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嬉笑道:“您现在已经贵为东三省巡阅使了,这还不算飞黄腾达啊。”
张作霖吹胡子瞪眼道:“出息!东三省再大,也不过是个弹丸之地,民国有几十个省,老子只占了三个省,太不过瘾了,咱父子联手,说不得日后也做个国家元首当当,多威风气派,光宗耀祖。”
张学良还是头一次听到父亲述说志向,不由得心潮澎湃道:“儿子自当追随。”
张作霖大笑开怀道:“好,好。”
父子说笑了几句,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唇寒齿亡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皖系不得人心,小徐行事太霸道了,不留余地,坏了北洋的规矩,陆建章是北洋的元老了,他说杀就杀了,各省督军人人自危,老段刚愎自用,不仅未加严惩,反倒护短为小徐诿过,各省督军早就不满了,咱奉系可不能跟着皖系得罪人。不过不支持皖系,也不一定会支持直系,从长远来看,无论皖系也好,直系也罢,和咱奉系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早晚要打起来。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经过我的调合,两方不要打起来,我老张左右逢源,从中捞点好处,赚点声望,咱奉系眼下还是太弱了,需要养精蓄锐。”
张学良没有太乐观,他看出了结症所在,冷静道:“我看直皖的矛盾已经很难调和了,父亲你有把握吗?”
张作霖洒然一笑道:“老段和曹锟还是要给我几分面子的。”
说话间,车队从新华门驶入中南海,转而向西北方向走,行了约两三分钟后,这才到了总统府,正有一大群人在门口迎候。
汽车停稳,张学良抢先跳下车,绕过车身为张作霖拉开车门,张作霖下了车,笑吟吟的拱手与迎候的人们打着招呼,其中几个总统府侍从还是奉天的老相识了,众人寒暄着,将张作霖迎入总统府。
“雨帅,大总统听说你来了,可高兴了,提早派我们在车站打听消息,他老人家说雨亭来北京,肯定第一个人就来见我,果真说对了。”
总统府侍从侯孝贤和张作霖是旧识了,昔日张作霖还是前清的管带时,侯孝贤便是东北总督府的幕僚师爷了,两人打过不止一次的交道,前年张作霖和吉林督军孟恩远过招时,便是他奉徐大总统的命令,来往奉天和北京两地联络的,张作霖面对这个故人,一点大帅的架子也没有,笑眯眯道:“有劳大总统挂念了,志曾兄,上次一别已有两年了,别来无恙啊。”
“托福,托福!”
侯孝贤拱手道:“雨帅里面请,大总统在怀仁堂等候呢。”
(侯孝贤,字志曾。河南卫辉人氏,前清举人。)
第十三章 蓄势
第十三章 蓄势
侯孝贤前面引路,肃客入内,穿过数道亭阁明堂,方才来到了怀仁堂,只见大总统徐世昌就在门口台阶上肃立着,徐世昌穿着一袭玄色直贡呢马褂,正含笑望着张作霖。
张作霖楞了一下,赶紧快走几步,一边作揖,一边惊叫道:“大总统,您怎么出来了。”
徐世昌笑道:“雨亭,一路辛苦了!我正要迎接你,你就到了。”
张作霖受宠若惊道:“雨亭一介武夫,岂敢让大总统屈尊相迎,使不得,使不得。”
徐世昌微微一笑,与张作霖携手寒暄入内,各自落座,侯孝贤在一旁敬烟奉茶,待坐定之后,徐世昌道:“雨亭,你来了就好了!眼下直皖愈争愈烈,他们非要打一场不可,搞得我焦头烂额。你是知道的,南北战事刚停,北方再来一次大战,不仅对国家团体无益,更是会涂炭百姓,我身为民国大总统,不忍人民受战火殃及,故而请你来京,是希望你能调和直皖的矛盾,切勿使局势向武力发展。”
张作霖知道徐世昌的难处,他名义上虽是大总统,可实际并无实权,不过是段祺瑞推到台前的泥菩萨,军政大权尽在安福系把持的内阁手中,无论直皖哪一方都轻视小觑他,也只有张作霖曾受过他的恩惠,又需要假借虎皮发展实力,至少在表面上服从于他的权威。
张作霖本就有调和自重之心,眼下有了徐世昌的托请,更是师出有名,欣然道:“大总统看的起我老张,我愿尽绵薄之力,为大总统分忧。”
徐世昌大喜,起身握紧着张作霖的手道:“雨亭老弟深孚众望,我静候佳音。不知道雨亭欲如何劝说段芝泉和曹仲珊啊?”
张作霖来京之前已经准备了一个调停方案,道:“安福系把持内阁,搞的天怒人怨,欲解决危局,这首要就是要解散安福系。”
徐世昌眼睛一亮,张作霖的方案正中他的下怀,道:“不错,安福系排除异己,操纵国会,应当取缔解散,还政局一个清白。”
张作霖见徐世昌支持他的方案,笑容满面道:“这第二就是撤换安福系的三总长,其缺应由各方商议推举。”
徐世昌略一沉吟,他自然清楚内阁几个总长是直皖争夺的香饽饽,轮不上他这个大总统插手,他同时看出张作霖想要趁机染指中央的心思,不过他乐得如此,奉系是他扶植起来的,让直皖奉三足鼎立,他这个大总统才能坐的安稳,也能从中平衡抓到实权。
张作霖接着又说:“这第三,就是要靳云鹏继续当总理,他是各方势力都能接受的人,有足于稳定政局。”
说罢,张作霖谦虚道:“大总统,这是我的一点愚见。”
徐世昌摆手道:“雨亭过谦了,我看是真知灼见,以上几条我都同意,你可以以此与他们谈。”
张作霖点了点头,脸上适时的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被徐世昌看到,疑道:“雨亭,你有什么话要说?”
