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溃兵来到了县城北门,城上的守军率先发现了他们,夜色昏暗不辨敌我,守军如临大敌的把机枪对准溃兵,大喝道:“什么人!”
溃兵们叫嚷道:“我们是三师的人,快开城门,有紧急军情向刘师长报告。”
守军不敢大意,忙用电话联络师部,值夜参谋跑到刘询屋子门口喊道:“师长,城下来了十余人的溃兵,自称是第三师的人,有紧急军情向您报告。”
刘询从睡梦惊醒,听了参谋的话,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第三师防区在涿州一线,怎么会有溃兵来到相隔百里远的固安,他忙披衣出来,用电话指挥城门守军:“加强戒备,把人放进来。”
只有十余个人,他倒是不虞有诈,给守军打完电话,他又令电台联络第三师,以核实情况。
不多时溃兵被带到师部,刘询亲自询问,溃兵先是报告了部队番号姓名,随后把防守山路被直军偷袭的事情讲了,刘询听了后颇为吃惊,忙扑到军事地图前,顺着溃兵所说的地方看了又看,不禁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敌军到底有何企图?”
正在这时,电报员捧着刚翻译完的电文快步走过来:“报告师长,第三师回电了。”
刘询一目数行的看过电文,电文中第三师证实了溃兵的身份,并称发觉高碑店的直军主力有异动,已经派兵去追赶出现的敌军,请第十五师予以配合堵截。
“传我的命令,命令各团密切注意防区情况,防止敌军渗透,命令骑兵营和五团向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搜寻。”刘询的目光一直在地图上巡视,忽然一个地名跃入他的眼帘:“团河!”
他内心的疑问豁然开朗了,敌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涿州背后,其企图肯定不小,极有可能是冲着团河去的,现在定国军的大部分高级将领都在那里开会,而那里只有段督办的卫队,兵力薄弱的很,如果敌人突然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快,马上给我联络总司令部:有敌出没于涿州、固安,极有可能向总司令而去,盼请提防戒备,职部已派军赶去护卫!”刘询大声的下达命令,忽然冷笑了一声:“好个阴险狡诈的吴秀才,差点被你算计了。”
他眉头一挑道:“给我急电三师:敌军的意图已经明朗,是冲团河而去,判断这只是直军的前头小部队,其主力很有可能已经进了涿州,希望能集中你我两军兵力,共击敌军。”
……
吴佩孚收到选锋队的电报后立即率军猛进,可还未出了涿州的山区,便侦察到有大批皖军左右正向他包抄过来,他敏锐的反应过来,一定是作战意图暴露了,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向前直奔团河,另一个就是果断后退。他不禁迟疑起来,虽然他喜欢用奇兵,可也知道奇兵就是冒险,直皖大战胜负事关直系存亡和团体的荣辱,这个险值不值得冒,他沉思了良久,果断的下令道:“全军立即后撤!”
参谋长迟疑了片刻,道:“玉帅,我们撤了选锋队怎么办?”
吴佩孚想也不想道:“继续奇袭团河,活捉段祺瑞。”
参谋长明白了,玉帅这是要弃车保帅了,就凭选锋队的几百人,如何能谈得上奇袭团河,怕是没等靠近团河,就被皖军重围消灭了,他不由得为选锋队的官兵默哀起来,心里却佩服吴佩孚的决断,虽然这次奇袭团河失败了,但足以让段祺瑞吓了一跳,在战术上达到了先声夺人的效果。
第三十四章 战团河(五)
第三十四章 战团河(五)
韩百航前半夜他率军向东北方走了十几里,还未走出固安的山区,便遭遇到了皖军的阻截,好在是夜间山区作战,皖军受地形限制兵力无法展开,双方打得都是盲人仗,被他猛冲猛打突破了,可再往前走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四面八方都是密集的枪炮声,出现的皖军越来越多,他立刻反应过来,怕是皖军已经猜到了选锋队的企图,正以大部队包围过来,现在不能继续向前了,应该迅速后撤突围。
他急忙找到队长钟高英,说出自己的担忧和看法,不料钟高英拿却出了师部的电文给他看,摇头说道:“不能撤,玉帅令我们继续向团河进击。”
韩百航瞪大眼睛将电文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心里一个哆嗦,忙道:“我军作战意图已经暴露,前方正有无数敌军阻拦,再往前走就是死路一条啊!”
钟高英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说的我都清楚,可这是玉帅的命令,难道你想抗命不成吗?”
“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去嘛!”韩百航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放肆!”
钟高英眉头倒竖,右手按在了枪套上,脸上闪过一道杀气,厉声道:“玉帅高瞻远瞩,岂是你一个小排长能非议的。”
尽管夜色昏暗,看不清钟高英的脸色,可韩百航还是感受到了钟高英散发出来的杀气腾腾,他心中不禁一凛,毫不怀疑钟高英下一秒枪毙自己,便立刻软下话来:“卑职不敢!”
