有一个小时到南苑。”
段祺瑞脑子转了一圈,大声道:“电告又铮,不要去琉璃店了,直接去长辛店,督战指挥大军和吴佩孚决一死战。”
又道:“给我直接下令琉璃店各军,不要恋战,迅速向长辛店集结撤退,告诉他们,接替指挥的是徐树铮,让他们好好打仗,我在北京等胜利的消息。”
副官领命而去,刚要出门时,段祺瑞叫住了他,脸上阴晴不定了许久,方才哑着嗓子说道:“以我的名义给曹锟和吴佩孚发电,告诉他们决不能害了段芝贵的性命,我愿用十万大洋来赎他。”
副官转身离去,段祺瑞心绪不宁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脚下的棋子踩得嚓嚓响,他的脑子一刻没有听得思考着眼下的局势,这场战争能不能打赢,他已经从刚开始的笃定到了现在的犹疑,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赢了之后该怎么处置直军的那些败军之将,可万万没有想过败了又该怎么办,这时候他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假如直军彻底赢了,那么必将会对安福系的人员进行清算,尤其是让曹锟、吴佩孚恨得牙痒痒的那几位,他是不虞自己的性命的,曹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其他人的下场就不可预料了,他必须得给这些属下找好退路。
段祺瑞伏案写了一份书信,交给了段宏业,抚着他的后背道:“宏业,你拿我的亲笔信去见日本领事,完了去老宅接上家小就待在六国饭店不要回来了。”
段宏业听出了段祺瑞口气不对,忙道:“父亲,这个时候儿子要守在您膝下,六国饭店要别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