张作霖叹了口气道:“原本这事我不该和大总统开口,只是张少轩求到了我的头上,我一时心软答应了他,想替他和大总统求个情,大总统若是为难,就当我没有提过这句话。”
徐世昌心中为难,又不好拂了张作霖的面子,道:“雨亭,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这件事说来简单办起来难,难在外界滔滔舆论,少轩他阴谋复辟,为民国内外不容,我现在即便下令,怕是马上就会被段芝泉打回来,他可是自诩三造共和呀,我看还是慢慢图之吧,待直皖冲突解决了,我舍去这张老脸,去和段芝泉讨个人情,给少轩复职,如何?”
张作霖替儿女亲家张勋讨人情不过是顺口一说,既然大总统徐世昌做了保证,他自然没意见:“好,好,等局势好些了,我带少轩拜见大总统。”
从大总统府出来,张作霖先后又去拜会了靳云鹏、段祺瑞两人,把调停的条件告诉了两人,靳云鹏却是死活不肯出任总理,他身处直皖中间,不难看得出非战不可的理由,自然不愿上台被架在火上烤。段祺瑞则被徐树铮的意见左右,不肯退让,只是要张作霖去保定劝说曹锟,欲让直系让步。
张作霖只好赶赴保定,曹锟、吴佩孚在保定车站接站,给予了最高礼遇,当晚在曹锟的经略使署大摆筵席,席间有直系八省代表会议,张作霖作为和事佬,提出解决时局的三项条件。曹锟听了只是以模棱两可的话应付,其余八省代表皆以曹锟马首是瞻,也是议而不决。正当张作霖牟足精神劝说代表的时候,吴佩孚挺身而起,慷慨陈词,以强硬态度提出六项条件。
他在张作霖提出三项条件的基础上,又加上了撤换北方议和总代表王揖唐、撤销边防军,改编由陆军部管辖、免除徐树铮职务的三项条件。
张作霖听了不禁眉头一挑,他人粗心细,看出了曹锟唱的是白脸,吴佩孚唱的是红脸,两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有打算让步。
他对吴佩孚的印象不佳,很不爽的想道:老段手下有讨人厌的小徐,想不到曹三傻子手底下也有吴佩孚这个刺头,你吴佩孚不过是个小小师长,张口闭口老段如何如何,你又算的上老几,我和老段老曹出来混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心里有了成见,张作霖便斜着眼瞟了一眼吴佩孚,不冷不热道:“吴师长你太性急了,你把价码提这么高,老段是绝不会同意的,照你的办法,势必要引起恶战,害及生灵。”
吴佩孚正要争辩,张作霖却把头侧倒一边,问曹锟道:“三爷,边防军兵械精良,兵多将广,你可有战胜把握?”
曹锟打了个哈哈,朗笑道:“打仗的事情我不管,只交给子玉,子玉说有把握,那就是有把握。”
张作霖只好把头再次看向吴佩孚,却见吴佩孚不等他发问,掷地有声道:“兵不在多在于勇,将不在广在于谋,边防军貌似强大,实则徒有虚表,其军久未实战,军官骄躁,将领皆是张敬尧之流,何足道哉!我军必有十足把握战而胜之。”
第十四章 势成
第十四章 势成
张作霖眉头一扬,对吴佩孚的话嗤之以鼻,怪不得人家说吴秀才长了一张好嘴,这嘴皮子上下一翻就把边防军贬的一无是处,若非他还是知道几分边防军的虚实,险些就被他哄骗过去。
边防军前身为参战军,乃是第一次大战期间,北洋政府对德宣战,向日本订立参战欠款,由日本全权提供军火、军事顾问而编练的军队,其军官大多出自北洋诸所军校中,士兵招募自安徽、山东、河南三省20——25岁的青年男子,官兵训练有素,在出兵西伯利亚和平复外蒙古皆有出色表现,一直是段祺瑞震慑各省督军的底气所在。
张作霖暗想道:“你吴秀才不就是在湖南打了两年的南方军,南方军一盘散沙,打赢了他们没有什么可称赞的,至于张敬尧在湖南吃了败仗,谁不知道是直系在背后使绊子,真当天下人是傻子了。”
不过张作霖还是不动声色,他来保定是有自己的政治诉求的,而不是真为段祺瑞劝说曹锟来的,既然直系有信心和皖系扳手腕,他也乐见其成,在他心里一直把自己当做北洋外的势力,他知道如果要谋划中原,非得越过北洋嫡系的直皖两座大山,现在有机会让他们两强相争,无论谁胜谁败对奉系而言都是有利无害。
“雨亭,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帮谁?”
曹锟目光咄咄的看向张作霖,他此人面憨心细,典型的外愚内智,看起来他事事听吴佩孚的意见,可实际上论起主见来,他要远胜段祺瑞,他有意要逼出张作霖的真实想法。
张作霖眼下还不想这么快站队,便打了个哈哈,含糊其词:“三哥,真打起来我不帮你帮谁,不过这仗最好不要打,真引起兵争,我们愧对国人呐。”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曹锟眉头紧皱起来,一时想不出言语对答。