钟高英盯着韩百航看了好一会,方才将杀心压了下去,冷道:“若不是看你一路作战还算卖力,就你刚才的话,我便可按扰乱军心之罪处决。”
韩百航冷汗津津,不敢再说话了,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
“韩排长,你马上回到部队,继续率军向前进攻!”钟高英大臂一挥道。
韩百航脸上变了颜色,心中只想骂娘,这个命令是阎王爷催命!可他哪敢说个不字,只得表现出坚决的样子接了命令便往回跑,他身材较高,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上更容易中弹,他努力使自己弯腰伏低身子,一路心提到嗓子眼的回到五排所在的山头阵地。
这时交战的枪声更猛了,只见到四周黑暗处尽是来袭枪焰的飞弹,敌军的呼喊声惊天动地,不知有多少人马正向上仰攻。五排的士兵死伤极大,只剩下不到三十个人正负隅抵抗,好在出发前发放了数量不少的花机关,火力上暂时能压制敌人进犯,可兵力实在悬殊,士兵们已经慌乱起来了,见到他回来了,仿佛有了主心骨般叫喊着:“排长回来了。”
“怎么样排长,队长有什么命令?”几个棚长聚到他身边,七嘴八舌的问道。
韩百航阴沉着脸不说话,摸索了一阵衣兜掏出了火柴,问棚长们:“谁有烟?”
徐彭祖忙递来一根皱巴巴的烟卷,韩百航叼在嘴里点着了,狠狠的吸了一口,浓烈的尼古丁在胸腔里转了一圈,将心里的恐惧压下,情绪低沉道:“队长要我们继续进攻。”
“啊!”
几个棚长惊呼了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五排这点兵力,防守尚且吃力,更别提进攻了,他们比韩百航刚才的反应还要大,一个个群情激奋,质疑韩百航带回的命令。
何力瞪大眼睛,说话的嗓门都变了:“你怎么不劝一下队长。”
“你冲我喊什么?”
韩百航早憋着一肚子气,铁青着脸没好气道:“劝?我刚才只提了点异议,差点被枪毙了,你们谁不怕死,尽管去说吧。”
一听这话,棚长们都蔫了,连排长都差点挨了枪子,他们这些人微言轻的小棚长敢哪敢去见钟高英,怕活的不耐烦了。
一阵无言沉默,棚长们都有些绝望了,此刻退不能退,前有敌军重围,左有包抄,右有拦截,只有等死一条路了,可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拿不出个注意,最后只得把求生的目光寄求于韩百航身上,毕竟他是排长,在这种生死存亡时刻,众人心里上更愿意相信他能拿出办法来。
韩百航看懂了众人的目光,心里烦躁不安起来,说到底他内心深处还是那个独善其身的小市民,从未想过会有三十几条人命落在他的肩上,这个压力实在太大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周围又想起了密集的枪声,棚长们的心猛然抽搐起来,徐彭祖悲凉的喊道:“排长!”
韩百航咬了咬牙,要说逃命的办法他自然是有的,那就是违抗军令,带领五排撒丫子逃跑,可这个话不能从他嘴里讲出来,否则日后追查起来,军法饶不了他,因此他欲言又止,只是垂头叹气。
棚长们见到他这样子焦急的不得了,忍不住逼问道:“排长,您倒是说话呀,弟兄们都等着你活命呢。”
韩百航苦笑一声道:“办法是有的,可我们不能去做啊。”
棚长们听到有活命的办法,眼睛不由的亮了起来,他们仿佛溺水的人,自然要抓住身边的每一根稻草,可不管后果了,纷纷说道:“排长你说,只要能活命,不投降敌军,甭管什么办法都行。”
韩百航犹豫再三,提前打了个预防针:“这可是你们要我说的,日后上头追究下来,与我无关。”
棚长们忙不迭的点头,拍着胸脯说道:“那是自然。”
韩百航让棚长们附耳过来,低声道:“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我也不瞒你们,活命的唯一办法就是违抗军令,撤退!”
棚长们倏忽一惊:“咱们撤退了,岂不是把队长他们暴露给敌军了。”
韩百航冷笑一声道:“就算咱们不撤退,又能阻挡得了皖军几时,现在是晚上,皖军还无法发起合围,若是等到天亮,皖军就会将我们铁壁合围,到时候怕是连一个小时都抵抗不住,既然结局可以预料,我们何必做无畏的牺牲,再说我们也不算是完全抗命,玉帅的命令是奇袭团河,现在奇袭的时机已经没有了,战场瞬息万变,抱着死命令不懂变通只会连累三军,咱们只是暂时后撤,以待战机罢了。”
韩百航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给自己的抗命撤退找到了原由,棚长们听了面面相觑,谁也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